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哥儿, 此行可还顺利?没出什么事情吧?”果不其然,二人刚坐下,老爷子便没忍住开口发问道,他人老成精也是知道分寸的,也没指望着能得知什么不该他们知晓的秘辛, 只是粗浅了解一番罢了。
当然,无须老爷子多言,沈文晖也会将事情大致告诉他们的, 从前些天前任湖州刺史先一步被押解进京,他被派去湖州的事情便瞒不住了,更何况,今日他进宫定然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的。
于是, 沈文晖挑拣了一番,捡着能说与家人听的尽都说了,其中自是略去了一番风波周折, 不过,沈文晖前世怎么说也当了那么久的三品大员呢,做事之老练自然不必多说, 个中风险早已被他降至最低了。
就在沈家齐聚一堂, 闲聊这些日子沈文晖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之时, 京城中最尊贵的一对母子也在叙话。
赵太后看着自当了皇帝以后, 越发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今日居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来给她请安,也不由得有几分纳闷儿:“皇帝这是碰上什么好事情了?说出来也与母后乐呵乐呵吧!”
崇光帝抿了一口宫人奉上的一盏他素来最爱的茶, 倒还真来了几分讲与人听的兴致:“母后先前或许也有所耳闻,李咎被押解进京的事情吧?”李咎便是那湖州刺史的名姓了。
看着太后点点头,崇光帝这才接着道:“方才朕唤了派去护送钦差的小队首领过来一问,还得知了不少细节呢,耀之此人,胆大心细,只是大致上心里有了把握,便敢直接找上驻军进府拿人,过后才慢慢搜寻证据、盘问口供的!
此后,对于一些漏网之鱼,更是敢于以身犯险,请缨做了诱饵,这才能将那些瞒天过海、欺压百姓之辈一网打尽!可以说,这桩差事他办得算是十分漂亮!反倒出乎朕的意料了。”
赵太后出身世家,耳濡目染之下,加上多年身居高位,见识自是不必多说,听自家皇儿这么一说,面上也是笑着附和道:“皇儿手下又多了一位能用之臣,这不是好事吗?不过,沈爱卿立下功劳,皇儿可莫要小气了。”
赵太后也是听到儿子这般亲热地唤对方的字“耀之”,这才想起来这是哪位,前尘旧事,她还记着当初对方出主意的那点儿功劳呢,便算是出口,主动替对方讨了这份人情。
崇光帝不觉有些讶然,却还是笑道:“朕原先是想着给他妻子一个诰命的,毕竟耀之刚从湖州回来,也才入仕不过半年,不宜升得太快了,这不,就来找母后商量了吗?
不过,既是母后开口了,朕这点儿赏赐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便再给他添个铺面吧!”
崇光帝自觉不管是作为君主,还是作为好友,都已经算是考虑得十分周到了,念及耀之家底儿薄,不管是家中用度,还是日后儿女婚嫁,都是要银子的,这才思虑片刻,又添了这份儿不算薄的赏赐。
女眷诰命一向是由太后下懿旨的,此刻说起此事,她也愿意给了沈家这份儿体面,便点点头以示同意,至于崇光帝后面添上的那一份儿,为免恩宠太过以遭人嫉妒,则并未写在圣旨里头,
而是由太后身边前往沈家宣旨的大太监悄悄代为转交。
于是,在迎来了圣上给予状元郎的赏赐后没过不久,沈家又再一次地迎来了太后懿旨,直至送走了宣旨的太监,沈文晖摸着方才那人悄摸塞给他的一张薄薄的地契,却是城中最热闹的东市上的一处铺面。
看着家里人如出一辙的恍神的样子,些许好笑之余却又觉得有些成就感,当初启蒙之时他的心中暗暗发誓的那些承诺,终将会一一对着家人兑现!
终究是富贵出身的陈婧姝反应过来得最早,看着手上这份指明给了她的懿旨,欣喜之余又觉得它好似有千钧重,面上便又带出来了些许忧色。
沈文晖当初也是同她想到过一处去了,便面带愧色地道:“祖母,娘,是耀之不好,但是我保证,此后一定努力上进,为你们也挣回来一份这样的体面!”
