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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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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亲耳听到母亲说了这般让人为难的话, 又听到祖母如是毫不客气地说了这样的话,沈文晖面上也并未神色大变,依旧还是那副似乎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的样子。

说实话,宋恒初能进了举人副榜, 而且还是中游位置, 这个消息可比他听说舅母的意思来得更让他吃惊些。

要知道,乡试分为正、副榜, 正榜取八十人, 得举人功名,副榜嘛,就是依旧具备进官学学习的资格, 相当于备选的举人了,也就是说, 只要宋恒初保持下去这个劲头, 两年后怎么说也能得个举人?

在沈文晖的印象中, 一直到他回来以前, 这位表兄可是都没怎么改过眼高手低、觉得读书辛苦的毛病呐,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了, 今生有偏差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单是这恩科的时间, 可就比前世提早了两年多, 何况, 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们之间的那场谈话,如此说来,单是宋恒初移了性情, 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些念头只不过在沈文晖心里转了一瞬,只见他抿了抿唇:“祖母,我都知道的。”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宋氏更加无地自容了,饶是跟兄长再怎么亲近,这也比不得亲生骨肉啊!

更何况,还是因着侄子让他如此为难呢!宋氏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大嫂的那番说辞,心下已然生了几分悔意,道:“耀哥儿,无须顾忌到娘,若是你觉得为难的话,此事便作罢吧,娘出面来跟你舅母交代。”

话虽如此说,可宋氏方才已经说出口了的话,沈文晖难道还能真的毫无顾忌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宋氏能想明白,表明这般态度,就已经不错了,沈老太太方才心里的那丝别扭劲儿也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同样是女人,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她哪里还有不了解的呢?女子出嫁以后,除了管家权、子女、宠爱以外,说话是不是够硬气便要看娘家了。

哪怕儿媳此时在家里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可不到万一,定然还是不想同娘家闹僵了关系的,这些沈老太太都能理解,她之所以还是开了这个不讨喜的口,就是怕最开始给了甜头,让那家人变本加厉起来了。

沈明泽不适合说这个话,乃是因着那些夫妻情分;沈老爷子也不适合说,再怎么说,这也是儿媳,与儿子是不一样的;因此,能够开这个口的,便只有沈老太太了。

只因着,沈老太太是婆母,虽然她平日里待宋氏亲厚,可宋氏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自然明白沈家以外,还有许多出嫁了的女子正在受着恶婆婆的磋磨,光是老太太这么多年对她没怎么说过重话这一点,便足以让宋氏不敢轻易开口驳了她的话了。

老太太心里头想着,耀哥儿他舅舅倒是个正派人,可若是他舅母上门,总也得看着这层亲戚间来往的情面不是?因此,她一开始便将话说开了,无论耀哥儿是否要应承下来,都好歹有个余地,也能让他舅母心里大抵明白底线所在。

沈老太太一番苦心,沈文晖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他顾虑得倒是要更多些,当下便笑道:

“娘说得是哪里话?此事的确是难办了些,儿子在老师那里入门晚,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我与表兄这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儿的,若是为他好,儿子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只能明日去寻老师之际试上一试,老师是不是愿意额外破例,儿子也不敢应承,还请娘和舅母莫要抱太大希望才是,若是有了好消息,儿子定然第一时间相告。”

沈文晖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合情合理之中,又带了一丝委曲求全的意思,宋氏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儿子不答应的准备了,毕竟他与恒哥儿关系不大好。

为了表兄去触恩师的霉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桩不划算的买卖,现下听他愿意去试一试,已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有再提要求的道理?

