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璟这个暖汤庄子并不是皇庄, 也并非他外祖家承恩公府上的庄子, 而是他刚入朝堂办事的时候, 因着刚从宫里搬出来开府,样样都得花钱。
那时候,向来视钱财如粪土的三皇子才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性,想着过几年还要成亲,没个进项可怎么养活一家子人呐?
因而, 尽管当时手头的现银也不是很多,他还是硬着头皮咬紧牙关添了几处田产, 算是谁也不知道的私产了, 这个庄子便是其中一个。
说起来, 他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添置的这些田产里, 最值钱的还属这个带暖汤的庄子,只因着暖汤是他已经买下庄子之后, 由管事修缮打理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价格立刻便是翻了三倍都不止。
只不过邵璟当时手头虽然没什么现银, 却知道了原来他们这些成年的皇子开府另住, 内务府每年是会给他们发一笔数量不菲的银子的,也就没有那般缺银子使了,就一直留在了手里。
自他成亲,尤其是有了两个孩子之后, 便会每年冬日里带家眷小住一两日,就算做是散心了,也是在这里, 他们一家子才仿佛就像平民人家一般,更有了普通人家的温情。
出城向西一路走约摸五公里左右就到了庄子上,地方算不得偏僻,只是恰好在一处名叫何家村的村子里头,任谁也没想到过,三皇子居然还会在这样的地方藏着一处田产。
邵璟当初买庄子的时候是从一个富户手里买下的,顺带还买下了那人名下的所有田地,何家村里不少人都是租种那富户的田地的,因着这层关系,邵璟也就算是他们的雇主了。
这几年虽然不常打交道,但是村民们也已经大概看得出邵璟是同先前那位富户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单单是二成的租子和六成的租子之间的差别便足以让他们感激邵璟了。
看到村里不大常见的马车,正在村口处用着午饭的村民们也就大概心中有数了,稍微熟识些的,便对着驾车的车夫何佑笑着点点头,也并没有要惊扰在车上的贵人的意思。
何家村民风淳朴,邵璟当初也是念着这一点,这才找村长寻了个踏实可靠的人在庄子上做管事,此人姓王,全家却是十几年前逃难过来的。
王管事一家子人多,又在村子里没什么根基,日子着实过得艰难,村民都不是什么心肠硬的人,能帮着些也就尽量帮着,像是见了王家在打猪草的孩子时随手塞个鸡蛋这样的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各家都是靠天吃饭的,日子过得也算不得大富大贵,能做的也终究有限,况且,救急不救穷,王家那样的境况,显然不是一月两月就能有起色的。
尽管如此,王家人还是感念着村里人的好,家里婆娘做的些开胃小菜,也会多多少少给大家送些。
村长也是想着王家的确人品不赖,便想到了他们,因着此事毕竟算不得小,他自己想拉扯王家一把,却不一定其他人家也没有怨言,便私自改了邵璟的话,对外只说是贵人自己挑中的。
这几年,王家的日子也慢慢有了起色,当初邵璟并未逼着他们入了奴籍,而是签的雇工文书,因此,不管庄子的收成怎样,他们一家总归是有个固定的进项。
一家子都感念着邵璟的恩德,他说今日要过来小住,更是提早打扫了庄子,备好了房间,厨房也是早早地就忙活起来了,不仅准备了好些不大常见的菜色,就是热水也都烧好了。
王管事隔一会儿便出来看一趟,生怕怠慢了贵人,他虽然没读过书,见识短浅,也并不知道这贵人究竟是何来历,可却能看得出来,那通身的气度,定然是一般官宦人家都比不上的。
况且,他也并不关心贵人主子是不是身份尊贵,他只知道,是贵人给了他们一家活路,因而准备起各项事宜来更是无比上心。
这不,看着进来没一会儿问了厨房准备得如何了,便又出去吹冷风的自家爹,王管事的幼子王力不由得心疼,蹬蹬蹬地跑出来道:
“爹,贵人还没来呢,您先进去暖和一会儿吧,我替您看着动静,好不好?”
