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正在闲谈呢,就只见乌油大门打开,里头滚出一串人来,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领头的人冲着沈大寿就开始磕头“舅老爷恕罪,奴才不知道舅老爷今天回来,迎接来迟,请舅老爷和夫人责罚!”
紧接着里外的奴仆都跪下了,齐声合唱“请……”
沈原赶紧上前大喊“都给我起来!”
这一声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仆妇们的大合唱就被打断了。
沈原瞪着管家“这位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爹可说了怪你,我们一来,门都未进,人都未见,你就让这里上下所有的仆人宣扬我们家苛待下人吗?”
尴尬了。
所有人都静默了。
沈大寿看看女儿,又看看跪在面前的那些人,他颤抖道“你们都是谁啊,我家丫头说你们想害咱们家,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啊,别跪我,都起来,你们这是想让我也跪下吗?”
管家被沈原那一句已经弄得心惊胆战,被沈大寿这一句简直吓到肝裂,这要是国舅老爷一来就给自己跪下,那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呜呼啦!
他邦邦的快速磕了几个头,赶紧站起来,回头喝道“舅老爷回家,赶紧收拾起来,都愣着干嘛!”
仆人们赶紧站起来,去收拾去整理,还有上前听令的。
管家又弯腰解释,“舅老爷,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想,是奴才的错,是……”
沈原打断“行了行了,帮忙把行李弄进去,该收拾收拾,胡公公和白都尉辛苦随行了一路,也要请他们歇歇,喝口水,吃顿饭的!”
沈大寿道“对对对,扯这些没用的干嘛!”
不过进了京人家也要去交差,吃茶吃饭是不行的。
白都尉果然过来抱拳行礼“不敢,下回再来叨扰舅老爷,在下得先回去交差。”
胡公公也是“小的得先回去禀报娘娘,以慰娘娘思念之情。”
沈原道“那就不虚留两位了,胡公公,见着姑姑还请告诉她,就说我们一家都好,爹一直念叨着她呢。”
如此,大家才各自分开,管家指挥下人把行礼都拿进去,又一路殷勤跟随,“家里东西都备下了,舅老爷并夫人小姐还有公子进来就能用,前几天何少爷回来的时候,以为是舅老爷到了,大家就欢欢喜喜的预备了,哪知道是白白欢喜了一场。”
沈原感兴趣道“哦,何家公子先回来了?”这人脑子里有坑是不是,你好歹也打听一下沈家人是否进了京,就这么直接自己回来,这贵人的脑子看样子也有不好使的。
管家眼睛也利,沈家一家人一看只沈大寿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但是这位小姑奶奶却是第一个呵斥自己,让自己差点下不来台的人,而且舅老爷看起来很听这个闺女的话。
所以管家的腰更弯了,一路把何少堂的糗事说了一遍,“……听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听闻舅老爷进了京,他家是一定要上门致歉的。”
沈原笑道“那可不敢,人家侯府门第,咱们家是泥腿子,这个歉,我们是受不起的,是不是啊,爹。”
沈大寿连连点头“对对对,受不起!”
管家不敢开口了,要知道何府的大管事给了他五百两,就是让他在沈家面前美言两句的,到时候何府过来道歉,沈家接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管家一开始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京里上下都知道沈家是农户出身,小门小户的懂什么规矩道理,一路上花花世界看晕了头都有可能,他虽说是管家,沈家进了京两眼一抹黑,靠的就是自己。
当时候他能当沈家一大半的家呢,这个好卖给何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这一打眼,管家就明白沈家一家确实是乡下人没错,但是这个小姑奶奶不简单,她能先沈大寿一步出面开口,还能代替李氏吩咐仆人,又一下子回绝了何家道歉的意图,这绝对不好糊弄,管家觉得嘴巴里有些苦。
人多手快,加上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沈家行李又不多,很快就归置好了,一家也开始洗漱更衣。
李氏对这动不动换衣的习惯还是接受不来。
沈原道“娘只要记住,出门进门需要换衣,其他暂时就不必了。”
然后看屋子如何分配,三进的宅子,看的沈家人眼花缭乱,沈家老宅就是几间茅草房呢。
李氏嘀咕“这么多屋子,哪里住的满啊,那不都浪费了?”
沈原笑道“不是这么说的,除了咱们,还有这么多下人奴仆呢,爹,院子如何分啊?”
沈大寿也看不过来,就道“你说了算!”
沈原也就不客气了“按照京里规矩,咱们家得人人一个院子,可咱们家也不是京里出身的,那就爹娘带着大郎住主院,我和姐姐一起住你们隔壁院子,反正也不一定住的久,这样分可好?”
都没意见,大妮还松了口气,让她独自住一个大院子,这心里说不清的慌,现在和妹妹住一块,那就好了。
管家飞快的看了沈原一眼,更加明白,这家里能做主的恐怕是这位小姑奶奶。
别的也不多说了,折腾了一番,饭点也到了,先吃饭吧。
沈家也不分男女,还是一家一起吃。
厨房管事小心翼翼道“不知道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小姐的口味,就多预备了一些,还请舅老爷尝尝看,有想吃的告诉一声就行。”
五个人,餐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还在不停的上。
李氏都觉得心疼了,这咋吃的完,不吃那不浪费了?