“好!放心吧,娘和你舅母都知道你的难处,即使不成,我们好歹试过了,也断然没有埋怨你的道理。”似是去掉了一桩沉甸甸的心事,宋氏面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出来,整个人也显得松快了些许。

沈文晖心里却是想法万千,舅母本身并不是一个爱欠人情的人,当然,前提是不涉及她的宝贝儿子,这事情闹出来,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等到他入了仕途,家里他自然会分些心神出来照看的,可沈家能够排的上号的姻亲,便只有宋家了,若是旁人拿宋家下手来攻讦,这层血缘关系却是撇不开的。

看样子,为了避免以后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麻烦,明日除了去找老师,他似乎也有必要,去找那位据说是“性情好了些”的表兄聊一聊了。

正想着,毓宁从厨房中端出来一碗面,清淡的汤底上飘着些许香葱,面条上还卧着一个鸡蛋,或许简单了些,却比大鱼大肉在此时更合沈文晖的心意。

按着平日的作息,沈家这时应当是早已入睡的,今日已经晚了许多,看着沈文晖填了肚子,他们这才回房休息了。

次日清晨,沈文晖也不敢多做耽搁,草草用了早饭之后便出门了,碍于今日还要瞒着家里去会一会那位表兄,沈文晖也就并未请方源驾着马车送他,而是选择了步行过去。

到了太傅府上,守门的小厮因着过年期间都被遣回家去了,并不认识沈文晖,看着他衣着虽普通,气度却是不凡,这才愿意将信将疑地去通报一声秦管家,却是未曾料到,秦管家一听他的形容,便立刻去门口了。

“沈公子!”隔着老远,秦管家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如是喊道:“这些小厮没见过公子,怠慢了,还望公子多见谅些”。

沈文晖正在观察着门口的石狮子的时候,便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如是说道,扭头一看,便见着秦管家迎了上来:“当真是失礼了,老爷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您请进!”

“秦叔说得这是哪里话?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不是说过许多次了吗?您直接喊我耀之便可。”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府里头走去。

经过那几个小厮身边的时候,秦管家走在沈文晖后头,沉声道:“这位乃是老爷新收的弟子,此事不得再有下次!”这才紧跟了上去。

只留下四个看门的小厮在原地暗自庆幸之余又有几分惊讶,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年轻的一位公子竟被老爷收做了弟子,似乎是同龄人的他们又在干什么呢?还只是个小厮!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呐!

秦管家说程勉已经在书房里等候多时了还真的不是客套话,虽然他不知晓这个弟子什么时候会上门,但因着书院里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来操心的,便早早归府了,这几日都在书房里头练字静心。

“老爷!沈公子来了!”秦管家的声音响起之时,程勉写的大字还有最后一笔没有完成。

他修身养气这么多年,可不是白白浪费功夫的,最起码乍然听到声音之时,手下的笔却是未曾偏离半分,直到完成了,这才放下笔,道:“进来吧!”

进来的自然只有沈文晖一人,只见他行礼道:“耀之见过老师!”

“嗯!笔墨均已备好,过来吧!”

沈文晖自然知道这副架势是何意味,也不耽搁寒暄,趁着自己脑海中还有印象的时候,尽量将这几日的考题及答案誊写出来,即使有真的记不住原先是怎么写的,也会在纸上列出来自己的思路,方便老师评看。

待沈文晖停笔时,这才发现自己因着过于聚精会神,竟是毫无察觉老师在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正对着他写下的东西,不辨喜怒。

沈文晖自是知道,若说乡试之中还有才学的较量高低之分的话,会试之中的不确定因素可就多了去了,一时之间看着老师这样无法让人分辨的神色,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起来,当然,面上到底还是遮掩好了的。

他倒不是害怕自己考不中,再怎么说底子也在那里摆着呢,只是怕名次不好,堕了老师的名头,也让家里人失望。

幸好,程勉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总算不是那般平淡无痕了,赞许地点点头:“这文章,看样子你回家的这些时日也没怎么耽搁,算是用心了,能做的就到这里,接下来就要看主考官了。”

在程勉的心里,若是他有妻有子的话,只怕孙子也要跟沈文晖一般年龄大小了,因而,实际上说是弟子,还不如说他是将这个小弟子当做亲生孙儿一般教养的。

他本以为年轻人都会难免心浮气躁些,特别是在会试这样事关人生命运的大事上,可没想到抬眼一看,自他话音一落,这位弟子便仍旧恢复到了一副老成的样子,仿佛他言下之意完全未曾领会到似的。

程勉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听懂,看着弟子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心底不由得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再等些时日,磨磨性子吧,话说得太透了,这不就没意思了吗?

