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有时候神神叨叨的,这个薛祁早就知道,所以对他有时候说的一些个奇奇怪怪的话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至于他说的什么迪达拉,反正她是没听过哪个地方还有姓迪的。
但说起两军交战,北狄发兵那日,只一个照面就进入了雷区,尤其这次他们派了骑兵打头阵,损伤不可谓不严重。
地!雷虽然已经暴露,但取得的效果也是极为明显的。
尤其眼下北狄人不知道赵平安都在哪处埋了雷,只能停驻脚步,慢慢排查,尽量减少伤亡,尽管速度慢了些,但大军总得前进。
时间有限,他们不能等到大魏的援军到来。
按赵平安的话说,北狄人如今就是一群疯狗,没有理智可言,他们当紧的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只要援兵到来,胜算就能更大。
而此时,北狄进攻的消息也快马加鞭的传到了京都,沿途跑死了三匹马,魏帝在担忧北大营能否守得住的同时,不免担忧他徒弟的安危。
尽管他这边想要协助,但两地相隔甚远,现在调兵可以,但就怕他们挺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近日来,魏帝也是愁容满面。
北大营。
因为地!雷的使用对北狄造成极大的伤亡,北疆将士对赵平安彻底改观,先前是担心此事暴露,但眼下却没了这个顾忌,为此,陈将军还好一番自责。
赵平安倒是没在意这么多,起码结果是好的,而且,被误会被质疑这种事他早已习惯,当初京都那么多人质疑他,最后还不是被狠狠打了一张老脸。
所以对于陈将军,他也是一个态度,不管怎么说,起码这人是真为底下人考虑。
晚上,赵平安照旧跟薛祁讨论着对敌之策,说到一半,军师还来过一趟,冯军师倒是没说旁的,只是送来一盘子腊肉还有一盘子馕饼,只说都是自己做的。
赵平安倒是意外,按理说,大魏秉承的是男子远庖厨,北大营的军师偏喜欢自己动手做饭,也是个妙人。
薛祁见军师有心拉拢赵平安,想来是对他近日的表现印象不错,他想着这两人平日多接触接触也挺好,毕竟冯军师的才华他们北大营的人都是清楚的,只不过最近赵平安风头太盛,所以军师的锋芒被掩盖了罢了。
“平安,你是有口福了,冯军师做的腊味很少送人的。”薛祁道。
赵平安听到这话,咧嘴笑笑,很是高兴:“这样啊!那我等会儿一定要细细品尝。”
冯军师听着这两个半大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想太多,只把手里拿着的两只盘子往两人那边推了推,但笑不语。
如今赵平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正好肚子也饿了,便就着馕饼吃了起来。
也不怪薛祁替他说好话,军师的手艺的确不错,赵平安品了品这腊肠的口感,味道挺好,口味也不算太咸,此时就着馕吃正合适。
馕饼配腊味嚼了几下就咽下了肚,赵平安吃了两口还随口说道:“这腊味吃着倒是跟老家的味道有些相似。”
冯军师听到这话,歪头笑着看他,极自然的问道:“赵大人老家哪里的?”
赵平安摆摆手,直言道:“只是个小地方,不大出名,就在鹿鸣郡鹤溪县。”
“呵!巧了不是,跟我们老家离得不远。”
“哦?”赵平安有些意外:“军师也是鹿鸣郡人?”
冯军师摇摇头,又道:“不属于鹿鸣郡,不过离鹤溪县不远,是在赤水县。”
赵平安点头,表示理解:“那确实不远,赤水跟鹤溪只隔了几个县城,不过赤水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的,难怪这腊味的口味与我老家这么像。”
“还行,但不如鹤溪县富裕。”
不管是前头几十年还是如今,鹤溪县都是附近出名的大县,因为离郡里近,行商方便,富商也多,所以赤水虽然不错,但跟鹤溪县比起来还有一定距离。
但这个话赵平安没再去接,免得冯军师不高兴,只是笑笑,随口说道:“军师家里几口人啊!”
这话一出,薛祁放在桌子底下的小腿便踢了他一下,赵平安还不明所以,紧接着就见冯军师面皮一僵。
也是冯军师解释说家里没人了,赵平安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无意之间戳了人家的肺管子。
跟一个家里只剩一个的人提及家人,不用薛祁提醒,赵平安也知道这话过分了。
虽然他也是无心……
偏偏军师还不能走,若是此刻走了,不免有怪罪他的嫌疑,只得留下,所以,在这冬日小小的帐篷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冯军师平日话不多,薛祁更是,还是赵平安先开的口:“说起这腊肠,我倒想起一件事。”
“何事?”
冯军师薛祁二人同时歪头看他。
“我有个书童,叫赵康,跟我关系很好,薛祁你也见过的。”说到这里,赵平安绕了个弯子,转而又道:“你们知道我三岁那年把他领回家之前他叫什么吗?”
