沈驰语气凶巴巴的。
云黎眨了眨眼，眸子缓缓转动着。
明明不太敢看他，却有鬼使神差地想看看他此刻的神情。
云黎的眸子从少年锋利的眼，到高挺的鼻和薄削的唇。
再往下，凸起的喉结和连绵起伏的胸膛，再往下，云黎就不怎么敢看了。
“黎黎年龄比你小，别欺负妹妹知道不？”
云黎这才想到，理论上她应该喊他一声“哥哥”，何况不管他态度如何，帮了自己是事实。
不然她一个人在外面，还偏偏穿着白裙子，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朝着少年软软叫了一声：“哥哥。”
沈驰眉头皱起，目光充斥着无语，口气显得有些硬：“我可没凭空多出来一个妹妹。”
沈建安叹口气，自从沈驰母亲去世之后，这孩子性格愈发顽劣。
十七八岁的人了，不能说打就打，真是拿他没办法。
沈建安继续说：“黎黎要在我们家住很久，沈驰，你这个当哥哥的，可得好好照顾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一定要带着黎黎。”
老人家歉意的目光看向云黎：“黎黎，沈驰这孩子就是脾气臭了点，人不坏的。”
云黎赞同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沈驰面无表情睨她，含着几分意外。堪堪一瞬间，很快恢复如常。
云黎眉梢抬了抬，被沈驰的眼神弄得不太自在，端起汤碗的手顿了顿。
沈驰的父亲接管了公司，常年在外，家里好不容易热闹，沈建安话多了起来。
“还记得当初呀，我跟你爷爷一起打仗，两人都中了枪，最后就剩最后一支麻醉，你爷爷硬是让给了我……我到现在都记得，医生给他开完刀，他眼睛血红血红的，脸色白得像纸，做完手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我怎么样了……”
他们是兄弟，是战友，更胜似亲人，可惜云爷爷去世得早。
后来云黎的父母意外去世，云黎被远房亲戚乔慧云夫妇收养，生活虽然远不如从前富足，但也算平安顺遂。
也因为爷爷这层关系，乔家一直被沈家照拂，乔慧云夫妇开了家小公司，生意也蒸蒸日上。
这不，沈爷爷年龄大了，愈发怀念从前，才想着将战友的亲孙女接来住。
沈爷爷头发花白一片，脸上皱纹也不少，可云黎瞧着他格外亲切。
“黎黎，在爷爷这儿放心住，有什么需要跟爷爷说就行，”沈爷爷摸了摸她的头，“爷爷把你当成亲孙女，还有沈驰，你尽管使唤他就行。”
云黎怯怯地看了一眼沈驰，却见少年懒懒抬起眼皮，极其不耐烦地放下了筷子。
沈驰吃完饭之后就上楼去了，老年人吃饭速度慢，云黎陪着爷爷继续聊天。
“黎黎，你不用怕他。”沈建安似乎看出了云黎的想法。
云黎：“……”
沈建安伸出食指嘘了一声，抬起眼睛看向楼上，确定沈驰已经回了房间，这才小声说：“爷爷跟你说个沈驰的小秘密啊。”
“嗯。”
“这孩子看着冷酷，但是非常大胆，他从小就很有主见，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说不，他爸妈都不太能管的动他。”
“但是——”沈建安神秘一笑，“我让他照顾你，他没拒绝，那就是愿意照顾。”
“在学校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找他就行，这孩子就是看起来混，其实比谁都有主意。”
*
沈家别墅有三层，二三层几乎都空着，沈建安找了间大点的让她住——与沈驰的房间相隔四个房间。
云黎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将衣服分门别类整理好，床铺被家里阿姨晒得香香软软的。
云黎埋头进去，只觉得幸福极了。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是姨妈。
云黎生怕房间信号不好，赶紧小跑着到了露台，这才接通。
乔慧云口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小黎，怎么这么晚才接？”
“姨妈，刚才在房间里，我害怕信号不好。”
“第一天到那边，怎么样啊？”
“这里的人都待我挺好的，做了好多好吃的。”云黎唇角弯了弯，陡然又想起那个凶巴巴的少年。
乔慧云：“你哥想你了。”
“来，转视频。”
乔慧云将手机拿给周想南，周想南看到熟悉的妹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眼神中透着懵懂，憨憨地笑着，双手没有节奏地乱动，只知道不停地重复：“妹妹，妹妹，妹妹……”
“南南想妹妹了……”
周想南是个智障儿，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可智商永远停留在三岁的水平。
平时在家里，云黎都会让着他，周想南心思纯净，对她一直不错。
“妹妹什么时候回家？”
云黎犹豫一下：“哥哥，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乔慧云摸了一下儿子的脸：“你妹妹现在是过好日子去了。”
话毕，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兄妹二人聊了几句，乔慧云又把电话要回去了。
乔慧云努了努嘴，往四周看了看，突然低声说：“跟你说，我感觉那个沈建安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你都长这么大了才想着把你接过去住？沈建安跟你爷爷一起打仗，怎么受伤的总是你爷爷，落了一身病，走得那么早，沈建安就是欠了你爷爷的，怎么这才还债？”
战场无眼，再说了，这是老人的选择，她无权干涉，何况这些年要不是得了沈爷爷的恩惠，乔慧云夫妇的生意怎么会风生水起？
乔慧云像个机关枪似的嘟嘟个没完：“我可是听人说，沈老爷子的孙子可是顽劣得过分，没有女生敢靠近他，不会是想让你未来嫁给他吧。”
听到这话，云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爷爷的孙子，也就是沈驰，喜欢他的小女生可多了。”
生怕乔慧云不信，她声音放得稍微大了些：“沈驰长得真的特别帅。”