“弟子今日登门,还有一事要相求于老师。”说着沈文晖便将宋恒初的事情大概说了说,当然,对于舅母的话他自然是美化了几分的。

“弟子明白近日并非书院招生之际,此事也的确为难老师,只是舅舅家就只有表兄这么一个孩子,既然愿意上进,为了表兄,便只能腆着脸了,若是书院无法开这个例的话,弟子今日便顺路去跟舅舅告罪了。”

闻言,程勉不由得瞪他一眼:“告什么罪?亏你在书院呆了这些年头呢,竟不知道书院每年是有额外招生的名额的,只不过一般没人会去打这个主意罢了。

不过是跟教渝说一声的事情,算什么破例?只要你那个表兄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书院也算是多收了个好学生,不亏!”

沈文晖哪里还不知道,这话不过是老师怕他心里有负担,故意说出来宽慰他的罢了,要知道,这额外招生的名额,对着的可一般是身份来头比较大的人,宋恒初是谁?不过是院长新收弟子的表兄罢了。

不过是这么一层七拐八拐的关系,便要占去一个额外招生的名额?哪怕表兄真的通过了入学测试,只怕也少不了说嘴的。

便是老师难免也要被多方揣测些许,虽说书院的学生定然不会直说他的坏话,可各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又有谁能管得住呢?

想到这里,沈文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心下默默记住了老师的这份情。

“距离放榜还有些日子,你可以和同窗一道放松些,等结果一出来,便要立即着手准备殿试了,不得再有所耽搁。”程勉说这话可不是怕沈文晖有所懈怠,而是怕他将自己逼得狠了些,这才如是说道。

沈文晖虽然未曾想到这一层上来,但对于全心全意信任着的老师的话,还是听的,当下应了声“是”。

午饭自然是在太傅府上吃的,不说别的,单是偌大的府中,餐桌上却只有老师一人用饭,想到那个画面,沈文晖哪里还有抬脚就走的道理呢?

午饭中程勉对着那一道鹿肉烧鲜蘑格外喜欢,不自觉多用了些,侍奉的小厮看在眼里,转头便去禀报给了秦管家。

秦管家打发走了来讨赏的小厮之后,这才了然地笑了笑,老爷这哪里是喜欢那道菜?分明只是喜欢这菜中蕴含的心意罢了,无论如何,能被人惦念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

因着程勉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午饭后还要小憩一会儿,沈文晖自然未曾呆太久便离开了,径自去找了宋恒初。

说起来,宋恒初近日在他所在的私塾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只因着乡试的难度虽然比不上会试,但是仍旧不容小觑,再加上同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竞争的,还有那些清流人家的儿郎,录取的人又少,竞争压力可想而知。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恒初竟然能够达到副榜中游的位置?私塾之中倒也不是没有考得比他更好的,只是因着夫子每月都有小考,大家同窗这么久,谁不知道谁呢?

自然是了解他的真实水平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小考之中都表现平平的人,此番乡试却是有了如此之大的进步?这着实不得不让他们感到惊讶。

当然,最惊讶的当属过年期间还在跟宋恒初厮混的那几人了,要知道,在过年期间,他们还约着对方一道出去玩呢,当时也没感觉到他有了如此大的长进呐!

自然,这些人理所应当地忽略了自打开年以来,宋恒初便对他们一直冷冷淡淡的模样,而是自顾自地依旧以为他们仍然是好友,这不,眼看着他前途还未有定数,又是眼巴巴地贴上来了!

