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举人依旧可以走门路去做官,可到底还是差了一筹, 能有机会走得更远些, 又有谁会不乐意呢?因而,除了对再进一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老举人, 只要稍微还有点儿精力的便都来赶考了。
如此一来,今日在贡院门口等着放榜的考生究竟有多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沈明泽父子俩在茶馆里心焦地等待着, 当然, 在这里, 同他们神情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
忙活到最后, 小二已然是忙不过来了,就连掌柜的也开始做端茶送水这种活儿了, 只是,看他面上的神情倒是乐意得紧呐!
掌柜的虽然确实比平日累了些, 看上去大汗淋漓的模样,一看便知有多么辛苦,可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果然当初将小店开在贡院附近是对了,没看着今日的进账, 怕是就要抵上往常一月的了。
哪怕是如沈文晖这般自认为稳重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等得心焦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会试的结果, 而是看着那处人山人海的模样着实忧心过去挤在那里的方叔。
况且,现代的经历告诉他,如那里这般拥挤的场面, 万一没有人来负责控制场面的话,一不小心可是要出大事故的。
当然,沈文晖因着离得远,又被人群挡住了视线,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有衙差出来维持秩序,稍稍让激动的人群平复了些许的场面,显然,是有人同沈文晖想法一致了。
似乎在今日显得格外刺眼的阳光,配上那迫不及待想要得知成绩的心情,在贡院门口等候着的人们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幸好,似乎是怕人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随着衙差出来维持秩序,放榜的时刻也终于到了。
刹那间,许多束目光一齐聚焦在衙差手里的红纸上,似是想要将那层薄薄的纸洞穿,好知道它究竟写了什么似的。
或许正是因着所谓的“旁观者清”吧,衙差却镇定自若地一齐将那张红纸张贴在了木牌上,尽管有专门的维持秩序之人,可此刻的人们哪里还能管得了那么多呢?一瞬间蜂拥而上。
此刻便是夹在其中的方源不想随着人群往前走,只怕也由不得他了,不过,下一秒钟他便无暇再去分心想其他事情了,整个人的目光都被那张贴着的第一张红纸上最上头的那个名字吸引住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欣喜若狂:“耀哥儿!耀哥儿!你考中了!你是会元啊!”乍然被方源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到了的人,原本还向他投去了不满的目光,听完他的话以后,这种不满则是转化成了羡慕。
会元呐!会试汇聚天下多少英才,这些人无一不是从各州县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物,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可最终却是似乎先前从未听说过的这人杀出重围,可见才学非同一般。
见着方源急着挤出去报喜,众人也总算是从方才会元尘埃落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赶忙稍稍侧了侧身子,让出来一条窄窄的通道,让他能够出去。
看着这个似乎同今年的会元很是亲厚的人似是奔向茶馆的方向报喜去了,众人在查找自己想看见的名字之余,也不忘分出一丝心神看了一眼最上头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名字。
沈文晖?京城人氏?奇了怪了,他们怎么从未听说过京城之中还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这究竟是哪家培养出来的出色子弟?竟是将先前在京中颇有名气的郑渊郑公子都压了一头。
不过,沈明泽父子俩却是丝毫不知众人心中嘀咕的会元热门人选,听着方源传回来的消息,便是经常不轻易喜形于色的沈文晖都忍不住扯出了一抹微笑,更别提沈明泽这个望子成龙的做父亲的了。
同在茶馆里头等成绩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此刻不管先前是否熟识,最起码现在上来寒暄一番总是没错的,何况这会元看起来这般面嫩,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求人办事的一天呢?刷个脸熟总是好的。
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与外人打交道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的沈明泽,站在一旁,哪怕似乎是被忽视了,面上还是带着笑的,他自己虽然只是个秀才,可他的儿子,却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还是会元呢!