老太太还好些,毕竟只听说过惠及母亲、妻子的,还从未听说过诰命可以给祖母的,因而,孙媳得了这份诰命,不管怎么说,都是沈家的体面,她都只有高兴的份儿。
宋氏则不然,凭心而论,方才当宣旨太监念到的是儿媳的名字之时,她的心里头是不舒服过那么一瞬间的,虽然此后略微调整了些,可到底相较于其他人的笑容来说,带了几分勉强的意味。
倒也不是说真的就那般在乎诰命的这么个名头,她又不常和那些官宦人家女眷打交道,在外走动的终究是儿媳,这样一来,这份诰命给了儿媳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理智上这么说是没有错的,只是,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其实是那句叫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她在乎的,只是在儿子心里头她这个母亲的分量,竟还比不过刚进门没些日子的媳妇吗?
沈明泽最是了解自己的枕边人,方才宣旨的时候便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现下瞧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得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沈文晖说了这么一番话,宋氏哪里还记得方才心里头的那点儿别扭劲儿呢?赶忙出言安慰道:“谁说的?你看看这附近人家,有哪一户的能有我儿子这般能干?年纪轻轻的不仅自己有了官身,还挣了个诰命回来呢。”
一场可能会有的风波便这样悄悄地消散了,待沈文晖回到院子之时,陈婧姝心底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家夫君,似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怎么了?笑得像捡到糖了似的,若说是因着为夫今日归家,这反应未免也来得太迟了一些吧!”沈文晖一挑眉毛,状似一本正经地揶揄道。
却是没想到,陈婧姝可没有丝毫害羞之色,重重地点点头:“是啊,夫君今日回来,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其实则不然,陈婧姝只是没想到,自家夫君一介男子,却能如此领会到她所忧心的东西,要知道,在她的认知里,男子大多都是对婆媳之间的关系要么心粗地毫无察觉,要么采取“两不偏帮”的态度。
至于像自家夫君这般既能够有所察觉,又能及时将矛盾冲突扼杀在摇篮中的,则更是少之又少了,想到这儿,陈婧姝看向自家夫君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更加弯成了月牙形,眼里闪着光彩。
“嗯?什么好消息呀?”沈文晖一边褪去外衫,准备去榻上小憩一会儿,一边回应道,家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方才祖母都说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小姑娘还有什么样的好消息,神神秘秘的,罢了,无论她说什么,都当捧个场吧。
这般作想着,直到听见出自自家夫人之口的那一句话,沈文晖无比自然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手上拿着的外衫掉在地上他也毫不在乎了:“什么?方才你说的是什么啊?”
瞧见他这般不敢置信之中又带着些许欣喜的模样,陈婧姝抿唇笑了笑:“我说,恭喜夫君,你要当爹了!”
说起来,她自己最初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心细的落樱纳闷地问她怎么葵水推迟了半个月还不来,她心中这才有了某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怕是空欢喜一场,也没声张,便带着丫头径自出门去找了个医馆,这才给确定下来了,算算日子,正是在自家夫君离家前的那几日怀上的。
不过,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落樱本想去跟沈家长辈和陈家都说一声的,却被陈婧姝给拦住了,私心里,她是希望着第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同她一起分享喜悦的人,会是自家夫君的。
沈文晖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心下熨帖的同时,也没办法同她计较什么:“你呀!我现在便让竹叶去请大夫!你就好好地躺在榻上先休息一会儿,不许乱动!”
沈文晖现下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可不就是将陈婧姝当成了一个瓷娃娃了吗?
算上前世,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可闻氏有孕的时候,闻夫人派了老嬷嬷过来,加上她身边的丫鬟,搞得闻氏每每出行便是一堆人马随行伺候着,众星捧月一般的娇贵,也难怪他会有这般错误的认知了。
陈婧姝看在眼里,她虽然见过自家母亲怀帆哥儿时候的样子,知晓前几个月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却没打算出言提醒,左不过母亲派了嬷嬷来之后他也就知晓了,便让她好生瞧瞧夫君这难得的不稳重的模样吧。
怀抱着这样“看好戏”的心思,依言躺在榻上的陈婧姝,眉眼之间尽是笑意,一看便知是生活极为惬意的模样。
竹叶腿脚利索,大夫提着药箱很快便来了,累得气喘吁吁的,以为这家当真有人得了什么急症呢,直至进门瞧见主人家面上隐隐有着还未来得及完全掩去的激动之色,下人做事也并未乱了分寸,心下有了底,便对着方才那个莽莽撞撞、话也不说清楚的毛头小子更是哭笑不得了。
心里头那点儿抱怨之意确是有的,只是老大夫从医多年,该有的医德也是不会少的,待陈婧姝听话地伸出一节皓腕,搭在帕子上,细细地感受着脉搏。
旁边期待之余又有些心焦的沈文晖则是恨不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扰了大夫的心神似的,直到对方一句“恭喜,贵府夫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了,脉象康健有力”,这才将一颗心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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