沈文晖到的时候,恰巧看到门口的几人在推搡着,他眼神儿好,一眼便发现似乎被围在里头的正是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标,当下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站在离得稍远一些的位置观察着。

他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是想干些什么,当然,若是能顺道让他这位表兄看清这些好友的真实面目,多少吃点儿苦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见着那几个衣着看上去家境不错的人齐齐围住宋恒初,七嘴八舌地道:

“宋兄,我等乃是一番好意,诚邀你前去参加在万花楼举办的文会,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莫不是不屑与我们结交了?”

“宋兄,这做人可不能这样,实在有违孔孟之道呐,昔日我们都还是好友,没想到宋兄一朝功课进步,便看不上我们这些落后的学子了。”

“就是,那些人想要结交宋兄,不过是看着你日后大有可为罢了,怎及得上我等一直与宋兄相知相交呢?”

“更何况,哪怕宋兄此届表现不错,可到底不还是同我们这些人一样,是个秀才吗?宋兄可莫要眼看着发达了,便要翻脸不认人了呀!”说着,此人还将手放在宋恒初的肩膀上用劲儿地拍了拍,语气之中不乏含有威胁之意。

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其中大都是家中有些余财的,之所以能够跟宋恒初玩在一块,乃是因着宋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奈何他有个出身富户的亲娘呐!时不时地贴补一些,宋恒初看上去也就跟这些人的家境相仿,自然而然地被划归到了这些人之中!

今日之所以拦住宋恒初,一来是他近日在私塾大出风头,被夫子夸了好几次,他们这才想起来有些时日没见到人了,于是便有了今日的邀约;二来嘛,自然是听说万花楼来了几个从扬州过来的漂亮姑娘,想要趁机去见识见识了。

不过,宋恒初什么话都还没开口说呢,便被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险些要蒙了,这些人围在一起,更是闷得他头昏脑涨的,闻言心底虽然不大舒服,却还是尽力解释道:

“众位兄台多想了,在下岂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不过是因着今日课业多些,忙着回家读书罢了,既然大家这么说了,小弟却之不恭,只是这万花楼?不知是何处啊?在下竟从未听说过京中有这么一处清雅之地。”

听他这么说,那几人的面色才缓和了些许,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地笑道:“宋兄莫不是在与我们装傻不成?还是说,宋兄真的不知道这花指的是何意?”

“何来装傻一说?在下是真的不......”宋恒初怎么说也是已经加冠的男子了,虽然还未娶亲,但该懂的事情也算不得全然一无所知。

此刻看着此人面上那怎么看怎么与平日的正人君子作风不大相符的神情,心里划过一道不适的感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登时脸便“蹭”地红了。

众人一看他这般模样,登时起哄道:“没想到宋兄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妻室也就罢了,怕不会还是个童子之身吧?”说着便哄笑得更加厉害了。

宋恒初没曾想过还会因着此事招来一阵嘲笑,不过,他记得结交的这几位朋友都是家中已有妻妾的啊,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去那等烟花之地?不得不说,这对宋恒初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要知道,他所接触到的较为亲近的男性长辈里头,无论是父亲还是姑父,这可都是只娶了妻室的啊,更别提去那等地方了,这让他的心里头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因此,饶是预料到可能会引来的一阵更大的嘲笑声,宋恒初还是迟疑着摆手道:“小弟突然忆起,还有些其他事情,便不与各位兄台一道了。”

心底里却是已经隐隐下了决定要尽量远离些他们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没想到方才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的人,登时变了脸色:“宋兄这是在戏耍我们吗?还是说,不屑与我等为伍?我劝宋兄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还是考虑清楚了再说话吧。”

宋恒初没想到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此刻的境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那人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右肩上,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似的,哪里还有半分好商量的余地呢?

