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今朝,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今朝。”
“吾……我,我叫阮软,阮籍的阮……”
阮软躲在帐篷的背后,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杏眼防备地看着床上身材高大的男人。
今朝看着她对他如此防备的动作,思绪不禁飘远。
那日,他带兵抄小道回京,经过一个乱葬岗,月黑风高暗影绰绰,大队人马行军走过,牛鬼蛇神也该退散了,却在这时,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一团黑影,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在地上挪动的身影,他顿时心中大骇,急令勒马,一时后面的人人仰马翻无数。
他下马前去查看,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就看见这个衣衫褴褛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小姑娘,湿漉漉的杏眼带着惊惧惊魂未定地看向他,柔弱如蒲草……
想到往事,今朝低敛了眉目,那原本自然外泄强大而骇人的气场也收敛了起来。
……
他原本在白茫茫的世界了走了很久,直到手上出现了一根红线,随着红线的指引就看见了一道门,推开门之后,刺眼的光照得他眼睛生疼,下意识抬手遮住眼。
而抬手的动作扯动了崩直的红线,他刚适应了光亮睁开眼,便看见床下的小帐篷里慌慌张张地钻出一个脑袋。
待他看清人脸,无尽的惊喜冲上脑门,下意识就要唤她,却在脱口而出时发现她脸上除了慌张,还有害怕和防备……
他的小夫人,从来不会对他防备什么。
这让他猛然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十分的陌生,已然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处地方。
他没见过的装发,闻所未闻的物品以及她防备的目光都让他瞬间清醒,小夫人已经不记得他了,这儿,也不是他的世界。
臭道士说,可以送他至心之所向之处。
到头来,他能想到的心之所向,也只是她的身旁罢了。
他本以为只能黄泉作伴,不曾想一睁眼,还能在人世再见她。
小夫人向来胆小,他不想惊到她,便将嘴边的称呼收了回去。
挺好的,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虽然胆小但足够机灵。
……
阮软见他收敛了身上的凛冽气息,就没起初那么害怕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凶,但不会吓到不敢看他。
“我……我,是我救了你!”
阮软一点点地从帐篷后面挪出来,想要理直气壮地表达立场好让对方知道她的“恩重如山”,但说出来的话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威胁,甚至有点可爱。
今朝搓了搓被子下的手指,忍住了想捏一捏她的冲动,没有说话。
阮软见他没有反应,又梗着脖子继续说:“所以你在我这借住的时间里,要听我的话!不然,不然……”
声音越说越弱,越说越没底气。
不然能怎么样?
骂也不敢骂,打也打不过,说不定到时候他要鸠占鹊巢,她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灰溜溜地顶锅盖逃跑。
引狼入室,丢盔弃甲什么的。
想想都觉得心酸。
阮软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什么样的威胁比较具有震慑性,没有发现今朝嘴角一闪而逝地笑意。
“不然我就不给你吃的!”
想了许久,阮软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为震慑力的威胁。
在这末世里,什么威胁都比不过没吃的,也没有任何诱惑能比吃的还要重要。
所有的追名逐利,不过也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旦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就谈不了上层建筑。
阮软叉腰挺胸,很有底气地看着今朝,只是在和他锐利的眼神对视三秒过后,就闪烁着移开了目光。
呜呜呜呜为什么他那么凶……
阮软心里的小兔子暴风哭泣。
“好。”
在阮软移开目光底气逐渐如泄气的气球瘪下去的时候,一声郑重其事的“好”响了起来。
阮软惊讶地抬头看他。
今朝掀开被子下床站了起来,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型顿时让阮软感受到了犹如猛兽般的威胁,动作奇快地窜了起来,直接跑到了门口才扒在门上回头看他。
“你、你、你别过来!”
她说话都开始打哆嗦起来。
他躺着一动不动的时候都让阮软害怕,一下子站起来,宛如一座小山压在身前,那浑身凛然冷冽的气息又有刀疤带来的凶悍匪气,直让阮软觉得自己像一只肥兔子正被压狼爪之下,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今朝沉默地看着阮软像受惊的兔子恨不得离自己十仗远,心里懊恼不已。
他深知自己长得凶,一条刀疤纵贯半张脸,又丑又凶,以前就因为这点几乎劝退了所有姑娘,后来又因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沙场厮杀,尸山血海里淌过,练成了一身不怒自威的凛然悍气,连部分男子都能被他吓退。
以往他觉得脸上有疤挺好的,看起来凶悍,能够号令将士,可震慑敌军,总比原本那张桃花玉面上个前线被敌军嘲笑,领兵打仗士兵却看不起他要好,所以在初初受伤接受治疗的时候,他拒绝了军医的去疤膏药,保留了伤疤。
只是后来,他就后悔了。
二十五六娶不到媳妇事小,最让他苦恼的是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跟他的,却总是怕他。
心里想着这些往事,今朝默默地收回了踏出去的脚步,重新坐回了床上,气势一下子就收了半截。
“别怕,我不会伤你。”
今朝尽量放柔了声音跟她说话。
尽管他本身的气质把语气里的温柔削减了大半,听在阮软耳里,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怕自己的话不能让阮软信服,今朝又加了这么一句,知恩图报的人,从本质上会让人有好感。
阮软见他态度如此诚恳,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太大了,会不会很伤人?
