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另一个人笼罩的感觉越发清晰,川原爱不适的动了动肩膀。
家庭医生挨得很近,没有到贴上来的地步。
川原爱依旧十分别扭。
从第一次见面起,森鸥外就被他划分到一个奇怪的区域。白大褂男人不是川原爱憧憬的类型,他欣赏的成年男性,是和老师一样温柔强大、成熟稳重的人。
川原爱始终对森鸥外保持警惕,他对白大褂男人的亲近举动尤其敏感。恶劣的家庭医生喜欢逗弄自己,自己刁难他也好,耍脾气也罢,对方都一副应付自如的样子。
按理来说,森鸥外对川原爱的压制也是强大的表现。后者被激起好胜心的同时,也会承认前者的厉害之处。
川原爱并不否认这一点,森鸥外那种年长者的游刃有余让十几岁的川原爱羡慕极了。但羡慕变成尊敬?别开玩笑了!世界上只有一个福泽谕吉。那种喜欢幼女的hentai医生,川原爱才不会承认!
可是......
家庭医生的呼吸声很轻,他离自己那么近,川原爱整个人被年长者的气息包裹着。
川原爱想起一款香水,是偶然路过香水铺时闻到的味道。雪松冷冽厚重,香草的粉甜和薄荷的清凉穿插其间,还有一点点胡椒的辛辣感。整体的香味成熟而馥郁,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森鸥外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他的白大褂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但川原爱觉得,他很适合那种香气。
白大褂男人执起少年的手,川原爱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一起描绘的那只红色金鱼。蝶尾金鱼的尾巴轻纱一样在水里摇曳,旁边的氧气灯咕咚咕咚的冒着气泡。如果此时关闭氧气灯,缺氧金鱼就会浮出水面,圆圆的嘴巴一张一合。
川原爱看向翕动的鱼鳃,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缺氧的金鱼,脖颈被人卡住了似的,呼吸渐渐急促。
川原爱甩开森鸥外,同时推了对方一把。白大褂男人从善如流与川原爱拉开距离。
“你别靠那么近!”
川原爱紧紧盯着森鸥外的眼睛,像一只遭遇危险的小兽,全身上下都表示出对白大褂男人的防备。
森鸥外站到川原爱旁边,他看着浑身竖起尖刺的少年,嘴角扬起明了的笑意。
“买那只吧。”
男人指了指红色的蝶尾金鱼,完全没把川原爱的情绪变化当一回事。
又来了!
川原爱觉得白大褂男人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
森鸥外是一个矛盾的人。一般情况下,他的行为举止相当随便,态度很是随和。当你和他交锋时,他的笑容不会让你感到愉快,他的话语带着惊人的锋利感。他似乎什么都懂,那种笃定的姿态是川原爱最讨厌的样子。
“少自作主张了,我没有说过要养金鱼。”
川原爱呛声,他不想让男人得意。
“爱君真固执。”
森鸥外叹了口气,他对店长招了招手。
“请把这只红色的蝶尾金鱼捞出来,暂且用普通鱼缸装着。”他随手指了一个圆形的玻璃鱼缸,里面有水草和鹅卵石布置的小型生态景观。
“你们能够上门安装自循环水族箱吗?”
森鸥外一边付钱一边问店长,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顺便和店长约定好安装时间。
“森医生,你未免太自说自话了。”
川原爱抱着鱼缸不知所措,他直直盯着游来游去的红色金鱼,小金鱼傻傻的朝着川原爱游过来,隔着玻璃贴上少年的手掌。
“作为爱君的医生,我认为养一只宠物可以让爱君心情愉悦,促进身心健康。”
森鸥外继续说:“养金鱼不费事,爱君只需要适量喂食和定时换水,注意鱼缸里的氧气状况。不用特地花时间陪它玩耍,也也没有梳毛洗澡的需求。很适合从来没有养过宠物的人。”
“养金鱼也好,装水族箱也好,森医生完全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你真过分!随随便便和别人约好去我家装水族箱什么的,我才没有答应你!”