王管事前些年逃难过来,身子骨一直便算不得格外硬朗,前几年为着家里三个儿子娶亲的事情,几乎快要愁白了头发,拼命干活,甚至包揽下了旁人都不爱接下的开荒的事情。
也就是这两年,因着在庄子上这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差事,越发清闲的日子才让他的身子慢慢好了些,王力这也是担心吹了冷风,自家爹又会犯了咳疾,这才如是说道。
王管事心下欣慰,这个小儿子没白疼,却仍旧不为所动:“按时间来说,贵人们也该到了啊,诶,那辆马车是不是?快快快,回去跟你娘报信,让她把茶水也备好。”
两辆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口,前头这辆,何佑先从驾车的位置上跳下来,车厢门打开,王管事却先是见着了一位生面孔的公子下来了,再然后才是贵人主子,不由得有几分困惑。
何佑也是每年都随着邵璟过来的,伺候同一位主子,总归有些交情,似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介绍道:“这位是沈公子,夫人和两位小主子还有陈姑娘都在后头那辆马车上。”
“小人见过王公子,见过沈公子!”王管事抱拳行礼道。二人均是颔首以回礼。
姜氏一只手牵着刚刚睡醒、还在不住地揉眼睛的女儿小梨子,和陈婧姝相携走来,笑道:“王叔好久不见!烦劳王叔带玉容去把我家小子安顿一番吧。”
主子客气用了“烦劳”二字,王管事哪里敢托大,看到她们身后的玉容怀里抱着个孩子,忙不迭地道:“这是自然,姑娘跟着小人的妻子去吧。”
王管事的妻子方氏听了小儿子传过来的话,安排好一切之后,正好出来迎接贵人了。听到这话,便笑道:“房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姑娘抱着小公子随我来吧。”
玉容一介奴婢,虽是随姜氏陪嫁过来的丫鬟,在府里有几分薄面,可那也是对着府里那些新进的丫头小厮而言的,如今主子们都在,她哪里敢称姑娘,又怕惊扰到怀里的小公子,只得压低了声音道:
“可当不得婶子这句,唤我玉容便好。”
方氏从善如流:“玉容姑娘便随我去西侧的房间吧,被褥都是新做的,炭盆也生起来了,用的是无烟的上好的银丝碳,不会熏着小公子的。”
看着玉容抱着孩子走了,邵璟这才想起来他还未曾向沈文晖仔细介绍过两个孩子,赶忙道:
“方才玉容抱着的,便是我家小子,唤做策哥儿的,今年这才不足四岁,觉多了些,耀之见笑了。这个便是我同你提起的闺女,乳名唤做小梨子。”
姜氏听着心神微微一动,“小梨子”这个乳名自她懂事又有了封号之后,殿下便不许旁人再透出去,对外的场合都是喊怀安的,也就是他们一家人待在一处的时候才会亲昵地这么喊女儿。
原来,沈公子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已经如此之重了吗?
“世瑜兄这是哪里的话?又同我生分了不是?初次同侄女见面,也未曾备下厚礼,这个便送予侄女当做见面礼了吧。”
沈文晖递出去的正是一个用红绳穿着颗珠子的脚链,老一辈人都相信小孩子魂魄不稳,容易被鬼怪惊到,所以要用红绳拴住。
这一说法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邵璟也是听说过的,无论是不是有这个说法,总归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就是他也曾在小时候收到过一串来自他外祖母的脚链,自是明白沈文晖的心意,对着他微微一笑。
姜氏虽然见惯了好东西,但对这一串算不得名贵的脚链却未曾露出丝毫嫌弃之色,小梨子仰起头看她的时候,温声对着她道:“还不快谢谢沈叔父?”
小女孩似乎是见了生人,显得有几分内向羞涩,却能看得出来被教养得极好,声音软乎乎的:“小梨子谢过沈叔父!叔父和婶婶对我真好!”
陈婧姝听到她的称呼,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一来这称呼也算不得错,二来小梨子还是个孩子呢,她也不好计较什么,更何况,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她只是...害羞罢了。
姜氏失笑,轻轻地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数你嘴甜,光凭这个混到了祖父多少好东西!”
转头对着沈文晖道:“你俩还真是一对,方才车上婧姝给她送了一串珊瑚手钏,可把她高兴的,你俩莫不是商量好的吧?还是说,心有灵犀?”
邵璟笑道:“耀之和陈姑娘都是脸皮薄的人,可禁不起你这么逗趣,我们还是先进去说吧,小梨子,过来,阿爹抱你进去。”
邵璟从不掩饰对这个闺女的喜爱,皇后娘娘只生了他一个,剩下的兄弟不是跟他恨不得争个你死我活,就是避他如蛇蝎,生怕被搅进来。至于那些姐妹们,与他并非同母所出,又打小不在一处上学,哪里来的什么情分?
小梨子是他的嫡长女,生得玉雪可爱,性子又极为懂事乖巧,嘴甜得总是能把人哄得心软成一滩春水,就是他那个向来冷硬的父亲也对她板不起脸,这样的闺女,他又如何能不偏疼几分呢?
对于这样的场景,姜氏是司空见惯的,她乐见其成于殿下对女儿的偏爱,甚至还隐隐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不管怎么说,世道对女子总比男子苛刻些,小梨子日后可不就得靠着她的父亲、她的兄弟立足吗?
沈文晖和陈婧姝两人落后了一些,陈婧姝见他怔怔地看着邵璟抱着女儿大步走进去的背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呢?”
沈文晖回神,摇头笑道:“无事,我只是想着,若是日后我也有了个像小梨子这样香香软软的闺女,只怕比世瑜兄还会做得过些呢。”
“你这人!不同你讲话了,我去找嫂嫂。”说着陈婧姝跟上了前头姜氏的脚步,嘴角却是忍不住扬了起来。
沈文晖见她如此反应也是愕然,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中有些不妥之处,想要解释时她却已到了嫂夫人身边,罢了,再挑时机吧,这算不算是迟到且初显的小脾气呢?
沈文晖虽没谈过恋爱,却是听人讲过,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不似真人的人,只是未必爱你罢了,所以,他们这算不算是,渐入佳境了呢?
这样想着,再看她的背影时,沈文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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