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寿和李氏学了几个月,再也学不进了,沈原也没管，他们好歹都能看懂一半账本了，加上身边服侍的人也会认字,帮着念念也差不离了。
沈大郎当然在学，资质普通也得学,倒是拳脚工夫他挺喜欢，白都尉三五天来一次，教上一些动作,下回过来考,沈原凑过去一起“学”,顺带帮着指导沈大郎。
大妮十分愿意学关嬷嬷教的针线，沈原把她拎出来学管家,“你将来嫁人,针线自然有下人做，管家难道也交给下人！”
关嬷嬷也笑着点头称是。
沈家人粗糙不细致，这点无可否认,但是人家待人热诚,这个也不打折扣，蒋先生和关嬷嬷住在沈家,那沈家可没半点错待的，一日三餐热腾腾花样翻新的送来，衣裳鞋袜一样不缺，见到他们沈家人都极为客气,那种客气还不掺和一点虚假。
沈原还问了李氏，和关嬷嬷商量道“嬷嬷要是不嫌弃，以后跟我娘可好？咱们家就替您养老。”
关嬷嬷想了下，已经在沈家住了人几个月，知道这家人良善淳朴，也听得进劝告，二姑娘尤其是个明白人，家中人口简单，并无龌龊，实在是个好地方，就答应了下来。
原本太妃娘娘就有这个意思，怕哥哥不懂京城规矩吃暗亏，但是直接把嬷嬷赐给沈家，就怕李氏心里不高兴，以为太妃插手娘家家务事，所以没提，现在沈家自己提出，那就皆大欢喜了。
于是关嬷嬷就成了李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现在她还要每天抽半天时间教沈原还有大妮学些规矩。
这日是端午，白都尉下了差匆忙回家，想要给妻子道歉，因为回来的晚了，酒铺子都关了门，雄黄酒没买到。
谁知到家一看，端午要用的艾叶蒲草雄黄酒等等都齐备了，妻子还在让婆子把活的鸡鸭拿去后院“养两日也行。”
看见白都尉回来，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舅老爷的管家亲自送了一车的节礼，真是色色都齐备的，你看看，光是米就有上好的江米和糯米，我还说笑呢，咱们家半年都不用买米了，还有这颗粒饱满的小红豆，明儿就能弄红豆馅，你和孩子都爱吃……”
白都尉含笑听着，心里也是感动的。
那沈家还真是实诚人家，只要帮过他们，他们就一点都不忘。
连胡公公都在太妃娘娘跟前凑趣，“我的娘娘哎，老奴全是托了娘娘的福，舅老爷还特特给我送了那么些小巧的粽子，老奴可感动的什么似的。”
小粽子是沈原的主意，反正花费也不大，甜的，咸的，肉的都能当馅，一口一个，放在食盒里给太妃送了好几大盒，还有用金子银子打的空心小粽子，拇指大小，上头刻了吉利话，挂在玉石雕刻的盆景上，当做沈家的礼送了进去。
就这小粽子树，银楼东家亲自赶到沈家，询问能不能自家做这生意，当然也会给沈家分润，沈家再不得高门大户的眼，在平头百姓眼里那是不打折扣的国舅，所以银楼东家不敢就拿来用了。
后来沈家要了两万两银子，随便东家怎么用，算是买断了，这玩意太好仿制，人家也就一年一茬子生意。
当然银楼东家也不傻，人家多精啊，率先放出话，这是舅老爷想的点子，放他们银楼卖的，别家想用，问过舅老爷了吗？
旁的银楼背后也有主家，一听是沈家的主意，好多人就有顾忌，和沈家不熟啊，拿了用了就太打脸，普通银楼就是做这生意，财力小的，也做不精致。
这家天宝银楼也算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太妃看了，也是爱的不得了。
就是明辉帝，也吃了不少小粽子，几乎什么馅都尝了一遍，唬的太妃道“这玩意积食，平常宫里做的大，也不碍着什么，想吃以后就能让做，小些就成了，如今可不敢多吃。”
