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邛身在北狄,这个答案其实赵平安薛祁二人心中早有猜测,毕竟当初他是在大魏与北狄交战中出的事,如果那时他并未战死,那身在北狄的可能性只可能是最大的。
问题是,薛邛一个大魏的将军,北狄人一困就困了他十来年,在这期间从未与大魏谈判或是交换人质,更未曾提及过薛邛这个人,这才是其中的症结所在,也是最不合常理的。
按理来说,能够活捉一个敌军的将才,这对北狄人来说本是极大的荣耀,不光是能够为北狄换取人质,钱财,另就是与大魏达成某种交易,总之,对北狄来说是稳赚不亏的。
可这些年,薛邛的存在就像是被抹去了一般,不单单是在大魏,在北狄亦是如此,好歹北狄也有大魏的暗探,这么多年,竟一丝消息都不曾透露出去,这可就奇了怪了。
尽管如今许多人记忆中虽还有薛邛的名字,可在他们心中,薛邛就是一个死人。
赵平安与薛祁对视一眼,心中早已料定,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说起秘密,薛祁忽然想起她在将北狄太子斩杀时对方曾打算与她做个交易,说告诉她一个秘密,她那时并未答应,而是直接将其斩杀。
如今看来,这秘密八成便与她父亲有关。
“北狄灭了那么久,为何您一直到今天才回来?”薛祁骤然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薛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他叹了口气,神色间很是纠结:“关于这个问题,过程比较复杂……”
他刚要解释,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外头的进来通禀的下人打断:“将军,外头有位夫人求见。”
“夫人?”薛祁有些意外,她府上很少有客上门,从前便是如此,自从她嫁了人后更是,当即便问:“可有说是哪家的夫人?”
“不太清楚,但瞧着不是普通人。”底下人说到这,后又摇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薛邛,顿了顿,继续道:“那夫人说是来找老将军的。”
“找我爹?”薛祁意外。
这么一听,几人都不禁看向了薛邛,想问问他可认识,却见薛邛面色一变,唇角一抽,似乎是想到谁了一般。
显然,他心里是有数的。
或许关于薛邛身上的秘密与这女子有关。
等薛祁让下人将那位夫人请进来,三人皆没有主动再提刚才的话题,直到看见下人带着位袅袅娜娜,盘着发髻,浑身上下穿戴华贵的妇人进门,三人目光皆是转向了她。
妇人今日穿了一袭玄色衣裳,瞧着大约三十多岁,模样很是周正耐看,从进门到他们跟前,她行走间腰身扭转,很是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
虽是早已过了妙龄,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三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加之薛府本就修建的庄严肃穆,换了旁人,总该有些拘谨和畏惧,天然就有一股压迫在其中。
不过在三人打量的目光下,那妇人却毫无惧意,秋水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薛邛,仿佛除了他,这世上便再无其它。
妇人一进门便冲着薛邛凄清的喊道:“邛哥——”
薛邛一个鳏夫,就这么被一妇人找上门来,即便是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他们也不能信,更何况“邛哥”这般亲近的称呼,普通关系可不会这么喊。
听闻这称谓,赵平安只是意外,而薛邛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亲闺女。
见薛祁面上一黑,他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
赵平安觉得这会儿的情形他不适合多言,适时闭了嘴,只等着看戏。
薛邛似乎想解释一句什么,但薛祁赶在他前头便开了口:“你是何人?”
这话问的自然是那妇人。
但妇人只是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便又开始盯着薛邛,赵平安看得清楚,那妇人扫过他媳妇儿的那一眼,目中透着些许恨意,只是不知这恨意从何而来……
薛邛有些尴尬,赵平安也觉得有那么点尴尬,唯独薛祁和那妇人不觉得。
“爹,你不介绍一下?”薛祁开口,面色极寒,说这话时,她那双凉薄的眼珠从未离开过那妇人。
薛邛知道闺女这神情代表的什么,只好抿着唇看了眼那妇人,叹了口气,才对着闺女幽幽解释道:“她是北狄的长公主。”
这俩人,算是仇敌。
这么一说赵平安就明白了,合着是北狄的长公主,难怪这么恨他媳妇儿。
这位长公主的全家……乃至整个北狄都葬在他们手上。
她这会儿是不知道他赵平安也是覆灭北狄的刽子手,待会儿若是知道,恐怕连带着他也得一块儿恨上。
国仇家恨,来者不善呐!
不光赵平安明白,薛祁自然也明白这一层,但她属实不清楚,这北狄长公主分明与他们薛家深仇大恨,尤其是跟她,更是如此,如今又怎会和她爹扯上关系?
可现实情况是,她没法这么直白去问,只能幽幽开口:“北狄的长公主?我想起来了,当日我手底下的人的确禀报过,北狄逃出一位公主,不曾想竟是你。”
“是本宫又如何?”妇人厉喝道。
来之前她便知这是何处,以及会遇到什么人,这些她一早就考虑过。
薛祁会不待见她,她想过,大魏的朝廷和百姓会不待见她,她也想过,可如今家国亡了,她亦躲了大半年,现下她倚靠的无非是薛邛的庇护,倘若这个男人也弃了她,那死了又有何妨?