二十二年人生都没学会怎么跟人相处的阮软心里也产生了懊恼之情。
“我……我,你饿不饿……”
阮软本想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最后却只蹦出了这么一句,于是更加懊恼地咬住了下唇。
真是太笨了,连话都说不好。
今朝眸光暗了暗,忍住了想要松开她的牙齿抚过唇瓣的念头,坐姿端正如山,语气正直回道:“少许。”
其实是很饿。
自从醒来,他就觉得自己像饿了七天的样子,铁胃一直在叫嚣着进食,只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忍耐,忍受饥饿,忍受寒冷,忍受疼痛……
“那我给你做饭!”
阮软终于找到缓解尴尬的机会,忙不兀地说道。
然后急忙跑了出去,大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脸色都有些红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今朝他没有穿上衣!
健壮而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的胸膛腹肌就这么暴露在她眼前,她却这样跟他说了十来分钟的话!
太太太羞耻了。
阮软以前碰上人打赤膊的时候,只会低着头加快步子走过,虽然当今男性常以展现自己健美的身材为荣,阮软却始终觉得不好意思看,即使是图片也不行。
她曾经唯一的好朋友就对她说过,她这保守的性格不活在古代真是可惜了。
想到曾经的好友,阮软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敛下长睫,眸中暗淡。
少顷,她又恢复了灵动,将伤心的往事抛到角落,快乐地开始煮饭。
今朝找到了自己被脱掉的上衣外袍,肩腕上的软甲被拆得七零八落,腰带也是解得一言难尽,想到外面的阮软,他不禁失笑。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软软依旧不会解男装。
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所在的时代同以往生长的不同,阮软身上地服装也是他前所未闻的,他还是穿上了原本的衣服。
实在是小木屋里他没有找到任何看起来适合他的男性衣物。
当然,如果有的话,那会很糟糕。
今朝趁机把小木屋各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
很好,看不出第二个人居住过的痕迹。
虽然他心疼软软又是一个人生活,但如果真的有第二个人,事情就可能不好办了。
万幸,什么都没有。
今朝对着一面能照得很清晰的“银镜”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除了比以往在边疆时白了一点之外,和之前长得一样。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条疤,连眼尾一个很小的痣都没有变。
转念又想,连软软的长相都没有变,他没变有什么稀奇的呢?
屋内诸如“银镜”这样他没见过的稀奇东西不少,但是这里是软软的地方,在未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他再好奇也没有私自触碰。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感受到自己越发叫嚣的胃,今朝从屋里踏了出去。
外面的景致一入目,总算让他有了一点熟悉的感觉,青篱绿林,农耕人家,除了原本应有袅袅炊烟升起的火灶台变成了如今的……会喷火的铁疙瘩?
今朝自觉地停留在距离阮软十步远的地方,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他从未见识过的可喷火的器物。
一不用添加柴禾,二不用时时看火候,只要扭动某个开关就可自动调节火势大小,着实神奇。
上辈子他就对周边大国制造出来的精良器械十分感兴趣,处理战场时他意外获得过小小的一支,时时拿出来查看研究,只是他所属的国家小国寡民人杰凋敝,他寻遍南北工匠却无可仿照者,上至王君下至朝臣也未有重器者,之后并不了了之了。
此时阮软正在用菜刀切一块熏制的腊肉,腊肉不易腐坏还好吃,是末世后见之必取的食物,阮软也是运气好,在小县城里搜索物资的时候,发现那里的原住民都喜欢在家里自制烟熏腊肉。
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能吃上除了罐头制品外的肉了,她并忍着屋里可能会遇见丧尸的害怕,硬着头皮进去拿了许多。
淳朴人民的自制的腊肉都是很大一块的,大至整条猪腿肉都有可能。
她切肉的时候神情十分的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然而今朝视线往案板上一瞥,就发现软软认真的原因是她的刀功实在惨不忍睹,她怕切到自己的手。
今朝轻咳了一声让阮软注意过来,然后十分正气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以受人之恩不敢坐以食白食为由。
这就让对手中腊肉十分头疼的阮软找到了台阶下,问他:“你会切肉吗?”
今朝回:“尚可。”
比不上专业庖丁,却也尚可。
“那……那你来切腊肉吧。”
阮软让开了案板的位置,弱着声音道。
“嗯。”
今朝没有任何异样地上前,拿起了锋利的刀具,一手压着腊肉一手快速且厚薄均匀地将腊肉切片,这么一手手艺岂止是尚可!
阮软都看呆了。
难道他末世前是当厨师的吗?
今朝切完半块回头看见阮软震惊的目光,不解道:“怎么了?切得不好?”
君子远庖厨,他虽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却也没有真正亲自下过厨,只旁观过几耳,唯一一次亲自下厨房,还是为了煮一碗姜汤,用菜刀切过姜片,也不知对否。
阮软收回震惊的目光,大大地摇头:“没有,切得很好!”
比她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刀功好了不止百倍。
今朝便放下心来,继续切肉:“那并好,若我有什么做的不对,你并提,我必改。”
你提,我必改。
在阮软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她听得最多的大概是:别逼逼,你懂什么?闪开,多管闲事!
阮软默默站在炉前,定定地看着大锅里慢慢蒸熟的饭,不说话。
渐渐地眼睛被水汽蒸得湿润,她伸手揉了揉眼睛。
她出生就是孤儿,一生是孤儿。
孤儿院那么多孤儿,她却总是被欺负被孤立的那个,她胆小怕生又怯懦,不爱说话不讨喜,领养人起初会看在她的长相上多看几眼,却又总在知道她的性格之后不再考虑她,次数多了连院长都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同桌是个女生,带着她玩肯跟她做朋友,最后却……
她孤苦伶仃地长大,从来没有得到过多少善意,如今只是一句可能只是客气的话,就让她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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