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宣礼还要走个流程,贡生先要在外头等,在门外分两排站立,单名在东队,双名在西队,等到陛下和官员们齐至才正式开始行礼。
殿内早已设置好了座次,最上首自然是陛下的位置,再往下便是由鸿胪寺官设置的两张黄案,王公贵族以及百官皆穿朝服,分列于两侧内外。
科举是大事,今日来保和殿的多是来观礼的朝庭重臣,赵平安还看到他干爹王大人、云大人,但碍着此时形势,也只能点头一笑。
随着一道道身着官服的身影从保和殿大门正中走过,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尤其是那位身着正红官服,绣着蟒纹,头戴金冠的青年到来时,不仅远处的官员朝他拱手行礼,近些的也都纷纷站起来朝那人打招呼。
数百贡生,远远瞧着都觉得极有排面。
但看着那位十分尊贵,眉眼间酷似他师傅的青年,赵平安还是有些纳闷儿,这应该是他师傅相熟的亲人,且身居高位,不然文武百官不会这么恭敬。
按理来说,他师傅除了陛下一个兄长之外再无旁的兄弟,那眼前这位又是哪个?他也没听说皇室还有这般年纪的世子。
这倒是弄得他有些糊涂了。
好奇心一起来,赵平安小声喊了喊站在他前头的会元徐若海,想问问他可否知道。
徐若海出身世家,兴许会知道,最主要的是,眼下除了他以外,附近也没别人。
“徐兄,徐兄……”
赵平安喊了三四声,但前面的徐若海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只好又加大了音量。
“徐兄……”
等到第五声起,怕引起官员关注的徐若海终于侧头开口,神情颇为不善。
“做什么?”
这个赵平安还真是倔,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虽然官员们都去奉承那尊贵青年,但他们今日可是来殿试的,除了在场服侍的众太监之外,就属他们地位最低,实在不好冒头。
赵平安看出了徐若海不待见他,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回头也也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我就想问问,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你问这个做甚?
他没说像自己一个熟人,只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徐若海深觉他有些无聊,这种时候还去好奇这个,知道了又能怎样?那青年是谁跟他有关系吗?
刚进宫就开始好奇,别到时候陛下来了再好奇陛下的长相,自己惹祸上身也就罢了,可别把他也拖下水。
但看着赵平安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今日若是不开口,还不知这小子还要怎么惹事,索性直言。
只见徐若海侧着头,低着脑袋,小声道:“那是璟王爷。”
他会知道,也是前几年他一位舅父整寿时,璟王爷露过一次面,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那张当初引得众人众星捧月的脸还如当年一般,没什么变化。
“什么?”赵平安惊呼。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略微大了些,虽然没引起官员们的动静,但还是让附近几名贡生侧目视之。
徐若海听他惊呼时,心跳就猛地一停,当即脸色难看的回了一句:“你小点声。”
说罢,他又赶忙转过头去,不再理他,打定主意,接下来不管赵平安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再理会于他,免得给自己招祸。
赵平安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大妥当,不管什么原因,这种时候的确不该张扬,只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又连忙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但想想徐若海刚才说的那话,他心头就又是一震,怎么会是璟王?璟王爷不是他师傅吗?
倒不是对徐若海说的话有质疑,之前有疑问,是因为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师傅就是璟王爷,所以没去多想,这会儿听徐若海说起,端看众人的表现也足以窥探一二。
现在想想,这中间的确有不少错漏,似乎他认为他师傅是璟王爷这件事一直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师傅可从未承认过这一点。
赵平安咂咂嘴,只觉得牙痒痒,心道:师傅真是鸡贼,还有钱智,合着俩人一直骗他呢!
但问题来了,那人是璟王,他师傅又是谁?想想他师傅从前帮过他的那些事,赵平安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身份不低,起码也得跟璟王爷差不多才行。
可要是跟璟王爷差不多的……总不能是皇帝吧!
想到这里,赵平安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据他所知,皇帝想出趟宫可不容易,不仅劳民伤财,而且阵仗极大,不可能不可能……
总之,光想这些他就想的那叫一个头大。
不过,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也不多,随着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殿外总管太监鸣鞭,里头鼓乐齐鸣,陛下也到了。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外间走进,文武百官叩首,贡生也随之跪拜行礼,比之百官礼仪更加隆重。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贡生们也平身吧!”
刚刚叩首的时候,赵平安还寻思着能不能从音色上进行区分,但魏帝全程也只说了一句话,且因为相隔甚远,赵平安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陛下让他们起身,谈何区分?
