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钱智风风火火的端着小碗从台阶上下来,众人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文武百官和新晋的进士们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钱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赵平安还在捅那只八宝鸽子身体里的八宝米,他想着,反正他今天不能多说话,还不如尝尝宫里的吃食与外头相比有何特殊,起码就现在为止,这八宝鸽子还是很不错的。
御膳不愧是御膳。
赵平安低着头,一门心思只顾着想皇宫内的御膳,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大殿上比刚才安静许多,手拿筷子继续捅着八宝鸽,结果捅着捅着就见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
抬起头,赫然是钱智。
见是他,赵平安瞳孔猛地收缩,直白的问道:“你来干嘛?”
他可没忘,骗他的不止是他师傅,还有眼前这位,而且他们本就熟悉,平时也就是这么说话,语气上自然称不上恭谨。
“……”
众人听了,猛吸一口凉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平安并没有注意到因为钱智的突然到来,附近的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这,连带着他这句“你来干嘛?”也听了去。
众人心道:今朝的这位状元怕是真嫌自己命长,昨日是陛下,今日又是钱大人。
那明日呢?明日又是谁?
却见钱大人将手里的那小碗中乘着的两条鸽子腿悠悠放到了他面前,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陛下让我给你送来的。”
说完,他又上了台阶,回了陛下身后。
刚才,他只用了“我”,并未去用“本大人”这个自称,想来也是觉得,状元这个身份远不如陛下徒弟这身份来的尊贵。
魏帝没去关注这些,只管低头吃饭。
不过众人也没有去在意这个,相比一个称呼,他们更关心这碗中的东西是陛下让送来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不敢相信,陛下竟会赐菜给一个没授官的进士……
赵平安看了一眼那碗中的两条拇指大的鸽子腿,再看看众人的神情,心头一紧,做作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无声笑笑,装作一脸憨厚的随口跟旁边人解释了一句:“陛下兴许是见我年纪小,又贪嘴,才惯着我。”
说着,他就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一旁便要跪。
要下跪的时候他还在想,鸽子腿虽然好吃,但还要跪下谢恩,相比起来,他其实不吃也行的。
但没办法,陛下赐菜,按规矩,他就得跪,他现在已经让人盯上了,不能再被拿住把柄,毕竟这里不是现代,该跪就得跪。
可不等他拱手弯腰,上面那位就出了声,众人只见陛下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行了,你莫跪了,今日这宴会主要是款待新晋进士,在座的都是天子门生。”
陛下声音一顿,紧接着又道:“所以,今日只论师徒,不论君臣。”
听到后头一句,低着头的赵平安忍不住的嘴角一抽,很是怀疑,他师傅这话是不是点他呢!
只论师徒,不论君臣,这话有两层含义啊!
天子门生的师徒和亲师徒,这是打算一层说给大家听,一层说给他听啊!
偏偏这话谁都揪不出毛病。
但不管哪种说法,陛下的偏爱众人都看在眼里,赐菜也就罢了,为了不让他跪还特意找了个理由。
众人心道:这还不是一般的偏爱,赵平安到底是什么人?
我盯!!!
看着这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赵平安十分幽怨的看了一眼上头的魏帝。
天知道,他今天真没打算惹事,但他师傅这事儿闹的……
看来,他今日注定不能低调。
师傅害我……
好在宴会中途倒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唯独后面那道甜点。
等到后面的菜一一上来,大约上了五六道,轮到一盅二龙戏珠的甜点,底下的人看着这甜点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陛下试吃后却微微蹙眉,扭头跟钱智又说了两句话。
他们看不见陛下说的什么,却见钱大人一张老脸狠狠一颤。
众人心头一紧,还想着陛下到底跟钱大人说了什么,紧接着就见钱智几步下去,就把赵平安桌上那道甜点端走了,一句话也没留。
文武百官“???”
这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从他桌上端走的那盅甜点,眉头一挑,像是在说这又是何意?便又看向了赵平安。
赵平安“……”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不端别人的,偏偏端他的,他哪知道是何意?总不能是他师傅看他不顺眼。
众人还想着,是不是陛下觉得给一个新晋进士赐菜规格太高,所以又给撤了一道,这样也算公平,不然也没有别的理由。
毕竟两人身份悬殊,不可能提前认识。
直到整个琼林宴结束,陛下宣了赵平安去了偏殿说话他才明白,原来是那甜点里加了花生。
而他对花生过敏……
此时,赵平安看了一眼这个骗了他两年的师傅,心情复杂。
魏帝神色镇定的问他:“怪朕吗?”
“不怪。”赵平安摇摇头:“皇上出宫不是小事,隐匿了身份也算是正常,所以,即便师傅骗我这么久,我还是不会怪您,只是有点郁闷罢了,这一点我昨天就想明白了。”
不是他矫情,一个百忙之中还记得他对什么食物过敏的人,他真怪不起来。
赵平安自我感动,内心也不自觉的替他师傅辩解,却听魏帝说勾着唇,不动声色说了一句:“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师傅觉得我该怪您?”赵平安问,
魏帝瞪了他一眼:“胡说,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魏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好好想想,从头到尾,朕有说过自己是谁吗?”