他一直知道,这位兄台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家中世代习武,却因着武将式微,被逼着来了私塾读书,因而便成了他们一群文弱书生里头最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一人。

往常他与此人还能称兄道弟的时候,也没见到此人如此暴戾、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模样,没想到今日却是“有幸”体验一番了。

看着宋恒初怔怔地不说话,那人还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不想与他们来往呢,登时心下火气更大,抓着他肩膀的手也越来越用劲儿,弄得宋恒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当然,此人既然能考中秀才,那就说明他绝对不是个仅靠一身蛮力的武夫,看上去手底下力气不小,但实际上他也并不敢把事情闹大,因而刻意收敛了些,顶多让他有两三天没办法提笔写字罢了。

在一旁看着的沈文晖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没有出声,在他看来,这位表兄就是没栽过跟头,显得顺风顺水了些,这才格外不通俗务、不懂人心罢了。

那群人本来是想着按照以往的样子喊一声宋恒初,他们便能够高高兴兴地一道去“文会”增长见识了,却没想到闹出来这么一茬子事情,登时也觉得晦气,其中一人无意间一扭头,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的沈文晖:

“你是何人?怎么显得鬼鬼祟祟的?偷听墙角可是非君子所为呢!”他们一群人堵在院子门口,自然也怕事情闹开来惊动了夫子,被教训惩罚一顿便也罢了,怕的就是夫子还要跟家中长辈提及,那可就麻烦了。

因而,此人心中打的主意便是,趁着对方未曾反应过来,先扣下一顶帽子再说,也好让对方没精力再来关注他们方才在做些什么。

只是,此人虽然打算得极好,冲着沈文晖喊的语气之中除了那股子理直气壮,剩下的,便是乍然被发现的几分慌张了。

沈文晖看着这几个自己行的都并非君子所为,却偏偏爱以此道来指责别人的毛头小子,顿觉好笑,是的,虽然单从外表年纪上来看,沈文晖或许比他们都要小,但是从心理年龄上来说,这几个人在他看来可不就是毛头小子吗?

“我是来找你们夫子的,不知道他此刻在不在?”沈文晖随口编了个理由,果然将这几人糊弄住了,要知道,古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想而知,夫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了。

现下有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年轻的人,张口便是要来找夫子,这让他们怎敢怠慢?当下便有人应道:“夫子在后院呢,不知所为何事?”

方才那个抓着宋恒初不放的人也不自觉松开了手,却见着宋恒初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刚刚紧闭着的双眼,怔怔地看着那人,面上似乎,还有一抹难堪之色?

此人并未看错,对于宋恒初来说,这般被人刁难却又不知如何反击的一幕,正好被他视为对手的表弟看在眼里,可不就是莫大的难堪吗?甚至这股感觉,比方才肩膀处传来的疼痛更要让他不适些许。

沈文晖将他那恨不得装作两人毫不相识的模样看在眼里,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自然也就歇了那份多少替他出头的心思,道:“慕名而来,听说齐夫子于经义一道上颇有心得,故想着前来拜访,也好探讨交流一番。”

沈文晖这话,却是让那群人微微愣神,探讨交流?听这口气,须得是跟他们夫子功名相同才敢如此用词呐,只是,此人年纪如此轻,便已经是举人了?

就算他们自己科考眼看着没什么希望了,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什么时候,举人变得这般容易考了?

看着他们这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怎的,宋恒初竟在心里诡异地生出一股自豪之感来,接着便觉得他定然是疯了,要不怎么会以这个素来不合的表弟为傲呢?

