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院判细细的替福临诊脉,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仔仔细细诊了一盏茶时间的脉,才语气沉重的说道:“皇上这场天花来势汹汹,臣等竭尽全力,恐也无法保重皇上龙体,求太后恕罪。”
一群太医匍匐在卢院判身后,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废物,一群废物!皇家养你们有什么用?如果治不好皇上,你们一家子都去给皇上陪葬!滚下去开药!”太后指着这一群太医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太后风范,此刻的她,就是个即将痛失爱子的母亲。
卢院判倒还算淡定,他当太医几十载,宫里的贵人一怒之下,动不动就要把他们拉出去砍了,这话他听了都有百八十遍了,“太后,为今之计,倒是还有一人可以试试?”
“谁?”太后急忙追问道,眼中盛满亮光。
“……辰星子道长。”
辰星子是许念的道号。
“星儿?”太后明显有些迟疑,“她才学医五年,你们都没办法医治,她能行吗?”
“太后,格格虽然系统学医只有五年,可她自小熟读医书,有很多极有见地的医术见解,臣和她交流过几次,发现,格格的医术不在微臣之下,她这两年又免费为百姓治病,佳名远播,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卢院判也是想要赌一把,他们这群人实在是束手无策了,也不知道,他把许念牵扯进来,是对还是错?
若是医好了倒还罢,若是医不好,他就是在拉她下地狱,所以,刚才卢院判才会那么迟疑。
“速速去宣星儿格格进宫。”太后思考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许念来的很快,她还是那一身道袍,看上去仙姿飘渺的。
“星儿。”太后一见到许念,面上就露出了些许脆弱,她拉着许念的手,“你去看看你皇兄吧,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不会怪你。”
许念朝她微微一笑,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皇额娘放心,皇兄贵为天子,自有真龙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我之前也治愈过几例天花病人,皇兄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先去外面歇会儿吧。苏麻姑姑,您扶皇额娘去外面等吧?”
“星儿,是真的吗?你真的治愈过天花病人?没骗我?”太后紧紧的抓着许念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直直看着她,等着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真的!”许念朝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她这才失力般的靠在苏麻喇姑身上走了出去。
“你们也都先出去吧,这屋子本就封闭着,又堵着这么多人,空气多混杂啊,不利于皇兄养病,都先出去吧。”太医们也匆匆退下了。
整个寝殿里就只剩下许念和福临,她走到床边坐下,右手搭到他的手腕间摸脉,他瘦了很多,腕口的骨头支棱着,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就在许念的手要离开之际,福临睁开了眼睛,他虚虚的拉住了她的手,微睁的双眼中满是惊喜,声音苍白无力的说道:“星儿,你来了?”
“我又在做梦吗?”福临说着又昏了过去。
许念轻叹了口气,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两个是不会有未来的。
她是福临的义妹,是太后喜欢的义女,他们两人在一起,那就是乱|伦,到时候,第一个要被处死的,肯定是许念。所以,福临才会这么谨言慎行,不敢去见她,也不敢让她来见他,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藏着这份心思。
许念给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瘦削的脸颊,苍白的双唇,她伸手想要轻触他的眉眼,手指浮在他的眼角旁,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她缓缓的收回了手。
抬手在他身体的几处穴位点了点,又为他施诊,大概半个时辰后,许念才走出寝宫。
她转身离开,背对着福临时,没有发现床上福临的手指虚虚握住,他双眼紧闭,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飞快的没入鬓发,悄无声息的。他能感受到她指间的温度,可那指尖却始终没有落下。
许念给福临开了药,他的病痊愈的很快,可两人再也没能单独相处过。
许念献上了治疗天花的方子,太后一高兴,直接封她为辰星公主,这下,她真的成了福临的妹妹了,可以计入皇家宗谱的公主。
许念离宫那日,刚刚病愈的福临坚持要来送她,宫人们都远远退开了。
也许是因为刚生过一场大病,福临虽然披着一条鸭青色的白狐狸毛披风,看上去却有几分弱不胜衣的感觉,有一种病弱贵公子般的美感。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十七岁的她,一身特质的白衣浅蓝色纱衫道士袍,看上去仙姿绰约,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美;二十四岁的他,还是那样年轻,可已经自有帝王威仪,平日黑沉的眸子,此刻却是那样清透干净,狭长的眼眸微垂,纤长的睫毛轻轻伏着,在眼光下洒下一小片阴影,俊美的脸上没有没有丝毫红晕,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不自然的流露出那股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他朝许念走近了两步,看了看她发间的木簪,他从袖中掏出一支乌木簪子,木簪被打磨的十分光滑,顶部是伸出去的枝桠,枝桠上用篆体写着辰星二字,还有一朵小小的梅花夹在其中,不仔细看,便很难发现。