遥想当年,重伤的薛邛被带到北狄做了俘虏,北狄医官全力救治,只等着找机会拿他与大魏做一场交易,却不想就此,十几岁的她对薛邛一见倾心。
那年,薛邛未至而立,正是风华正茂,而她,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怀春……
作为北狄最受宠的长公主,又是北狄皇帝唯一的公主,她讨要薛邛虽是历经了经历了一场磨难,可最终还是成了。
至于薛邛,逃得出公主府,却逃出偌大的北狄,就此,他在长公主的那座名府邸,实则为“囚笼”的公主府销声匿迹。
薛祁见她猖狂至此,不由得出言讽刺:“呵!北狄都亡了还自称本宫,你倒是猖狂的很,看清楚,这是我大魏,不是从前的北狄,你脚下踩的也是我薛家的地皮,这里,是我薛家,由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放肆?”夫人呵呵一笑,怒目而视:“杀我亲人,灭我族人在眼前,你我国仇家恨,你莫不是还指望着本宫对你卑躬屈膝?开玩笑。”
“一亡国公主而已,如今也只会大放厥词罢了。”
“那你倒是报官抓我啊!”
“报官?你怕不是高看了自己,说好听点你是亡国公主,说难听点你就是漏网之鱼,大可以说处理就处理了,你信不信,我若想杀你,你断走不出我薛家大门。”
“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皆不服软,听的薛邛太阳穴隐隐作痛:“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尤其是你,槐英。”
槐英,便是北狄长公主的名号,听薛邛让她少说话,很是不服气,当即一脸委屈的道:“邛哥。”
她早知在薛邛心里,闺女比旁人重要,可这会儿真对上了,槐英仍觉得不高兴。
虽然年过三十,但槐英在北狄做长公主的这些年一直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在宫中时也是被宠着惯着的,包括北狄被灭的这一年来,有薛邛护着,她也不曾受过什么大的苦难。
就脾气来说,薛祁都比她成熟许多。
但这副撒娇似的语气,薛祁听着就来气,不外乎槐英拐的是她亲爹。
倘若先前只是怀疑,眼下她若再确定不了,她就真成傻子了。
思及此,薛祁脸色更差,显然是怒气上来了。
难怪她爹不愿提起这些年的事……
薛邛无意中瞥见闺女脸色,眉心一挑,不禁看了一眼赵平安,示意他哄哄,毕竟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经历。
赵平安本是不愿意的,毕竟这祸是他岳父惹出的,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敌国的长公主,他媳妇儿生气也是难免。
但看着薛祁被气的不轻,他亦是不忍,先是拉着薛祁的手宽慰了几句,但看着见效不大,不免提了句:“两个女人一台戏,眼看着她们吵起来,还不如岳父大人不如赶紧将事情挑明,有时候,犹犹豫豫瞒着不说只会徒惹是非。”
薛邛悻悻的,显然在女人这种事上他没什么经验。
槐英则是有些不解,她其实不太明白赵平安所说的两个女人一台戏是何意,也不明白赵平安为何唤薛邛是岳父大人,但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她便没问。
在槐英心里,薛祁只是薛邛的独子。
薛邛见赵平安这么说,忽然道:“你要我说什么?”
赵平安对岳父的情商感到无奈,甚至怀疑这槐英长公主到底是怎么被他岳父把到手的,但此时,他也只能提点:“自然是先说一说你与她的关系,紧接着便是说一说这些年岳父大人在北狄是怎么过来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薛邛显然是打算避而不谈,但薛祁却是不依,直言道:“爹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知道怎么说?”
“胡说八道。”
“那爹为何不肯开口?”
“我……”
薛邛有些为难,说实话,让他带兵打仗容易,但让他在女儿面前说他被一个女人看上,还囚禁了十来年,他是真心觉得没面子。
尽管这十来年他一直没碰过槐英……
槐英见他在薛祁的逼迫下少有的笨口拙舌,心中不忍,上前两步直接拦到薛邛身前,毅然决然道:“早晚都是要讲的,既然邛哥不说,便由本宫来说。”
“槐英……”薛邛蹙眉,很是纠结。
槐英观他神色,朝薛邛宽慰一笑,转而又对着薛祁怡然说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不瞒你们说,他一直在本宫的公主府住着,至于我二人的关系……”
说到这,槐英顿了顿,不禁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抚着小腹,溺爱的一笑。
这神情让薛祁刺目,当即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便听槐英幽幽开口道:“薛将军,我腹中这孩子现下虽然不知男女,但论理当唤你一声哥哥。”
薛祁“???”
艹!
赵平安“……”
深仇大恨的两个女人突然成了一家子,这关系还真是乱。
对于槐英的话,他二人自然是惊讶不已,但意外的是,薛邛自身也像吓坏了一般,当即起身惊呼起来:“什么孩子?我都没碰过你,咱们哪儿来的孩子?”
在场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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