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晖这才好似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那不知世瑜兄这么老远地前来书院寻小弟, 是有何要事呢?”
邵璟笑道:“先前只是大概听你提了一番资助育婴堂的孩子读书一事,为兄回家后和父亲商议一番, 觉得这的确是件有意义的好事, 所以便想着同你再来商议, 看看能否商讨出来个具体章程。”
三皇子府中也养着一批门客, 或许不太适合走科考一途,但做起实事来还是有一套的, 平日里邵璟也没少从他们身上学到些有用的东西,只是此事牵涉到翰墨书坊,从明面上来看, 三皇子府同书坊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着实不好因此去问那批门客。
心神一动,想起来父皇提醒他或许可以从给他这个启发建议的人身上入手, 邵璟作为皇子,向来是没什么顾忌的,做事也不爱畏首畏尾的, 想到沈文晖, 便私下里命人备马, 只身一人来了松山书院,身边连个得用的小厮都没带。
对此沈文晖也能大概猜到几分, 并不多言,只是道:“小弟现在也没有太多想法,世瑜兄听听看还有什么考虑不周的, 首先我认为要统计清楚京中育婴堂有多少弃婴,年龄在各个岁数的分别有多少人,其中适龄入学的男孩有多少,我建议,以六岁划线,其次,根据人数再来确定将孩子们送到哪座私塾,一名先生的精力有限,世瑜兄或许还得多寻摸几位,再者,这些孩子在读书期间,笔墨纸砚、学费、书费等一应花费都该有个明细,也好清楚银子都是怎么花出去的,做到心中有数。”
这几点邵璟也是大概想过的,只是没有沈文晖这么明确罢了。
“那若是这些孩子的确没什么读书天分呢?总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读下去吧?况且,耀之只说了男孩,可我们的本意是让这些弃婴除了有口饭吃,还要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男孩好说,可还有很多育婴堂的孩子是女孩,她们该怎么办呢?据说圣上当初创办育婴堂已然遇到了不少阻力,仅凭书坊的力量,怕是不可能创办起来女学的。”
沈文晖沉思片刻,其实这件事情他已经构思许久了,这就好比是现代孤儿院的模式,只是由着时代的不同,这模式须得变个样子才好,要说他为什么想起来资助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呢,还要从现代说起,他是有父母的,不过是养父母,虽然后来因着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对他平平,可他们毕竟没有选择把他再送回孤儿院去,想到这些孩子,他就像是想到了久远之前稚嫩的自己,渴望着拥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沈文晖不知道,这些孩子里有多少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一跃成为人上人,也许大部分孩子都只能被大浪淘沙,可毕竟,多在私塾里学到一些,他们以后自谋生路也就会少一些艰难。
“圣上创办的育婴堂是认定这些孩子到了十三岁就可以离开了,半大小子总也能想法子养活自己的,不如我们同样以此为限,若是这些孩子在十三岁之前有了功名,哪怕只是童生,也可以将资助读书的时限再延长三年,若是没这个天分,他们在私塾中总归学了些字,会点算术,无论是去做账房先生还是跑堂小二,相信都是够格的。”
要说十三岁这个界限实则也算是苛刻的,科举一途如何艰难,有多少两鬓斑白的老童生还苦苦卡在秀才功名这一道关卡上,可正因为如此,能够达到这个要求的定然天赋绝佳。或许说这个话残酷了些,可邵璟计划着资助这些孩子并不代表他的银子就可以白白打水漂,给这些孩子一个机会是他心甘情愿的,可实际上哪怕不拉这些孩子一把,也没人能说出“你银子多,合该做这件事情”这样的话来。
邵璟点点头:“六岁至十三岁正是懂些事、也更能明白自己处境的年纪,想必他们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的,我也会拿出来些银子,让私塾先生进行月考,考核得前三名者有奖,如此一来,这些孩子怕是会更加刻苦读书了。”
沈文晖笑道:“世瑜兄这样做的可是亏本买卖,既是生意人,这么做怕是令尊不能同意吧?”
邵璟心中一凛,的确,按常理来说,商人重利,怎会愿意为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花费如此多的心血?便故意苦恼道:“是啊,虽说子不言父之过,可对着耀之,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家父在故乡素有吝啬之名,只怕此事告诉他便会被责骂吧?那不知耀之可有好法子?”
