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连衣袍都未穿,连夜提审了负责他膳食的吴大庆。
夜已深,营地一片寂静。
他站在营帐外,望着漆黑的夜空,手心捏紧姜霖搜出来的瓷白瓶子,心中怒气翻江倒海。
“陛下。”
姜霖掀开营帐走出来,看到立在黑夜下的背影,右手握着腰间佩剑,漆黑的瞳孔里盛满怒焰:“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陛下,此事就交由末将亲自去办,末将定会叫那白眼狼后悔活上这一遭!”
清凉潮.湿的夜风拂过丁元发寒的脸颊,穿过单薄的里衣渗入体内,叫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比起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才是杀人于无形!
用这种东西一点点诱.惑他上瘾,达到摧毁他的思想,意志力和身体,心肠何其歹毒?!
丁元面色不停变换,显然已是怒到极点:“此事我心中自有打算。”
“陛下!”
“你先回去歇息。”丁元深吸了口气,沉着冷静道:“朕的身子目前情况不明,关州一役少不得你。”
说罢,他抬步朝主营帐走去。
掀开帐帘,夜风袭来,灌进营帐,吹得帐内烛火摇曳不止。而烛火下,仅着单衣的男子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巴阖眼小憩,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而下,柔和的火光映出男子精细瓷白的脸。
时光仿佛格外地厚待他,叫他的容颜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染上多少岁月的痕迹,一如当年。
意识到这一点,丁元下意识抬手摸向眼角。这些年在战场上风吹日晒,叫他皮肤粗糙了许多,又经常通宵达旦,眼尾添了几道痕迹。
他自嘲一笑,果然是老了,不然怎会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轻易地中了丁然的招?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放轻步子刚要上前,朦胧烛火下的人缓缓睁开清润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对方率先收回目光,困倦地捏了捏鼻梁:“事情可调查出来了?”
丁元微微点头,放柔了眸光,抬步上前,温声道:“不忙着说,你这一路赶来,必定没好好休息,先养足精神,明日我再与你详说。”
“此事马虎不得。”秋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捏在手心里的瓷瓶,难得沉肃着脸:“此毒与五石散不同,沾之便摆脱不了,我须得知道你食用多久,计量多少,用的是哪个部分。”
掌心里的温度通过手腕,暖进他的心间。
他望着阿芫严厉且关切的眼神,心头悸动不止,缕缕暖流更是在心间流淌,瞬间驱散了压抑在心底的阴寒与怒气。
他把瓷瓶丢在桌上,反握住对方的手,硬气地把人拉到床榻上躺下,一改往日的小心与分寸,直接躺进对方怀中,脑袋枕在其肩膀上,十指相扣缠绕,阖眼安心道:“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惧。”
浓郁的龙涎香沁入鼻息,竟是抚平了秋昀这半月来的焦躁。
他微微低头,打量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瘦弱少年的形象慢慢被眼前轮廓分明的男人取代,岁月与阅历赋予他成长,仿若一把即将打磨完成的绝世利刃,对内锋芒内敛,对外锋芒毕露。
许是他打量的时间过长,对方睫毛轻.颤,却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目光缓缓落在他微扬的唇.瓣上,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携着陌生情绪席卷全身。
秋昀看了半响,轻叹了口气,侧过身主动把人拥入怀中:“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营帐内,跳跃的烛火静静地燃烧。
大滴大滴的烛泪缓缓滴落,烛芯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次日清晨,秋昀去找军医拿些药材。
军医随行打仗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毒,导致他对陛下.身上的毒束手无策,见秋昀来找药材,便问可有解毒之法。
“并无。”
秋昀要的是固本培元的药材,想炼些元气丹给丁元服用:“此毒世间无解,不过陛下食用量少,且时日尚短,只需靠自身的意志力来抵抗来自身体还有心灵和精神上的瘾即可。”
也是他来得及时,若再耽搁十天半月,便不是这样了。
提着药材出了营帐,迎面碰到了姜霖。
姜霖沉重的面色一肃,上前抱拳拱手,行了个大礼:“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总之,以后有用得着我姜霖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严重了。”秋昀上前扶起他,不想对方蓦地抬起头,低声道:“敢问逍遥王,陛下.体内的毒可能配出解药?”
