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气象, 更何况又下了些小雪, 不正恰好印证了“瑞雪兆丰年”的好彩头吗?沈家虽然不算庄户人家, 但也被周围邻居们的气氛感染了些许, 一家子进进出出的,面上都带着笑。
虽是过年,可沈文晖也并未松懈半分, 仍旧在书房里捧着书读,沈明泽正在院子里清扫前两日的积雪,偶尔通过支起来的窗子看到认真读书的儿子,身上便充满了干劲儿, 好似全身疲惫尽消似的。
乍然听到敲门声,沈明泽还有几分纳闷, 毕竟这过年期间的, 大家大都是在自己家中,不大出门走动, 听着那声音似乎有几分不把门敲开誓不罢休的意味,沈明泽赶紧跑过去开了门,生怕扰到儿子看书。
“请问这里可是沈文晖沈公子府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憨厚的笑容满面的圆脸, 看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
“算不得什么府上, 不过沈文晖确是犬子。”沈明泽看着对方这气质,看起来怎么说也像个富家老爷, 没想到却只是为人跑腿做事的。
对方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是扩大了些:“原来您便是沈老爷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能教养出来沈公子这样出色的孩子,想必您老那是更胜一筹啊。”
沈明泽平常接触的人中哪有这样明显地夸赞自家儿子的?这倒是头一次了,不得不说,难怪世人大都爱听吹捧谄媚之语,沈明泽也不外如是,面上方才的警惕戒备之色略微收敛了些。
“不知你是?”话虽如此,沈明泽也并未被对方憨厚的外表完全迷惑,而是直接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瞧我这记性,都忘记自报家门了!小人是替我家公子走一趟的,我家公子乃是翰墨书坊的少东家,与沈公子相识,二人有约,今日特命小人前来送帖子。”
翰墨书坊?沈明泽也是略有耳闻一些自家儿子和翰墨书坊之间有合作的,想必二人便是因此而结识的吧,他可是知道那松墨纸利润有多高的,且看家里新添的庄子就知道了。
沈明泽接过那人手里的请帖:“既如此,我会转交给他的。”
那人看着今日最主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不多做纠缠:“那小人便先告辞了,劳烦沈老爷定要亲手交到沈公子手上才是。”
沈明泽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看着那人渐渐走远,这才回到屋中,在用午饭时,交给了沈文晖。
沈文晖打开帖子来一看,果真是邵璟的笔迹,虽然字体相比前世崇光帝的还略微少了些风骨,但已经能微微窥见其中雏形,只是稍显稚嫩些罢了。
帖子的内容不长,只有寥寥数语,其中是邵璟言辞恳切的邀请之语,约他于正月初九一同出游,届时会在沈家门口等他。
说实话,沈文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能同崇光帝一道像这样如同知己好友般出游的一天呢,前世关系普通,今生倒是因着某些阴差阳错,反而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沈文晖自见了闻秀一面之后,便开始试着将前世的事情当做一个梦,一个发生在另一个自己身上的梦,他并不想背负着多重的人生去生活,也不想用前世的经历去束缚住今生的自己。
同陈家姑娘的亲事是如此,同邵璟之间的交往也是如此。即使他知道这个人将来会登上皇位,可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么多,谁又能保证今生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呢?
沈文晖自己也不能笃定,此生邵璟依然会坐上那个位子,他也并不想因着前世的记忆去刻意迎合些什么,也自认为不是什么汲于钻营的人,只是想跟随本心,脾性相投便好,无所谓那人未来是否有那泼天富贵。
因而,当家人问到这位好友时,他也并未泄露半分口风,只是说是个脾性相投的商人,搪塞过去罢了。
虽然时人之中仍旧少不了“士农工商”的想法,可好在沈家人开明,只要不走歪路,也就不会去干涉他的交友。
正月初二按理来说乃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沈老太太便不必多说了,沈明泽也没个姊妹,沈家便是一切如常的样子。
只有宋氏,虽说父母已然不在,但正所谓“长兄如父”,这个日子,她自然是要回一趟娘家的,只是娘家大嫂也是同一天要回娘家,她便有意错开了,同自家兄长商定的是初三再回去。
沈明泽是必定跟上的,除此以外,两个孩子怎么说也得跟着一个,沈毓宁并不知道上次舅母心中的盘算,本来还想傻乎乎地跟着呢,还是沈文晖眼疾手快地挡着了:
“毓宁,哥哥有身衣服破了个口子,你向来心灵手巧,不若就帮哥哥补一补吧?况且,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独自在家我不大放心,尤其是让祖母这么大年纪还要进厨房自己做饭,要不还是我留下来吧?”
