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氏又哭了起来,郭卉几人少不了又是好一通开解,最后还是郭卉说:“娘,你还嫌我这眼睛不够肿吗,如今又来招我。”说罢又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方氏一看女儿的眼睛果然像个桃子似的,连忙止住了眼泪,心里叹道:看来女儿同那个丈夫倒也有感情的,不然不至于这样难过。
却还是忍不住牵着郭卉的手问道:“你男人对你好吗?平日里不会打骂你吧?你们的日子可还过得去?银钱够使吗?这房子是赁的还是你们自己的?”
方氏问了一堆问题,郭卉知道她是两年未见女儿关心则切,也不着急,都一一回答了:“他对我挺好的,别说从不打骂了,从来没跟我红过脸的。”心想:倒是我经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日子也就那样吧,您也知道他就是个走街串巷卖东西的,赚点儿小钱,虽然没办法锦衣玉食,倒也饿不着冻不死,这房子也是他好几年前就盘下来的。”
方氏听到郭卉住的房子是自家的,便稍稍放下心来,她之前还担心如果是赁来的,女婿不在了,女儿一个妇道人家可要如何去还租钱。不过……又想到自己之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方氏正要开口,另一边的郭海却有些不耐烦道:“娘,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去给妹夫上柱香啊?”
方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进来后尽顾着和女儿说话了,倒把正主儿给忘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郭卉不好意思道:“你看娘这记性,一见着你就把什么事都抛脑后头去了。”
郭卉的心里暖暖的,柔声道:“没事的娘,他是您的女婿,让他等一会儿也没什么的。”说罢扭头看了一眼外头,见两个道长已经停下来了,便搀着方氏,连同郭香郭海来到天井里赵有丁的灵前。
三人的辈分都比赵有丁高,因此只需上香就可以了。郭卉拿了三炷香在蜡烛上头点燃了,递到他们手中。方氏接过香,站在灵前对着赵有丁的牌位念念有词。
她是在感谢赵有丁。当初丈夫把女儿卖给了赵有丁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方氏悲观地觉得女儿一定有苦头吃了,没想到郭卉运气倒好,遇到了赵有丁这样一个男人,虽然样貌差了一些,家里也不富裕,但好歹没有亏待她的女儿,这就足够让方氏谢天谢地了。谢罢赵有丁,方氏又忍不住埋怨起赵有丁,怪他为什么这样狠心就扔下郭卉去了,以后泉下有知还要保佑郭卉云云。
人上了年纪就比较啰嗦,最后还是郭香提醒了一声:“娘,香都快烧完了。”方氏才意犹未尽地打住了话头,将手中的香插到了香炉里。郭香和郭海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妹夫可谈不上什么交情,都是随意地拜了两下应付了事。
方氏他们既然来到,就没有干坐着的道理,方氏便带着两个儿女一起帮郭卉打打下手。邻居们见郭卉的娘家人来了,也都暂时歇下各自回家去做些活计去了。
赵有丁的灵柩要在日落之前出殡,母子四人紧张地张罗着,要先把搭在外头的灵堂收起来一些。
郭卉正和郭香在一起把折好的金元宝压扁叠到簸箕里,郭香忽然四下张望了下,凑到郭卉耳边低声说:“五妹,不是大姐要说你,你这心也太宽了些,让那些街坊邻居过来帮忙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现在你可就一个人,不多长个眼睛,到时候少了什么有你哭的。”
郭卉一时还没听明白郭香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时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邻居们热情过来帮忙,怎么到了她的口中倒得像防贼似的去提防?这要是让人家听到了该有多寒心。他们这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娘家人没办法帮忙,她一个寡妇的,如果不是邻里相助,事情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知道郭香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卉也懒得同她争辩,人的三观是不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就有所改变的,她又何必浪费口舌,因此只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搪塞过去。
转眼到了出殡的时候,街坊邻居们都来相送。赵有丁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加上他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和大家的关系都颇为融洽,如今邻居们自然要来送他最后一程。