自然,这么一耽搁,当沈文晖一行人到家时,却是已经接近晌午了,沈老爷子早早地便守在了院子门口,看着自家的马车越来越近,饶是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年岁月磨砺的人,此刻心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样?”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这么一句,只因着无需多言,单是看自家儿子脸上那遮都遮不住的喜色,老爷子心里头也就有了底,这句话问出来只不过是想着再详细了解一番罢了。
此刻应当是沈文晖的主场才对,沈明泽自是不会同自家儿子抢这个风头,只见他撩起衣袍,跪下叩首道:“祖父,孙儿沈文晖不负期望,有幸得获此届会元,这些年,辛苦祖父奔波操劳了。”
沈老爷子已然无心再去注意他后头的话,耳边似乎只是回响这那两个字“会元”,因着儿子是读书人,他又怎能不清楚这个名头背后的分量之重呢?当下用一双已然见证了岁月、留下了印记的大手扶起了沈文晖:
“好!好!好!没想到,我沈家还能出一个如此有出息的子孙,竟然还是我的孙儿!我老头子这辈子没白活一场呐!走!我们进去说,泽哥儿,赶紧回去让你媳妇儿准备着开饭了。”
连续三个“好”字,则是充分彰显了老爷子的好心情,一手拉住最疼爱的孙儿,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只知道傻站着的呆儿子,对着儿子、孙儿说话的态度语气都截然不同。
沈明泽今日自然也是高兴的,儿子有了这般大的出息,他这个当爹的不止是面上有光,也是欣慰于儿子这么多年来寒窗苦读的功夫没有白费。
听到自家父亲这与指挥当年那个愣头小子如出一辙的语气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心底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我的亲爹诶,在我儿子跟前,您老就不能稍微给我留点儿面子吗?
当然,自家父亲吩咐下来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沈明泽先进去告知宋氏准备开饭了,方源则是去将马车卸下来,马则是牵到马厩里去了,沈老爷子拉着自家孙儿正往里走呢,迎面便碰上了要往外的老太太。
沈老太太自然是已经大概从儿子口中听到了名次这才跑出来的,脸上难掩喜色:“我就知道,咱们家耀哥儿自小就是个有大出息的,这不,就这么一考,竟然就把会元拿下来了,真真是给老沈家祖上添光了。”
沈老太太其实并不大理解会元的分量,她只知道,就像书院的旬考似的,她家大孙子又拿了第一名,而且还是在那么多人里头中得了第一,可见孙儿有多厉害。
沈文晖自小便比同龄的孩子稳重些,这一点不止表现在他读书更能耐得下性子,更是表现在,面对沈老太太这般直白的夸奖时,寻常孩子恨不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他则是一副略带害羞又似乎是羞耻的模样。
现下亦如是,对于沈文晖来说,三世加起来的年纪都能跟祖母差不多大了,结果祖母还是拿他当小时候一般哄,口中说得还是疑似“彩虹屁”之语,又怎能让他不羞耻几分呢?
饭桌上,沈家自然是一派和乐融融,就连本来要回家用饭的方源也被沈老太太硬是拉着坐了下来,美其名曰“沾沾喜气”。
偏偏这么一个听上去最不靠谱的理由却真的说动了方源,顺从地坐了下来,让在一旁看了全过程的沈文晖不得不叹为观止。
“这成绩出来了,我们耀哥儿什么时候才能做官呐?”问出这话的自然是沈老太太,上次沈文晖错过会试,她也就没再关心接下来的事情,现下眼看着这成绩算是顶顶好的,可不就该问一句吗?
这话不用沈文晖来回答,沈明泽便自告奋勇了,颇有耐心地道:“娘,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之后才是授官,琼林宴这些事情,若是要正式开始做事的话,只怕还得有两月时间了。
不过,殿试是不会刷人的,会试中只要榜上有名的考生,都能够成为进士,区别不过是在一、二、三甲罢了,也就是说,有这个会元的名头在,耀哥儿怎么着也能成为进士,已是很了不得的了。”
沈明泽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便是在会试中得了会元,可殿试中具有最终决策权的皇帝会考量得可不单单是才学了,说沈文晖怎么着也能成为进士,当属二甲之列自然是没有说错的。
奈何,嘴皮子还算利索的沈明泽却是碰上了沈老太太,她本就眼里心里都觉得自家孙儿怎么看怎么好,如今这会试的成绩则更是给了她底气,怎能容许沈明泽说出这等“丧气”之语呢?
“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莫要看我老太太没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可是那说书先生都是讲过的,读书人最想当的,可不就是状元郎吗?
我们耀哥儿会试既然能考第一名,这所谓的什么‘殿试’,考个第一名定然是不在话下的了,你这个当爹的,不给儿子鼓气也就算了,竟然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听着老太太这一番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意味的话,不说沈明泽心里是如何哭笑不得之余又浮起了淡淡的委屈,单是沈文晖和沈毓宁兄妹俩便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向来信奉“秀才有理”的沈明泽,碰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沈老太太,特别这还是自家母亲,可谓是一筹莫展。不过,这样的说笑之中,却也平添了几分家人的温暖,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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