川原爱的棕色眼睛里藏着惊喜,他紧紧抱着鱼缸,丝毫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嘴里却说着不饶人的话。
“金鱼虽然好养,但也需要合适的环境。让它一直待在小小的鱼缸里,总有一天会缺氧而死。”
森鸥外对川原爱的口是心非视若无睹。
“不换一个有良好生态循环的水族箱,爱君再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功。”
“好麻烦。”
川原爱伸出手指去触碰水面,小金鱼好奇的昂起头颅,滑腻冰凉的感觉一闪而逝。小金鱼受到惊吓,蝴蝶似的红尾巴从眼前划过,它躲到鱼缸的最底下。然而鱼缸实在太小了,它仍然在川原爱触手可及的地方,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手背被打湿罢了。
“水质、温度、氧气、空间......”川原爱低语:“小家伙想好好活着真麻烦啊。”
川原爱最终没有拒绝森鸥外的安排。
森鸥外拎着店长赠送的鱼饲料,走到门口时,观赏鱼缸里的金鱼成群结队的游过。他提醒川原爱:“要不要再买一条和它作伴?”
“不要。”川原爱一口拒绝,“我的花火是最勇敢的金鱼,它一只鱼就能活得很好。”
“之前表现得那么抗拒,结果连名字都想好了。”森鸥外挪揄的问:“爱君怎么知道金鱼不需要同伴?它现在只能在小小的鱼缸里游动,几天后就要去宽敞的自循环水族箱独自生活。”
“宠物店门口的大鱼缸养着很多金鱼,花火从来不和鱼群为伍。我看见它的时候,它一个人吐着泡泡玩得很开心。”
川原爱用手指逗弄小金鱼,后者玩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它看见我时会好奇的贴过来,却不会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
少年用脸颊贴在玻璃上,把围着水草打转的小金鱼吓了一跳。
“只要给它提供最合适的生态环境,它就会好好的活下去了。花火真棒呀!”
川原爱痴迷的看着金鱼甩了甩蝴蝶似的尾巴,轻薄的红纱在水中舞动。
“如果有一天,花火也需要同伴,它肯定会因为寂寞死掉。”
“到了那个时候,爱君会给它找一个同伴,还是让它就此沉眠?”
森鸥外看着川原爱,少年一定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采多么奇异。
“我不知道。”
川原爱期盼又彷徨。
“是独自怀抱寂寞死去,还是沉沦在陪伴之中......到底哪一个更幸运呢?说不定后者会更加寂寞。”
“真贪心啊。”森鸥外不带一点感**彩的评价道:“寂寞时既需要陪伴,又害怕在陪伴中沉沦,最终更加寂寞的死去。金鱼是这样贪心的生物吗?”
森鸥外勾起嘴角,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这样吧,金鱼即将寂寞而死的时候给它送上同伴,这感情就会永远不改变。”
森鸥外的建议让川原爱打了个寒颤。白大褂男人的声音依旧像大提琴一样低沉醇厚,他却听见若隐若现的水琴声在演奏不成调的曲子。那曲子未知而神秘,危险又迷人。
“森医生,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川原爱第一次认真的评价自己的家庭医生。
被评价的男人换了一副面孔,他用手抓了抓后脑勺,脸上一派温和。
“一个建议而已,爱君采不采用都没关系。”
森鸥外学着川原爱的样子去逗弄被起名为花火的金鱼,花火无动于衷。
白大褂男人啧了一声,想到金鱼主人对自己的态度。
“物似主人型,花火和爱君一模一样。”
说话间,森鸥外和抱着鱼缸的川原爱走进一家和式餐厅,他们在服务员小姐的带领下落座。
点单时森鸥外以医生的身份拒绝了川原爱不合理的要求,把天妇罗、炸猪排、烤鱼、铜锣烧等容易加重病情的食物从菜单上划去,给川原爱点了一份营养美味的豚骨拉面。
“因为森医生很讨厌。”
川原爱撇嘴,他不开心的戳了戳鱼缸。
“所以我和花火都不喜欢你。”
“是吗?”
直面目标人物不喜的森鸥外神色不变。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川原爱各倒了一杯茶。
川原爱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瓷杯,青花白釉的杯壁上有一只不输陶瓷的手,那手温润白皙,修长有力,无论是执伞还是执杯,总能第一时间吸引他人的视线。
“爱君明明很讨厌我,却总是忍不住观察我的手,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森鸥外的笑容变得戏谑。
被戳破的川原爱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只是好奇医生的手有什么不一样。”
森鸥外捏住川原爱的下巴,把少年的偏过去的脸转回自己面前。
“爱君的视线让我困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比如脸没洗干净。”
少年的下巴晕开一片绯色。
“每次我想询问你,爱君都会提前移开视线。”
森鸥外轻笑,成年男性的笃定感再一次出现。
“爱君可以尽情看啊。”
川原爱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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