莫名其妙在御书房内正批改奏折的天启帝突然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已经被自己的好儿子冠上了吝啬之名,伺候着的高达则是心里想着,天气转凉了,皇上也该多加些衣服了。
“这读书想要读出些名堂来并非易事,既然世瑜兄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倒不如在资助伊始便签订契约,离开私塾后须得以每月一定数额的银子还上当初资助他们的这些钱,如此一来,虽然时限长了些,可这银子循环流转,总不至于全凭一人之力撑着吧。”
邵璟眉头微皱:“此法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如此一来,便有违我做此事的本意了。”
沈文晖自然了解他心中顾虑的是什么,直言道:“想必兄长应当了解吧,世间万物向来是有舍才有得,如今兄长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让这些孩子先得了,对那有慧根的来说,届时舍去的相比于他们得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况且,这契约签与不签,也是全凭各自意愿,这也算是另类的一种挑选,只想着从别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却从不考虑付出,这样的人即使学识再出众,心性不正,也终究走不长远。”
邵璟举一反三,立刻道:“耀之说得有理,那女孩们不如就为她们请来几位绣坊的绣娘,这样一来,她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一技之长,若是那些绣娘还会认字,抽空教她们认几个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便再好不过了,有着这么一门糊口的手艺,怎么说她们的亲事也会容易些。”
沈文晖一笑,打趣道:“看样子兄长甚为疼爱膝下千金呢。”这话倒是不假,前世的崇光帝最宠的便是同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了,即使后头又生了闺女,也没能越过她去。
邵璟平日里跟两个皇兄关系近乎势同水火,即使自读书起,父皇就为他挑了两个年龄相仿、家世也好的勋贵及清流子弟做伴读,可他们自进宫起便被家人耳提面命那套规矩,对着他哪敢有半分兄弟间的豪爽?甚至有时碰上他心情不好了,还会有些战战兢兢的。
因而,长到这么大,沈文晖竟然是第一个无须顾忌尊卑、同他这么开玩笑的朋友呢,也就难得地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不瞒耀之,我家夫人生的一子一女,我都爱若珍宝,可我同她成亲也有好几年了,她却不大爱笑,只有对着两个孩子的时候才会温和些,这话我也从未跟旁人提起过,也就是今日恰好话到这里了,你说这是何缘故啊?”
沈文晖难得地楞了一瞬,微张着嘴“啊”了一声,这话问他,他问谁去啊?他在现代就没谈过恋爱,前世娶了个捂不热的媳妇儿,花了半辈子也没弄懂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既然这位主儿都发话问了,他也不能直接答不知道吧,这可如何是好呢?
沈文晖思索片刻,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陈婧姝的身影,迟疑道:“小弟不大清楚这个中详情,因着前些日子定亲,倒是摸索出来了些许女子心里头的想法,在小弟看来,要想哄一个女子高兴,无疑是四个字‘投其所好’罢了。”
邵璟口中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只是此刻却是不便细想:“不说这个了,今日我过来,除了方才那件事之外,还有的便是将这几日的分红给你的。”
沈文晖略有些诧异,按理来说分红要么是按月结算,要么是一年一算的,这短短几日便算分红的话,只怕翰墨书坊的账房先生光是账都要算不清了:“世瑜兄何必如此?小弟在书院又无什么大的开销,家中虽不富裕,可正常生活开支还是可以维持的,兄长不必这么急着算分红,再者说,小弟先前所言之事依然有效,也算是为育婴堂的那些孩子尽一份心,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兄长还是正常按书坊流程走吧。”
邵璟心下喟叹,手下人早就告知了他,同耀之定亲的乃是宁平侯府二房的姑娘,虽说宁平侯府如今也不是什么一流的世家,可对于作为平民百姓的沈家来说,无异于庞然大物了,乍然和这样的人家定亲,沈家只怕是失了几分底气。
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尽早催着底下的账房算了分红出来,为的就是耀之手里捏着点银子,也多少心里有底些,没想到耀之竟是个如此豁然之人,似乎毫不因着宁平侯府的权势而显得低声下气、矮人一等似的。
关于这一点邵璟倒是真的想错了,他是以一个传统的古代男子的角度出发的,自然认为两家结亲,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下,沈家无疑是要处于弱势地位的;然而沈文晖却并非全然的古代人,在他的世界里,仍然残留着不少现代的痕迹和思维方式,因而也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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