“可师傅你也否认啊!”赵平安自觉有些冤枉。
“瞒着你不是骗你,这不一样。”魏帝认真道。
“您说您姓李,这不是骗?”
两人这回见面其实也就几句话的功夫,赵平安就又开始没大没小起来,把昨日姜鱼林提点他要慎言的话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殊不知,魏帝也是故意的,他不希望他跟他小徒弟的隔阂是因为身份差距而导致,卑躬屈膝的人他不缺,阿谀奉承的他也不缺,平安是能干实事儿的,他愿意让他特殊些。
想到这一层,魏帝很是理所当然:“朕母后姓李,借用一下怎么了?”
赵平安“……”
“就算不提姓,那魏小公子到底是谁的儿子?”
“朕的?”
魏帝知道瞒不住他,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不是,这个纯属巧合,归根结底还是你太笨。”
赵平安指指自己的鼻子,撅起了嘴巴:“我笨都能中状元。”
说这话的时候赵平安还有点心虚,毕竟他到现在还以为他这个状元来路不正。
但魏帝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更说不出其它进士更笨的话,只好退了一步,瞥了他一眼,又道:“那你还真是命好,一次就中,真幸运,就是可惜了,我跟太子这辈子怕是都没有科举的机会了。”
赵平安“……”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拉仇恨!
说他命好,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怕不是在说反话吧!
论命好,谁能有皇帝命好?
而且这话他也反驳不了,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未来皇帝,他实在找不到他们需要科举的理由。
科举,几乎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改换门楣的唯一机会,但对于出生就在顶点的皇家人来说,科举,只是他们挑选手下的一次特定活动。
人生下来就是这么不公平,当然,赵平安依旧觉得他幸运许多,若是生在一户普通人家,家里怕是供不起他,很可能一辈子只能从商,或是种地。
但他混出头了。
眼下,瞧瞧他师傅这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他不跟他掰扯了还不行吗?
赵平安被魏帝一激,也不纠结那些个事,只管问他:“那师傅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魏帝耸耸肩,无所谓的道:“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说说话。”
“哦!”
魏帝见他郁郁寡欢,兴许是自己刚才怼过了,忙又补了一句:“还有,你考上状元的事朕还没恭喜你,不过等会儿你还要去游行,贺礼已经叫人送你家里去了。”
“这就没了?”赵平安挑眉问他,
“不然呢?”魏帝歪着头。
“我还以为师傅要留我在宫里住一夜,听说皇帝都有三千佳丽,我还期待了好久。”
魏帝想了许久,最后只是歪着头,吐出了一个字:“滚!”
“好嘞!”
赵平安占了一句便宜就跑,绝不含糊,总不能老被他师傅当傻子戏弄吧!
不过,“滚”之前,赵平安还不忘多问一句:“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师傅。”
“说。”
“就是那个状元头名是不是师傅在其中动了手脚,好让徒儿暗度陈仓?”
时至今日,他仍旧难以相信,这状元头名还真落到了他头上,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情,他竟然是第一个上岸的。
魏帝听他这么问,也不瞒他:“你想多了,那是你自己考出来的成绩,反之,就因为你,读卷官报上来的名次,朕一个名字都没动。”
听着这话,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
魏帝皱眉,小心问他:“怎么了?”
赵平安咂咂嘴,一脸自得,浑身上下都觉得舒坦的很,只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真牛逼!”
魏帝“……”
他怎么收了这么个蠢蛋徒弟。
牛逼个鬼,没大没小的,说话也不知道忌讳。
还有,就算考试是他自己考的,但学习的过程中他也给了不少帮助吧,毕竟他那一手好字能够练成也有他的因素,当初他可是罚这小子抄了不少的书。
等到赵平安回去,一群人还要去游行。
此时,夸街的队伍已经组建好,就差他了,上马的时候,旁边的白藏锋还小心问他:“陛下叫你过去,没说什么吧!”
他问这话的时候,一伙人都支起了耳朵。
只听赵平安坐在马上,淡淡回了一句:“没什么,陛下只是让我滚罢了。”
白藏锋“……”
众人“……”
滚?
听到这话,徐若海有些窃喜,有些幸灾乐祸。
场面忽然寂静起来,还是沈煜最先打破了沉静,只见他指着赵平安,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哈哈哈,赵平安你也有今天。”
赵平安挑挑眉,甩了咧着嘴笑得开心的沈煜一个不屑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回道:“二甲二十二名的人没资格说我。”
二货沈煜“……”
他能揍人吗?
剩下二百一十一名位列在沈煜名次之后的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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