沈文晖却是没等他们继续愣神下去,便笑道:“我不怎么识得路,万一有所冲撞这就不好了,不若,劳烦这位公子带一下路?”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地看见了算得上在他们之中生得比较好的宋恒初,顿时了然,讪讪地给宋恒初让开了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私塾的,他们总不可能因着一点儿小事,便在外人跟前丢人,堕了夫子的名头吧。

宋恒初径自往院子里头走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跟我来吧”,沈文晖无奈地冲着那几人笑了笑,便跟了上去。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宋恒初的步伐这才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上,不知怎的,明明他不想被熟识之人看到那般难堪的场面,可这位表弟真的如他所愿装作素不相识的模样,他的心里却又是不舒服起来了。

沈文晖说是要来拜访齐夫子不过是个托词,哪怕真的要上门拜访,至少也得先下拜帖才是,哪里会如此冒失呢?眼看着都快要走进后院了,这才喊住了宋恒初,大致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院子的这个墙角,宋恒初却是早已没了方才那般冷淡的模样,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他娘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找上了姑姑?

表弟的话虽然经过了美化,可他自己还能不了解自家母亲的为人吗?意思大致上是没错,可就是不知道这说话方式究竟如何了。

宋恒初此刻哪里还能端的住呢?他想要同表弟一较高低,可这也是在他俩互不相欠的前提下进行的,过年期间那番谈话便已然算是欠了一个不大的人情,如今呢,更是让他觉得难堪。

宋恒初还以为沈文晖过来找他是为了抱怨自家母亲的这番行为的,抿了抿唇,微微垂着头道:“你放心,我今日回家便去跟娘好生说道,不会再让她拿这起子事情去打扰姑姑的。”

说心里话,宋恒初自个儿不想去松山书院读书吗?自然是想的,特别是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以后,这个念头便是愈发强烈了。

可是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此刻又不是书院招生的时间,他娘提出来的事情未免太为难姑姑,和表弟了些,莫说是关系一般的表兄弟,就算是关系亲厚的,也要好生思量着想想办法呢。

娘去找姑姑,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吗?知晓凭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怕是会被断然回绝的,这才绕着弯儿找到了姑姑,为的不就是由姑姑出面来给表弟施压吗?

更何况,宋恒初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沈文晖,就算他愿意忍着心里头的别扭劲儿承了表弟的这桩人情,也要看对方是不是会不计前嫌,愿意帮他呢。

沈文晖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同老师说好,半月后你自来上书院,机会可以给你,只是这入学应有的测试还是得用心准备,如若通过不了,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再破例一次了。”

宋恒初听到了出乎预料的话,抬头看着沈文晖,眼中神色不明,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问沈文晖为何要帮他吗?未免有几分明知故问之嫌,若不是母亲亲自上门去找了姑姑,表弟又怎会愿意伸出手呢?

沈文晖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或许有些复杂的心绪的,当下也正色道:“我会去找老师,不是因着舅母这一遭登门,也不是因着母亲开了口,只是看在舅舅的情面上。

你总是以为舅舅更偏爱我多些,却忘记了,儿子和外甥比起来,人都会下意识地偏向哪一个,舅舅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又岂会不挂念你呢?

外祖父是秀才,舅舅是秀才,他有多么盼着你能够考上举人甚至更进一步,你有了解过吗?与方才那些人厮混在一起便是你给舅舅的答案吗?

话已经说得如此透彻明白了,希望你能够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不为着舅舅,也要为着自己,好生想一想。”

这般情景若是在外人看来只怕有几分怪异,哪有做表弟的劈头盖脸便是长篇大论地对着表哥如是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的年纪正好掉了个儿呢。

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在这位表弟心中的印象一落再落,看着沈文晖已然要逐渐走远了,宋恒初这才从愣神儿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我方才已经拒绝了他们!我也一定会努力的!”

沈文晖的脚步不由得一滞,接着又继续向外走去,虽然未曾回头,背对着宋恒初的脸上却是不由得扯出一抹笑容,这样,便足够了!

他并不需要宋恒初日后能够怎么在朝堂上与他互相帮扶,也并不需要对方有多么感激涕零,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或许也就只能这般不咸不淡地处着了,近了反而让人不适!

他也别无所求,只是简单地希望,在沈家往上走的时候,宋家也能好!如是,便算得上对得起舅舅这么多年的疼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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