秋昀温和的眉眼冷了几分:“世间并无解药。”
“怎么会……”姜霖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那陛下他——”
“你且放宽心。”秋昀安抚道:“说它无解药,是因为它非‘毒’。”
秋昀没有与他细说,只说会治好丁元,叫他安心,顺便在此地多停留一日,便告别了姜霖,提着药材回到主营帐。
一掀开帐帘,就见丁元仅着里衣端坐在桌前执笔书写着什么。
对方听到动静,抬起凌厉的眼眸,见得是他,神色稍缓:“我这边马上就好,你先等我片刻。”
秋昀点头走上前,放下.药材瞥了一眼,就见他提笔挥动,笔走龙蛇,不过一眨眼,一行潦草的草书跃然纸上。
“朕几次放过丁然,却不想差点毁于他手。”丁元收笔,将信纸折进信封,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立于桌案前:“把这封密信亲自交到云王手上。”
说罢,他倒了两杯茶水,示意秋昀坐下,才缓缓把昨夜审讯结果简单道来:“日前,丁然以感谢照顾的名义给专门伺候朕膳食的伙夫做了几个菜,那伙夫尝过后觉得味美鲜香,便请教丁然做法,然后丁然便把调料之事教给了伙夫。”
他抿了茶水,漆黑的眸光里闪过自嘲:“朕顾念他父母当初救命之恩,一再放他性命,便是当初他取代朕的身份,朕也不曾计较,还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安身立命,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话落,他一掌拍在桌子上:“竟然用这等阴险歹毒的手法来害朕!”
“你何以会遇到他?”
“朕路过英州官道时,天色将黑,便寻了个破庙扎营,正巧碰到破庙里有一群乞丐在欺辱一个乞丐,那群乞丐见到着铠甲的轻骑队,三两下便逃跑了,只留下浑身是伤的丁然。”
丁然跟他说银子被人抢走了,身无分文的他只能行乞。
他当时是没什么触动的,放他一条生路已经是底线,可丁然哀求他说想回盛家村,让他护送一程。
“说到底,也是朕自大,没把丁然放在眼里,不然怎会有现在被暗算这一出?!”
“你这不叫自大。”秋昀抬手覆在他握拳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心中有底线,有原则,如若不然,便沦为畜生。当初他父母结下善因,才会给他留下今日的生路,是他贪得无厌,不知足,与你无关。”
“阿芫……”丁元反手扣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嗫嚅着唇.瓣,眼底深厚的情意倾泻而出:“此生能遇到你,我该何其有幸。”
“遇到我确实是你的幸运。”秋昀弯唇,眼底闪过一抹柔色:“不过我也有一事要与你说,你体内毒尚且不明,不宜赶路,我让姜将军多停留一日,好观察毒发作的脉象,你现在体内可有不适?”
丁元原先还没什么感觉,猛然提及,一股恶寒感袭来,激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面色突变,四肢开始发抖,寒意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冷得他牙根开始打颤。
“朕……”
“先别说话。”秋昀蓦地站起身,把人打横抱起,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动作轻柔地放在床榻上,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发现脉象极其混乱。他沉默片刻,收回手指一抬头,就见对方额头冷汗不止。
“冷,阿、阿芫,我好冷……”
丁元蜷缩着身子,面色发白,仿佛冷到了极致,可饶是如此,后背却不断地冒出冷汗。
秋昀为他盖上被褥,可他还是冷得发颤。
他沉吟片刻,脱了外衣上了床榻,把浑身冰凉的人搂进怀中:“这般可有好点?”
炙热的体温隔着轻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丁元循着热源,牢牢地黏在秋昀身上,刚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心头又无故升起一团火,烧得他双目发红,浑身发热,热得他伸手就去推秋昀。
秋昀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又慢慢改变了自己的体温,掌心覆上灵气,轻柔地顺着他的背,送入他体内,想以此安抚他体内的躁动。
可送进去的灵气就如同石沉大海,对丁元的症状丝毫不得缓解。
如此往复,俩人身上就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秋昀尚且还好些,而丁元一会热一会冷,更不时伴有干呕,叫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心中既是难堪又是愤怒,仿佛一头即将失去理智的野兽,让他想呐喊,想疯狂地发泄.出来。
在此之前他并未这般发作过,料想应是每日定时用了加料的膳食。
而今日起床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早就过了膳食的点,所以才会爆发的如此突然。
“陛下,末将有要事禀告。”
营帐外传来姜霖的声音,秋昀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丁元整个人挤在他怀中,只看得见被汗水沁湿的头发,提高声音沉声道:“劳烦姜将军在营帐外等候片刻。”
话落,秋昀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气。
他心中大惊,连忙抬手挑起怀中之人的脸,就见丁元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赤红,眼珠凸现,牙齿紧.咬住下唇,丝丝血珠从唇.瓣溢出,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松开嘴。”秋昀捏住他的下巴,强迫着对方目视着自己的眼睛:“乖,小元,松开嘴,如果难受就咬我的手臂。”
丁元望着他眼底的疼惜,艰难地摇头,他不想伤害阿芫,也不能伤害阿芫。
秋昀不敢用力掰开他的唇,怕他伤着舌头,又见他眼底痛苦闪烁,吐出一口气,翻过身压在他身上,低头覆盖上对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423:07:43~2020-09-0602:1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到我裤挡里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得感情的撒花花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