明辉帝洗了漱了口。又来看沈家给的金银粽子树，赞赏到“难为想的，确实好看。母妃，那粽子给我带点，我也给太傅们尝尝。”
“有有有，多着呢，你舅舅……哎，我哥哥送了可多了，说要是喜欢，尽管开口，他一准就能送来！”太妃忙着让宫女替明辉帝拿粽子。
又道“不是我夸我哥哥，沈家也进京这么久了，到今天可有一桩不好的事来吗？人家就在家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就是我想多给点银子傍身，他们还不要。”
明辉帝看着太妃，“母妃，孩儿心里都明白的。”
回到自己的宫殿，明辉帝让侍从拿书，他刚刚坐下，忽然身体一动，他捂住胸口，浑身颤了颤。
等到侍从拿了书过来，明辉帝忽然又道“给我拿酒来，还有那个小粽子，也拿来！”
一边的公公德江轻轻劝道“陛下，雄黄酒已经饮过了，太妃娘娘说了，您已经吃了很多粽子，不宜再用。”
明辉帝眉宇间全是不耐，“我要吃，快去拿！”
德江无法，只能让人上了小小一盅酒，再上了一个小粽子，明辉帝几乎是一口喝掉酒，一口吃掉粽子，还想要，忽然手按住了胸口，又颤抖了一下，他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低声道“撤下！”
德江浑身一松，赶紧挥手让人把碗盏撤掉。
时近夏日，沈家开始制夏衣了，高门大户人家家里都养着绣娘，一般的衣物都自家动手，沈家倒不是养不起绣娘，而是没地方搁了。
三进的宅子确实不算小，如今那些小京官，家里能有个二进的宅子就已经不错了，沈家一共也就五个主子，无论如何也是够住的。
可是人一点点添进来，加上蒋先生属于先生，那得好好供奉，人家就独占了一个院子，大家学习也在这个院子里，关嬷嬷跟着李氏，不用额外住。
姐妹俩一个院子，沈大寿和李氏带着沈大郎还住一个院子呢，这么的几个院子就住满了，仆人散布在各处，看下来沈家也确实塞满了人。
那就这么过呗，沈家也不嫌弃。
过了端午不久就是太妃娘娘的生辰，沈家要进宫贺寿，沈原琢磨了一个手动打蛋器，用蛋白打了蛋白霜，烤了一个海绵蛋糕，又见有新鲜牛奶，这可是好东西，她让几个厨娘轮流着打出了奶油，然后加了水果一层层铺在蛋糕里。
直接把奶油抹在蛋糕外面裱花，沈原不会，而且一时间也琢磨不出各种颜色的奶油来，就一个白坯蛋糕可不行，所以奶油加进蛋糕里，做个千层。
为了这一个蛋糕，沈家老早就起来弄了，之前的废品也是一家都给分吃了，都说好吃。
蒋先生甚至道“如此美味，吃了一口就不敢吃下去，妻小尚在老家，我哪里能独自享受此等美食。”
这话是蒋先生私底下说的，小厮报了上来。
沈原就和沈大寿商量，“不如把蒋先生家人接来，先生教导大郎也精心，就是我们姐妹他也多有点拨。”
沈大寿当然同意，于是让汪远安排人去接。
太妃生日那天，宫里奴仆先上来恭喜，太妃乐呵呵的给赏银，接着就是沈家进来了，沈原一看就知道，外头并没诰命来拜见太妃。
这也是太妃身份尴尬的缘故，不是太后，就名不正言不顺，也没强有力的娘家当后盾，那些诰命贵妇不一定把太妃放在眼里。
可叫沈原说，那也是明辉帝威望不足的缘故，一个还未亲政的皇帝自然也谈不上威望。
明辉帝特意请了半天假陪伴母亲，看着沈家人围在母亲身边言笑晏晏，那个什么松软的糕点也确实美味可口。
沈大寿道“二妮折腾了好几天，弄废了好些原料，也是现在咱们家折腾的起，换在以前，那可不行，面粉是上等雪白的精面，又是鸡蛋，又是牛奶的，乡下也寻摸不到这些东西。”
太妃尝了几口连声说好吃。
沈原笑道“这蛋糕也就吃个新鲜，隔了夜也不能吃了，以后还想吃我们做了送来，或者就教宫里的师傅们如何做，姑姑也能随时吃到。”
太妃笑道“不用，好容易有道私房点心，你们就留着，我想要吃了就找哥哥要。”
太妃吃了些，剩下的让嬷嬷带下去分给得脸的宫人。