乔慧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挂断了电话。
说起来，云黎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乔慧云起初不同意她去沈爷爷家里住，说了好多的坏话。
后来兴许也是怕得罪沈爷爷，生怕沈家以后不照拂，才让她过来的。
云黎将电话收进口袋，垂着头往房间里走，这才发现，沈驰就站在她身后。
少年懒懒散散扫她一眼，目光带着兴味和揶揄。
晚上风大，她没开免提。乔慧云说的话他估计听不清楚，可她说的那么大声，应该扎扎实实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少年漆黑的瞳仁上下逡巡着她，啧一声笑了，打量了几秒钟，转身回了房间。
云黎看得懂他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少暗恋我，老子不稀罕谈恋爱。
沈驰回了房间，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双臂压在后枕假寐。
脑海中鬼使神差闪过云黎的身影，小姑娘穿着白色泡泡袖睡衣，巴掌大的小脸，一双腿又白又直，看到他站在那里惊讶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又软。
直接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驰唇角倏地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冷硬气息都削弱了几分。
*
月明星稀的夜晚，云黎先是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素描纸和铅笔，画了会画，又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突然觉得肚子空空的。
饶是沈建安再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吃太多。
收拾了半天东西，体力耗尽，肚子空空的，饥饿感一阵接着一阵传来，还偏偏无法忽略。
云黎下了楼，准备倒杯水喝。
晚上客厅灯光打得暗，整个大房间呈现出朦胧梦幻的色彩。
沈驰半躺在沙发上，少年专注地看着电视，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他仪态太好，休闲的衬衫撑起薄削平直的肩膀线条，显得气质冷淡。
云黎本打算偷偷看下厨房有没有什么食物，哪想到看到了沈驰的身影，于是她只倒了一杯水。
正准备偷偷离开。
“给我也倒一杯。”轻慢恣意的嗓音缓慢地磨过耳畔，稍微带了点痞。
“好。”云黎将其中一杯放到了沈驰面前的茶几上。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云黎还处在尴尬期，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刚挪动脚步准备离开，哪想到沈驰直直身子，舌尖顶了顶上颚，似笑非笑道：“躲我？”
云黎：“……”
被人说中心事，铺天盖地的窘迫将她整个人吞没。她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了，她吃东西喝水速度都慢，看着恬静乖巧。
保姆张阿姨端着一份拌饭走了过来：“小驰，你要的饭做好了。”
沈驰轻瞥一眼：“嗯。”
云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拌饭做得太香了，马上就要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她生怕自己真要流口水，索性站起来，准备离开，沈驰漫不经心叫住了她：“这饭有点多，吃不完。”
云黎这才正经看向少年面前的碗，用的是那种超大碗，赶上正常的碗两三倍大了。
汤汁油亮，米饭颜色润泽，盖着一层又一层的肥牛，边上还卧着两只吸满汤汁的荷包蛋。
云黎：“那我可以一起吃吗？”
沈驰：“嗯。”
“比浪费强。”
言外之意——不是我故意给你吃的。
正在不远处擦拭花瓶的张姨：“小驰，明明是你让我做的两人份。”
沈驰敷衍地“嗯”了一声。
云黎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是真的饿了，赶紧到厨房又拿了一只碗，沈驰给她拨了一半米饭，但是大半肥牛都到了她碗里。
她虽然饿得不轻，但是吃香仍然优雅，细嚼慢咽，将米饭小口小口送到嘴里。
沈驰眼眸微垂看她吃饭，冷啧一声。
吃完饭就离开也不太好，毕竟是人家好心施舍她半碗饭，不然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本着吃人嘴软，友好相处的态度，云黎想着再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我刚才说你长得帅，”云黎这会儿还算淡定，“是因为……”
沈驰笑得格外欠揍：“我本人不太清楚，但所有人都这么说。”
云黎：“……”
好清晰的认知。
这时候沈建安恰好从房间里出来，见两人相处还算融洽，笑着交待沈驰：“明天早上，李叔送你们上学。”
沈驰：“我自己走就行。”
“还有黎黎呢，你得领着黎黎去教导处办入学手续，那地方你熟。”
沈驰喉结动了动，垂着眸没说话。
他没反驳，沈建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房间之间又朝着云黎悄悄眨了下眼，似乎在说——瞧这傲娇孩子，啧啧啧。
云黎也弯唇笑了，初来乍到这地方，没人领着还真没安全感。
她也确实有点麻烦人家了，何况总体来说沈驰这人还不错。
“谢谢你啊。”
少年薄唇抿起，凉凉看向她：“谢了几次了？”
“真谢我就少添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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