还有,即便是起了身,他也得低着头,直视陛下可是大忌,他不能拿这个去赌。
所以,尽管知道这是抬个头就能确认的事情,他此时却是做不到。
而另一边,皇帝升座后,等一群人呜泱泱的起了身,接着,翰林院大学士从殿内的黄案上取了陛下亲出的试题,交给礼部尚书,散发试题于贡生们答题的小桌上,等待答题的主人翁。
等到贡生们入座,赵平安也入了座,随着礼部尚书开口:“殿试开始”,赵平安也打开了试题。
今日殿试的试题:朕登基十数载,深知,夫为国者,以富民为本,以正学为基,尔等以为,如何富民?
赵平安微微挑眉,这是要考民生?这题他会啊!
莫说上辈子政治书上总结了不少,即便他忘了具体的话,但上辈子高考时,文科六百分的成绩也不是白来的,起码政治书上的知识他是真心理解了的。
先不说他那些棉花会带动一批劳动者,水稻改良的事情他还没着手呢!还有各种理论,虽然不能尽写,但挑拣一两个符合这一世国情的不难。
最重要的还是关于水稻改良以及接下来棉花的推广问题,在这一点上,他比别人都有优势。
马上就又是棉花的种植季节,关于如何推广,中间会遇到哪些问题,以及棉花适合地区……
关于这些,他最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也许写出来别人不一定明白,但这事儿陛下一定知道,还有一些官员们,一准儿都得了内部消息。
别忘了,在座的各位,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不得不说,早前他弄得这些真的有用,而且在棉花的问题上,他比旁人都有发言权,既然这是他的优势,那为何不利用一番,总得对得起他师傅前段时间给他造的势。
反正殿试都来了,一个进士功名是少不了,无非是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区别。
说实话,如果只靠正常的写文章,赵平安觉得,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比得上那些寒窗苦读几十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那群人。
而且,他若是得了个平平无奇的名次,传到外头去,那些等着看他下马的人就算不笑死,也总得笑两天。
无非是两个极端,要么一战成名,要么跌进泥淖,赵平安打定了主意,这要不赌一把,他都对不起他上辈子多读的那十几年书。
……
殿试要考一天,现在开始,日落交卷,眼下时间还很充足,打草稿,磨墨,书写,赵平安从始至终都在按部就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想着一开始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陛下中间还离开了一段时间,去处理公务。
等到午饭后,魏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不少贡生们都打完了草稿,在誊抄卷纸,才又回来,下殿巡视。
不得不说,魏帝此时的行为,不禁让赵平安想起上辈子考试时来回转的监考老师,不过陛下占着一个主考的名声,跟监考老师也没什么差别,无非地位高点……
嗯,这话不严谨,不是高出一点,而是高了太多。
陛下下场巡视,对于贡生们来说,无疑是场心理上的考验和磨练,莫说是普通贡生,连陛下的小舅子沈煜也未能免俗。
实在是……紧张啊!
不少考生拿笔的手都在颤,尤其是陛下在某人身前停顿时,更是如此,恨不得两腿都要抖起来。不过后排的考生倒是还好,因为名次不高,魏帝懒得去,就逮着前面几排祸害。
不过陛下倒是有分寸,起码行走时脚步声放的够轻,带起来的风也不大,若是一心只顾着誊写,也不会太过在意。
赵平安之前就跟陛下打过几次交道,不那么害怕,但还是难免紧张,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掌握着整个王朝子民生杀大权的男人。
他十来年苦读到底会有怎样一个结果,且看今朝。
会元会受到瞩目理所当然,所以魏帝会在徐若海桌案旁停下赵平安并不意外。
坐在徐若海身后的赵平安,余光中甚至能看到他轻颤的双腿,龙袍的边角,以及皇袍底下那双黑底绣龙纹金丝的长靴。
可他看着看着,那双长靴的主人怎么朝他过来了?
赵平安“???”
危!!!
此时,魏帝看着趴在小桌案上书写,誊抄策论,头低的跟鸵鸟似的小徒弟,唇角一勾。
小子,平日里在他跟前那么狂,这会儿怎么不狂了?以往的大胆都去哪儿了?
怂蛋儿!
赵平安的这股怂样儿,魏帝很是欣赏,足看了好半天,到后来甚至还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自觉没多大声音,但这声轻笑,放在此时敏感神经全被激发的赵平安耳边却极为清晰。
赵平安“???”
什么情况?陛下……这是笑了?
魏帝在他跟前驻足,看着他纸上写的文章,而趁着这个时机,赵平安也大大方方的将卷纸摊开,提起笔来,甚至趁着这个功夫,微微侧头,眼球转动,用余光朝着跟前的陛下看去。
由下至上,先是靴子,再是皇袍,还有魏帝自然垂下的那双竹节般的手指,以及手上戴着的黄宝石戒指……
戒指?
赵平安愣了片刻,又仔细去看那戒指的款式,等看清了之后,心头又是一震。
卧槽!
卧槽!卧槽!
这什么情况?这这这……这不是他送给他师傅当年礼的那只戒指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