棺材请了街坊中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抬,当然事后还是得给人家封上红包的。下葬的地点在城外的银子岭,棺材出了巷子后便被抬上了板车,街坊们送到这里也都纷纷返回,有几个特别热情的则跟着郭卉上了后头的板车。像李老婆子那样年纪大的,虽然要跟着去,但还是被郭卉劝回去了,至于方氏则怎么也不听人劝,一定要陪着郭卉去城外。郭香郭海本来都没有跟着去的意思,然而见方氏要去,郭海也只得一同前往,郭香则留在了家中帮忙先料理杂事。
一路上前头陪送棺材的唢呐声不停,郭卉也洋洒着手中的黄纸,等来到银子岭,之前已经找了风水先生选好了位置,又交代了守林人,下葬的坑已经挖好了,等众人来到之后,只是又象征性地铲了几捧土,便将棺材缓缓放了进去。
郭卉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年轻人手中的铲子翻动着,黄土一点一点地将赵有丁的棺材逐渐掩埋,心中空荡荡的。
赵有丁是真的走了,从今天起长眠在这里,再也不用操心任何事了。可是她呢,她还要继续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甚至如今连唯一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即便郭卉的心里从未把赵有丁当做丈夫,却也不得不承认赵有丁以及那个家给了她一份难得的归属感和温暖。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本就是来自异界的灵魂,孤独地存在于不属于她的世界,以后只会更加孤独了。
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郭卉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在方氏和周围人的劝解之下才渐渐地止住。
埋好了棺材,又依礼焚了香烧了纸钱,一行人才又坐上板车回到城中,葬礼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回到赵家,等所有的事宜都料理完毕,天色已经擦黑。方氏他们自然不可能连夜赶路回永宁县,便在赵家住下了。
晚饭是郭香做的,煮了一大锅干饭,这让习惯了晚上吃稀饭的郭卉很是不适应,原本就累了一天,干巴巴的饭完全无法下咽。郭香却得意道:“米缸里的这米啊,我一看就知道是煮干饭用的,城里人不是三餐都吃干饭的吗?娘,我们也算是沾了五妹的福了,看,还有鸡蛋呢,我炒得嫩嫩的,您尝尝。”却只是往自己碗里夹了好几次。
那鸡蛋是前天为了筹备给街坊们吃的饭才买的,剩了几个,原本今晚郭卉是并不打算用的,却被郭香跟没见过宝贝似的掏了出来,郭卉偷偷地翻了个白眼。然而看到方氏吃得香甜,心道:也罢,就当是孝敬娘的吧,本来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她也确实应该好好招待一下的。只是今天确实事情多人也累,加之郭卉如今可得省吃俭用了,想到赵有丁那些钱剩下的数量,她就有些发起愁来。
家中并没有多余的房间,郭海就只能在堂屋里打了个地铺。郭卉则把方氏和郭香安排到了卧房的床上,自己在卧房里打地铺。
郭香嚷着今天先是赶路又是忙活腰酸腿疼的,便先睡下了。方氏却说想和郭卉说说话,便拉着郭卉搬了两把小凳子坐在了厨房前的屋檐下,算是纳凉了。
方氏先是说起了这两年郭家的情况。原来郭卉跟赵有丁走了之后,大约半年郭老爹就忽然病倒了,农村人不时兴有病就找大夫,原以为抓几幅草药吃下去,撑一撑也就过去了。谁知道郭老爹大概是年纪上来了,在床上躺了有两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办丧事的时候方氏也想过要不要告诉郭卉,却又不知道郭卉的住址,只得替郭卉烧了几炷香,算是尽到了做女儿的意。好在郭卉的四哥郭洲赶在老头子病倒前就娶了媳妇进门,不然郭老爹这一死他的亲事又得耽误。郭洲的媳妇进门后,隔年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没多久郭海的媳妇也生了个女儿,这样郭海就已经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了。
郭家的事老实说郭卉并不怎么关心,毕竟没有多少感情在。只是看着方氏说得事无巨细,好像生怕女儿离家这两年会想家一样,她也不好打断,只是含笑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方氏说完郭家的事,又问起了郭卉在这边的一些具体的情况。听到郭卉说曾经生下个女儿又夭折了的时候,方氏又是长吁短叹,还是生怕女儿伤心才忍着没有抹眼泪。
听到郭卉之前去做奶娘最近刚刚被辞退了,方氏想了又想,试探着问郭卉道:“阿卉,你看现在你男人过世了,你寡妇失业的,又是在外乡,要不你和娘回郭坑去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