沈文晖以退为进,实际上他一个很少进厨房做饭的人,哪怕是沈毓宁放心,沈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沈毓宁果然上钩:“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有我在,哪里还需要祖母自己做饭?那我便留在家里,顺便给哥哥补一补衣服吧。”
沈文晖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哥哥便先谢谢妹妹了。”
自懂事以来,哥哥很少这么同她亲昵过,沈毓宁眼睛亮亮的:“哥哥不用客套,若是还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没有了,毓宁这么能干,真是帮了哥哥大忙了!”
又被夸奖了呢?原来在哥哥眼里她这么好吗?那她可不能对不住哥哥的信任:“爹娘,那你们和哥哥一道去舅舅家吧,我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你们回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闺女似乎被忽悠了还不自知,甚至还乐呵呵的,沈明泽一方面忧心这么心大的闺女以后可怎么办呐,另一方面却是忍不住给儿子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同时在心里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耀哥儿还有忽悠小姑娘的天赋呢?
沈家和宋家距离得并不远,加上只需要带给舅舅的年礼,沈家三人便选择了徒步过去,沈文晖则是理所应当地承担了拎年礼的任务,看着在前头走着的父母的背影,沈文晖却是悄悄拧起了眉。
说起来,他也有好几年没有同这位表兄打交道了,这又是为何呢?
前世沈文晖官途一路坦荡,这位表兄却算得上多灾多难,要么是进考场后着凉发热,要么是进去以后分到的座号不好,影响发挥,总之似乎去参加乡试从来就没有顺当过。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年,年纪也拖大了,总算是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考中了举人,哪怕是个吊车尾的名次,按这个年纪来说,也能说得过去。
举人功名便可入仕,谋官职,宋恒初虽然还想再考下去,可舅舅当时却是清楚他有几斤几两的,坚持让他去谋个缺,此人倒是运气极佳,很快便成为了一名八品典吏。
可这婚事又该如何是好呢?当时沈文晖已经入职翰林院,得了正六品的官职,也不知是谁给这位表兄出的招儿,他自诩自家是六品官员的亲戚,自身又算得上有个官职,却是越发挑挑拣拣起来。
沈文晖原先还不知道此事,还是一位在翰林院呆了好些年时间的同僚告诉他的,只因着那位姓方的同僚家中有一和离归家的女儿,有媒人说给了宋恒初,却没想到他不愿意便罢了,竟然还出言羞辱。
媒人受了气,也没有替他遮掩的意思,转身就全盘告诉方大人了,要知道,当时大齐对和离还是管控得很严格的,和离归家的妇人,若是留有子女,必须将嫁妆的一半留在夫家。
嫁妆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也都是娘家给的东西,这条法令一出,舍不得嫁妆的自然就打消主意了,即使女子自身坚持和离的,心疼自家东西的娘家也会拼命阻拦。
方大人的闺女在那家生了两个女儿,按律法,也是符合的,可方大人却是力排众议让女儿跟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和离了,由此便可知道他有多么疼爱女儿了,女儿被人如此羞辱,他又怎能不气?
多方打听,这才打听到这个姓宋的确是翰林院小沈大人的表兄,因着沈文晖当时已经颇得看中,有几分要升迁的意思,方大人才偷偷地来问了这么一嘴。
也是因着此事,沈文晖是彻底厌恶了这个表兄,用现代的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妥妥的“直男癌”。
什么叫做和离定然是女子不守妇道?什么叫做不过是被打了一下,哪有那么金贵?什么叫做女子定然是水性杨花这才遭打、也是活该?
总之,易地而处,若是沈文晖自己的闺女遇人不淑,还要被人如此羞辱着说风凉话,他也会忍不住暗搓搓地报复回去的。
因而,自回来以后,他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同这位表兄的见面,只是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到了宋家,宋呈山已在等着了:“瑛娘,明泽,耀哥儿,快进屋来,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屋子里已经生起了炭火,就等着你们来烤烤火呢。”
沈文晖把手中带来的年礼递过去给舅舅,问道:“怎么不见舅母和表兄?”
“你舅母在厨房操持着呢,你表兄,唉,那个不成器的,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又被谁给喊出去了?许又是他那些朋友吧。”
沈文晖也只是随口问这么一句,说实话,他巴不得今天一整天都不用见宋恒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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