薛祁见他先是提起腊肠,又提起赵康,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猜测道:“不会是叫腊肠吧!”
赵平安眼睛一亮,冲着薛祁竖起了大拇指:“猜对了。”
薛祁环胸,不禁冷笑。
好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但冯军师却是笑了起来:“这名字倒是有趣,我还记得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腊肠……”
说着说着,冯军师陷入了回忆,等回忆完,又不免伤感。
赵平安的确没想到,他原本只是想带过刚才那个话题,结果冯军师这么一说,话题又被他带跑了。
不过这次的锅赵平安不背。
还是冯军师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知道他二人不想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很快又终止了这个话题,只看着他道:“赵大人刚才说三岁时就买了书童。”
赵平安点点头:“不错,我早慧,读书读的早,不过手上力气不行,得有人帮着磨墨,这才用的书童。”
但说完这个他还补了一句:“不过不是买,是雇。”
说到底,赵康并不是他的仆人,也没有入奴籍,否则,如今也不能参加科举。
“说起来,阿康六岁给我做书童,如今也有十来年了,他前阵子还给我来信说中了秀才,眼下正准备着明年的乡试,不过他人聪明,想来问题不大。”
两人安静的听着,他们是想着,能跟着赵平安这个天纵奇才做书童,本身就很自然不一般,能中举也是该的。不过,当赵平安说起赵康乡试结束后要去姜家提亲,还要娶姜鱼林的亲妹子时,两人顿时惊了。
冯军师:“赵大人不同寻常,身边书童也不一般。”
薛祁也跟着补了一句:“何止啊!做书童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人生巅峰。”
听他们发出这感慨,赵平安只是笑笑,无所谓的道:“赵康这还不算什么,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个小外甥,那才真叫一个人生巅峰,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你们猜怎么着?”
薛祁白了他一眼:“能怎么着?你外甥才三岁多,他还能给陛下做书童不成?”
冯军师听着两人拌嘴,觉得有趣,并未接这话茬儿。
“咳咳,也不是不行。”赵平安清了清嗓子,又看着他俩,确保不错过他们的每一个神情,尤其是薛祁的,这才又道:“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我大外甥如今可是当今太子的书童,至于刚刚……薛祁你说的做陛下的书童,以后未必不成。”
他可是知道的,他师傅有意立魏昭为下一任帝王,而且魏昭这孩子也聪明,所以,日后等到他师傅退位,魏昭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对于赵平安所说的这一番话,薛祁属实不敢苟同,皇宫大内的事情她不是不清楚,能给太子做书童的都是一二品大员家的公子。
不是他看不上赵平安的出身,而是从未听说过此等先例。
“别开玩笑,陛下和皇后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去给太子做书童。”
赵平安知道薛祁为何如此意外,毕竟皇帝就是他师傅的事情薛祁并不知晓,而且薛祁的手也插不到皇宫中去,自然不会知道太子何时多了个书童。
只见赵平安高高的昂着头,十分得意的道:“没办法,我这大外甥跟我一样,天生的运道好。”
而他没说的是,连长生这名字都是陛下让高僧给帮着取的,一般人还用不得。
一旁的二人看他这副德行,很是无奈,赵平安平日瞧这怪老成的,如今这副模样倒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作派,年少轻狂。
但长生能做太子书童这件事,薛祁还是上了心,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里头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熟稔了之后,不免说起冯军师的家里事,这些个事说起来也是挺惨,冯军师以往也是很少提及,不过今日遇着同乡,不免多提了几句。
简单来讲还是因为十几年前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旱灾,当时冯军师在外随军出征,那会儿还是薛祁父亲管理北大营的时期。
冯家一家子老小,本来家业也不大,人口也不多,冯军师又经常不在,只一个不大的儿子,闹灾那会儿,先是地里粮食枯死,又遇上抢粮的,到底是没扛过去。
冯军师后来打听,只知道当时冯夫人带着一家子逃难,先是公婆年迈,加上饥荒,就没撑过去,再就是冯夫人自己也没熬过去,就连尸骨也找不到,乃至冯家仅剩的一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至此,冯军师一腔热血全报效了国家,也没再续娶。
关于那时候的事儿,薛祁也小,记得不多,不过有薛将军护佑,她倒是没受什么苦,所以感受不深。
但赵平安却是一直记得,尤其是上辈子他也是孤身一人,对于冯军师的遭遇,他感同身受。
“军师也别一直自责,天灾人祸,实在不好说,不过也不是没什么希望,起码孩子不是还没找到呢吗?兴许还找的回来。”
说到这个,冯军师眼里更没了光彩,说话的音调中都带着一股悲伤和苦涩,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向他袭来。
冯军师叹了口气:“找了啊!怎么能不找?附近几个县几乎翻遍了,是真找不着。”
说着,冯军师看了一眼薛祁和赵平安,很是羡慕他二人的幸运,起码没受什么罪:“你们那会儿还小,你不知道,那个年代,就是个易子而食的年代,说得难听点,人饿极了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北狄烹人可恶吧!其实这种事那会儿也有。”
只不过北狄对待战俘本就手段残忍,而大魏百姓是被饥饿逼得,二者在根上就有不同。
在冯军师心里头,孩子若只是死了,他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天命,可真找不着,他更怕他儿子是……被人吃了。
在他心里,被同类充饥,其实比死了还惨。
赵平安大约明白冯军师的感受,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冯军师也别太伤心,冯公子或许被人收养了也说不定,说来也巧,我家那个书童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他与我说过,他那时候也是因为闹灾逃难跟家里人失散的。要知道,我遇见赵康时他才六岁,这么点儿的年纪就在牙行里混着,结交了一堆的三教九流,别看年纪小,不也照样活下来了吗?”