有沈家人在，慈惠宫里看起来也是热热闹闹的，太妃一脸的笑容。
下午明辉帝继续上课，君太傅见到明辉帝的时候，正看见明辉帝红着眼睛，作为太傅自然要问一声。
明辉帝哽咽道“今天是母妃生辰，朕去的时候只见沈家人围着母妃，母妃亦是一脸笑容，朕多嘴问了德江，方才知道除开沈家，竟无一诰命贺母妃寿辰，想起那时沈家进京，何公子如此怠慢，何家如此骄傲，太傅，是不是朕不堪为帝？”
君太傅一噎，教导明辉帝三年，小皇帝的勤勉他都看在眼里，明辉帝虽然也想让自己的母妃当上太后，可是内阁不同意，他就未在坚持。
可如今要如何回答？
皇帝母亲生日，外头连贺寿的都没有，那到底是看不起太妃，还是看不起皇帝，明辉帝这一问，直抵人心。
太傅好言安慰一通，今天也不能教了，转头太傅直接去了内阁。
明辉帝看着太傅匆匆离开，嘴角绽放了一朵浅淡的笑，快的都察觉不出来，他忽然皱了皱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是以前了，打打杀杀达不到目的！”
……
太傅找着内阁的几位大佬，转述了皇帝的话，继而道“陛下儒雅好学，胸怀坦荡，沈家进京以来也未有劣迹传出，听闻颇为明理。今儿陛下的话传出去，我们就是千古罪人！”
皇帝年纪小可以压着不让亲政，连人家的亲生母妃都压着不让晋升，一开始还有理由，现在这理由拿出来行不通了，先帝的子嗣还剩了几个，要是人们以为明辉帝是傀儡，然后有心人来一出清君侧，这天下又要乱了，在座的谁能担得起？
听了君太傅的话，不约而同沉默了起来，谁都不是傻子，皇帝此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让内阁联名举荐太妃当太后！
当初你们死拦着不愿，一是说我母妃身份低微，二是怕外戚专横，现在那沈家进京都快半年了，可听见一丝半毫的不妥？
那些没见世面的事是不算的，大是大非上沈家要比京里好些高门贵族都做得好，说来沈家是农户，身家清白，按照士农工商划分，沈家的社会地位也不低呢！
你们不愿让太妃升太后，好，皇帝不计较，可今天是皇帝母亲寿辰，要是果真心里有皇帝，你们的家眷能不进来贺寿吗？
这么类推，内阁和六部官员是不是把皇帝放在眼里？
君太傅道“实无理由不升太后了！诸位大人，陛下一天天长大，难道要让陛下于我们离心离德才算好的吗？”
当初内阁一致同意明辉帝登基，一来是先帝遗旨，二来就是因为明辉帝年纪小，就要倚靠大臣，内阁自然愿意捧个小皇帝。
现在都教导三年多了，再换一个可不容易，加上明辉帝是先帝亲自指的接任者，人家还未亲政，你拿什么理由废皇帝，真要哪个大臣敢干这个事，朝廷动乱就在眼前！
内阁韩大人道“太妃升为太后，沈家就是堂堂正正的外戚，那爵位官职就一个都不能少了。”
君太傅道“那是应当应分的，沈家目前看也很安分守己，从未仗着名头骄横无礼，如何不能得到爵位官职？散官也不是没有，当初把人接进京，就该想到这一点。”
皇帝一天比一天大，再压着皇帝生母不升，那就是和皇帝结仇。
首辅黄大人叹了口气，“那就准备奏折吧！”
沈家就沈大寿一个成年男丁，现在整日泡在田庄，给个官职肯定也是散官，这倒是无伤大雅。
就是那些隐秘的希望落空了，当初内阁有几位大臣心里暗搓搓也是希望沈家出丑，然后就能以此压制明辉帝，哪知道沈家的行为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那些想法自然也无法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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