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说的这话几人都没当成一回事儿,只觉得是小孩子任性劲儿上来了,就跟想要什么玩具就一定要弄到手一样,过了这个劲儿也就罢了。
最主要的是,在他们眼里,长生是个人,不是个玩具,哪是魏小公子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所以,这事儿除了魏昭,也没谁会放在心上。
因为是赵平安第一次见他师傅的儿子,见面礼总要准备的,他从前在京都举目无亲,更没有带着见面礼的习惯,尤其这孩子又是他师傅的亲子,他师傅待他不错,送东西肯定是不能送便宜了。
即便他知道他师傅可能不缺这些身外之物,但也不能随意打发,心意和态度总是最重要的。
家里有给孩子戴的宝石项圈,本是给姜家几个孩子准备的,打算让他姐回去的时候一道儿带走,但这次魏昭来了,难免要匀一匀。
几个项圈都是有数的,郡里那几个孩子都有份,他便做主先将给姜鱼逸的那个给了魏昭,鱼逸的等之后再重打一个新的就是。
赵平安是个机灵的,早在知道魏昭身份时就已经叫人回家去取见面礼,等分别的时候正好给他们。
这两个项圈,都是通体黄金所制,上头还雕刻着祥云纹,那颗红宝石就镶嵌在其中一头的接口处,极有特色,不过这项圈毕竟是孩子戴的,倒不会做的太重,但也很是拿的出手了。
之所以把鱼逸的转给他,也是当初考虑到长生和鱼逸年纪差不多,又玩的好,两个项圈都是一样,就连上头镶嵌的宝石也是一块料子上出来的,这会送出来也合适,不显得偏颇。
魏昭原先还有顾虑,毕竟他不是皇叔亲儿子,只是冒用了他堂弟的名头,这么收人家东西只怕是不合适,便道:“这项圈是不是贵重了些,我父……父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不高兴。”
赵平安可不管这些,一边把项圈给他挂脖子上,一边笑道:“你爹才不会不高兴,说来也是有缘分,长生刚出生那会儿,你爹给他送了个金镶碎宝石的拨浪鼓,说是你小时候用过的,比这项圈可珍贵多了。”
听到这话,魏昭有些意外:“啊!还有这事儿呢?”
赵平安得意道:“自然,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爹的礼物我也准备了,不过现在还不打算拿出来,等过阵子再给他。”
“那昭儿就先替父亲谢过哥哥了!”
不过这话刚一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赵平安说的这个“爹”只是他皇叔,不是他父皇,实在可惜,不过刚刚他描述的那什么拨浪鼓……
印象中,他好像也有一个。
不过他早过了玩拨浪鼓的年纪,而且那会儿他毕竟还小,记不清了,回去让母后给找找,兴许还能跟长生一块玩儿。
至于拿了人家东西的事,魏昭不担心,他父皇的库房那么多好东西,他这个做儿子的,挑几样应该不过分吧!
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再看着与长生脖子上一样的项圈,魏昭很是开心,或许大人不大喜欢撞衫撞首饰,但孩子们却是不同,尤其是对于一向形单影只的魏昭来说,更是如此。
思及此,魏昭喜不自胜,直揽着小长生,附到他耳边背着众人,俩孩子也不知道悄摸说的些什么。
但众人明显看见长生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如常,但不管他们怎么问,两个孩子都只是笑笑,心照不宣。
……
魏昭出宫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皇帝皇后自然是清楚的。太子是储君,年纪尚幼,出宫并非小事,光皇后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个主。
当晚,太子回去之后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与了沈皇后听,他倒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冒用了堂弟的身份,只说遇着个朋友,想让他给自己做陪读,也就是书童。
“之前那么多王公贵族要把孩子送进来给你做陪读,你偏不愿意,出宫了一次,倒是给自己物色了一个。”沈皇后刚忙完一天的事,太子便在她耳边叭叭叭说了一大堆,还是为着侍读的事情。
她这话一说,就见魏昭十分愤慨的道:“那些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上,还生着两幅面孔,也就是在皇儿跟前能收敛点,哪有长生有意思?”
沈皇后挑了挑眉,遂说道:“万一你说的那个长生也是两幅面孔呢?”