“让我给你簪上,好吗?”他就那般看着他,不恳求也不避让。
许念微微低下头。
他修长的手指抽出她发间的那支黑檀木簪,一手固定着她头顶的发髻,认真的将自己送她的木簪插|入那一头墨发中。
“谢谢皇兄!”许念退开两步,摸了摸头上的木簪,朝他笑了笑,“我这次离宫后准备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也能为更多的人诊病开方,博览各家所长,整理出一部系统的《医典》出来。顺便看看皇兄治理下的大清河山,山川美景。”
福临将不舍掩藏在眼底,他朝许念笑笑,“好,那你注意安全。如果可以,把你这一路看过的美景写成游记,也让皇兄看看你走过的路,看看你眼中的大清山河。”
我会好好治理这个国家,争取让你看到的沿途风光,都是秀美瑰丽的。
看着许念离去的背影,福临握着那支从许念发间取下的黑檀木簪,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轻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许念心底涩涩的,她看到木簪上的那朵小花了,他是想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
可流水也有它的无可奈何,不是它想停下便能停下的,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情思。
七年后。
许念再次回到京城时,是克善大婚的时候,她的《医典》已经编撰了三分之一。
她发现,虽然她系统学过很多次医术,可每每重头再学一遍时,总会有别样的收获。
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她还是一如当年,只是身上的气质更急出尘了。
“这次回来还走吗?”福临也没怎么变,身材依然瘦削,他给许念倒了杯热茶,轻轻推到她手边。
“走啊!克善已经成亲了,福晋也和他两情相悦,我也能放心了。”许念低头喝了口茶水。
“那……”福临好想问她一句,“那我呢?你的不放心里,难道就不能有我吗?”
可他不能,他也不会,有些话,一但出口,就是万劫不复,她不要她为难,只愿她一生坦途,逍遥自在。
“那,那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福临神色温和,温和的如同一块暖玉。
许念朝她笑笑,笑容很是灿烂,“你也是,这么多年不见,你又瘦了。”
“有,有吗?”福临的眼中满是喜意,原来,她也是关心他的,他开心的捏紧了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那我以后多吃点儿,争取下次见你的时候,听你说我长肉了。”
许念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玉瓶,“这里面是我特制的养身丸,这是半年份的,每天一粒,可以帮你固本培元,养气益血。”
福临接过白玉瓶,指尖碰到了许念的手指,他停顿了一下,又故作不知的将白玉瓶握在掌心,就好像握住了那只他在梦里握住的手一般。
这次离开京城后,许念二十多年也没回来,再回紫禁城,是来参加太后的葬礼。
而就在太后薨逝两个月后,福临的身体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许念给他摸过脉后,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这么多年,他竭尽心力的治理江山,大清江山已经初具海晏河清之态,这都是他一人之功。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可他的容颜依旧未衰老多少,只在鬓边生了几缕华发。
他躺在床上,看着许念,再也不掩饰他眼中汹涌的爱意和思念,“你还戴着这支木簪,真好!”
这是他亲手雕刻制作的,藏在怀中大半年,日日摩挲,却一直不敢送给她。
许念坐在床边,一如当年他出天花,她为他诊脉那次一般。这次,他朝许念伸出手,许念轻轻的把手放入他掌心,福临握住了她的手,用尽他全部的力气,紧紧的握着,可也只是虚虚的握住,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她握紧的他的手,轻声叫道:“福临。”
一声毕,福临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他想撑着坐起身来,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许念,希冀道:“星儿,再叫一声好吗?”
“福临!”看着他这样,许念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笑着喊他的名字,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大颗大颗落下,“福临,福临,福临……”
“别哭!”福临给她擦擦眼泪,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第一次抱她,将她拥入怀中,他将头埋在她颈窝,撒娇般的轻轻蹭蹭,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真好。我此生无憾了,星儿,我爱…你…”
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他笑了,搂着她肩膀的手却慢慢滑落,砸在明黄的锦被上,那个你被他咬在舌尖,舍不得吐出。
两个人拥抱着,久久也未分开,直到殿外传来繁多的脚步声和玄烨的说话声,“星儿姑姑?”
许念帮福临换好衣衫,整理好遗容,她俯身,在他眉心印上一吻,“福临,愿你来世福泽绵长,身体康健,幸福美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更完,快夸我,小仙女们!叉腰得意,哇咔咔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