这番话算是说进了冯军师心里,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对于最坏的结果他还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只是苦笑:“真希望我儿子能有你家书童那般好运气。”
“会的。”赵平安安慰道。
冯军师一番话真情流露,不管如何,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骤然说出口,心里总比往日稍稍松快许多,倒是有心跟赵平安打听起了赵康:“对了,你家那位书童多大了,我听你老提起他,等这仗打完了,有时间见见吧!”
赵平安算了算,赵康大他三岁,那就是二十,当即出口道:“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了,等打完胜仗,你们回京受赏,兴许还能参加他的加冠礼。”
赵平安只是随口一说,调节气氛,但冯军师却是上了心,心里来回琢磨着:“二十岁,二十岁,我儿子要是没出事,今年也是二十岁。”
说到这里,冯军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间潸然泪下,老泪纵横,给他们二人可是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就听见冯军师开口道:“赵大人,你说,你家那位书童有没有可能就是我儿子。”
赵平安“……”
啊这!
亲儿子不一定,但干儿子却是可以。
赵平安不想给他希望再让他失望,这对一个已经失去所有亲人的中年人实在太过残忍。
但真让他现在就打击冯军师,他也狠不下这个心,便没把话说得太满,所以后来冯军师在跟他打听有关于赵康的事儿时他就多留了个心眼儿。
但他是真没想到,两人这么一比对,倒真对上来点儿东西,具体的生辰赵康自己也不太清楚,但这没关系。
除了屁股蛋子上的那颗黑痣,还有赵康脖子上的那块玉佩,仔细形容下来,连笔画带描述,都能够证明他与冯军师之间的血缘关系。
知道两人真是父子时,赵平安心里还道:真离了大谱了,他也没想到,他就是聊个天,这就给赵康聊出了个爹……
简直不要太狗血。
但想到这里,赵平安甚至想笑,赵康从前还跟他说过,他脖子上的玉佩或许日后用得上,万一找到亲生父母了呢?
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此时,正一心读书想要考中举人,回头去姜家提亲的赵康是万万没想到,赵平安只是去北疆帮着打个仗,竟顺带的帮他找到了亲爹。
所以,知道亲儿子尚在人世的冯军师这两日心情好极了,每日见着赵平安就跟见着亲儿子似的,十分殷勤。
赵平安说了几回,叫他不必如此,毕竟他与赵康之间一开始也只是交易,他给钱,赵康出力。
在他心里,人家赵康真不欠他什么,甚至帮了他许多,还把他跟他姐手底下的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冯军师却不这么以为。
若是没有赵平安,赵康如今能不能有这般成就还很难说,更何况,若没有他,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找着自己亲儿子。
赵平安之于他,是莫大的恩情。
这个情,赵平安可以不领,但他必须要报。
冯军师把赵平安奉为恩公,人尽皆知,不仅逢人就说起他有儿子了,还有事没事就在赵平安耳朵跟前念叨:“等打完仗就能回京都,回京都就能……呜呜呜。”
结果,冯军师话没说完就被赵平安堵住了嘴,见赵大人一脸认真,冯军师神情间很是委屈。
等赵平安确认他不会乱说话才敢松开:“冯军师,以后这种话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冯军师不解。
赵平安只道:“你只管记得,这种话别说,容易打脸。”
这种剧情他看了太多,什么男女谈恋爱,男的去从军,说回来俩人就结婚,结果战死,再也回不来;还有说什么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结果别说洗手了,人都死翘翘了……
诸如此类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他还有家人,还有师傅,还有朋友。
对了,还有个未婚妻等着他回去娶,他可不想因为冯军师这句话被无形中影响到。
他这个人,迷信的很,尽管脑子里一堆的科学解释,但他还是选择信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左眼跳财,好事要来。
右眼跳灾,呸!封建迷信……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