沈原拍了拍李氏的胳膊“娘别担心,你看这院子里这么多仆人呢,吃不完还有他们,吃了这个也就省了别的,下一顿吩咐了也就没这么多了。”
那也是。
于是一家人吃了一顿奢华无比的大餐。
因着一路油水足,沈家人也没化身饕餮,也因为菜上的多,大家一份菜也就夹上一两块,尝尝味道就行,好吃的点评几句,不爱的摇摇头。
可就是这样,也让旁边伺候的仆人目瞪口呆,一盘子菜哪怕夹一筷子,这上了有三十多道菜了,这一家子还在吃,没说别上了。
沈原的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把那些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管家也在一边候着,他倒是发觉沈原的目光了,心里不禁叫苦,趁着沈家人不在意,恶狠狠的瞪了那个管厨房的下人一眼。
直到菜全上完,仆人回说没了,沈原才笑着问沈大郎“数数看,今天我们这一顿吃了多少菜?”
沈大郎在船上跟着胡公公学了数数,如今就一二三四五的数了,然后惊讶道“二姐,我们吃了四十八个菜!”
沈原笑了“下次可不能这么吃了。”
沈大郎道“知道,要一直这么吃,那不得吃穷了,而且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沈大寿和李氏都点头。
沈原道“是啊,这个道理你一个孩子都知道,就是有人不知道。”
管家又是一身的汗,他活到现在,从没发觉如此难堪过,偏偏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原道“管家,把这些菜收拾干净打包了,再吩咐厨房添些,送去给禁卫军白都尉,就说是我们家感谢他们兄弟一路护持的。”
管家连连点头,赶紧上前招呼仆人打包。
其他仆人内心,“这不是说吃不完给我们吃的么?”
沈原隔空回应“你们狗眼看人低,喂狗都不给你们吃!啊,不对,白都尉不是狗,对不起,白都尉。”
白都尉“……反正我没听到。”
白都尉接到菜,还愣了一下,然后笑意就漫了上来,认真道“多谢舅老爷记挂我们兄弟!”
千万别说是剩菜,大头兵平时哪里吃到这些菜去,而且给白都尉的菜是另外新煮了带过去的。
吃完饭,沈家人把仆人都打发了,沈原道“我们家要说些私房话,你们先退下。”
管家只能退下,想要介绍一下家里仆人的事还得往后推了。
一家人都挤在一张罗汉床上,沈原把进门的事和中午吃饭的事细细说了,“还不知道是哪个想看我们笑话呢,所以我才说,这京里人人的心眼子都很筛子似的,咱们家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
李氏抱着儿子“……这心眼咋这么坏!那二妮,下人咱们不用行不行,咱们又不是不会做家务,咱们娘三什么不会啊。”
大妮就在一边点头。
沈原摇头“那不行,你看这院子这么大,我们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光打扫院子了。这么说吧,这里的仆人还不是咱们家的人,算计咱们家是正常的,以后见了姑姑,有了自己的家,再用仆人,有这些长着一双狗眼的,赶了出去就是了。”
“大家只记住,他们的话听了多掂量一下,他们主动让你们干的事不要干,奴才是听命令的,不是撺掇主家干事的。”
这点倒是容易,沈大寿也点点头“再也想不到,京里就是那些下人,都有这么多心眼子。以后都记好了,想干什么问了二妮再说,千万别被人当了枪使唤。”
沈家人纷纷点头。
意见统一了,接着再去处理家事。
也没什么好处理的,就是行李归置一下,管家想介绍下人,沈原拦了“不用,以后熟悉了自然知道,咱们家具体在哪里落脚还得听姑姑的,就是这里的人,也不一定都跟过去。”
管家叫苦不迭,给舅老爷家当差,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舅老爷,那更是个肥差了,想也知道,一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乍然见到京城的荣华富贵,心里得有多忐忑,那时候管家就是他的左臂右膀,这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争抢,他倒是抢了过来,可是没想到舅老爷一家有只长刺的母狐狸,一进门自己就得罪了她,现在看样子自己的将来也是岌岌可危了。
一下低了头,之后还想抬头就难了,管家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继续汇报工作。
也就是屋子如何布置,行李如何安置等等。
这时候有个仆人吞吞吐吐的上前,询问三只大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办?
哪三只?李氏偷偷背着沈原收拾的三只。
里头锅碗瓢盆,锄地用具,一应俱全。
李氏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始欣赏屋顶的雕花和四周的花架花盆博古架。
沈原笑的很自在,“那个啊,是我娘特意带来的,我们沈家祖祖辈辈种地,如今托了姑姑的福进了京,也不能忘本,别看都是农具,这些要么是我爹辛辛苦苦置办的,要么是祖上传下来的,什么都能丢,根不能丢,带过来放着,以后也能告诫子孙,不可忘了沈家的根。”
就这一段话,把李氏抠门的本意给立马升华到了新境界。
李氏眼睛一亮,沈大寿看着女儿的脸,也忍不住笑了。
大妮干脆埋在李氏的肩旁上,二妹着嘴啥时候这么会说啊!
连沈大郎都怀疑的看着二姐。
管家和仆人面上都很感动,赶紧奉命去封起来。
处理完了这些事,再把自己要住的院子看着整理好,这才有空把这三进的宅子给细细看一遍。
现在来说胡公公,他匆匆赶去宫里汇报,皇家的消息总归比旁人快一些,太妃娘娘已经翘首期盼了,连小皇帝也在母亲这边等着。
他要知道,沈家究竟是烂泥还是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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