“那不可能,他才两岁多,哪会懂这个?这小子一见面就让我叫他叔叔,多有意思?”说到这里,想起今日的事情,魏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但听到这里,沈皇后却紧蹙了眉头,直接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贴在了魏昭额上,一边试探一边说道:“昭儿,你没生病吧?”
魏昭拂开自己亲娘的那只手,一脸老成的道:“母后,我很清醒。”
“你若是清醒,怎么会想让一个两岁多的奶娃娃给你做侍读?更何况这孩子一见面就占你便宜。”
沈皇后以为太子是高高在上惯了,想寻些个异趣,所以这一次出宫遇见这孩子才会如此,便一脸正色,接着好心劝道:“两岁多的娃娃,先不说他父母同不同意,就是带进来给你做了陪读,怕不是他伺候你,而是你得伺候他……”
沈皇后原本只是想与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说到这里,只见小太子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道:“两岁多好啊!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多大点就想着玩养成游戏,这孩子……怕是没救了!
只见沈皇后一脸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随后又对着身边的侍女一本正经的吩咐道:“卉苹,唤御医来,要找陈御医,他最擅长看脑子。”
魏昭抿着唇,一脸无奈的道:“母后,我很正常。”
“昭儿,你得知道,神经病都说自己脑子很正常。”说到这里,只见沈皇后一脸同情的摸着他的脑袋。
魏昭“……”
这种话,也只有他亲娘敢说!
魏昭的脑子自然是没问题,沈皇后也只是想打趣他一番,唤太医过来也是因为他今日出去,沈皇后担心他在外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叫太医来看看,也能早些安心。
晚膳罢,沈皇后特意去了一趟魏帝处,便是与他说起今日的之事,毕竟事关太子,她也不敢随意拿决定。
魏昭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也是嫡子,中宫所出,身份贵重,若无意外,日后他定是要登基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教养孩子,没什么经验,许多事情还是要商量着来。
此时,皇帝皇后分左右坐在榻上,红漆的家具上摆了一摞奏折,沈皇后负责研墨,魏庭澧便负责批阅。
帝后二人向来感情和睦,相处间倒没那么多拘束,是魏帝先开的口:“昭儿今日出宫,玩的可还高兴?”
“自然是高兴,不过我瞧着太子许是今日玩累了,便叫他先回去休息。”
“嗯!”
魏帝说完这话便没再开口,等批完一本奏折后才听沈皇后接着道:“陛下,还有件事情要与陛下说一声,昭儿今日出宫,碰巧看上个孩子,说是想让那孩子做陪读。”
魏帝眼睛不离奏折,但这话还是听进了心里:“太子之前不是说看不上那些王公子弟,不要陪读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了?”
沈皇后轻摇摇头,嗔怪道:“谁知道呢?不过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头脑一热,之前说不要,这会儿又要了,也是常有的事。”
“朕原先想等他大些了再给他物色一个,不曾想,没等朕给他挑,他倒是自己有了决定,对了,他看中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说是叫长生。”
听到这里,魏帝眼神一滞,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也没太在意,只是轻笑一声,顺口说了一句:“呵!这名字,一般人可压不住。”
沈皇后也跟着笑笑,应和道:“谁说不是呢?”
“这孩子是官员子嗣?”魏帝问。
“不是,我叫人打听了,就是寻常人家,父母没有功名,家里还算富裕。”
魏帝咂咂嘴:“啧啧!就身份来说,做陪读还是差了些。”
沈皇后点点头,心道:何止是差了些,说是差了一大截都不过分。
这话虽说不大好听,却是实话,太子陪读,无不出自皇亲或是重臣之子,日后也是辅佐太子的得力干将,自当谨慎。
先帝的陪读是当朝枢密使的嫡子,人品贵重,魏帝的陪读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子,文官清流,所以对于太子陪读的选择,即便是帝后也要上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选陪读不是小事,有些事情他们可以由着太子的意愿,但这种事情还得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多帮着盯着些。
魏帝今日心情不错,免不了多问了两句,提及那孩子的年纪,沈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回了一句:“两岁多。”
魏帝抬头,神情莫名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才两岁多,还用过来问朕?
事实上,沈皇后也不想过来,奈何太子实在缠人。
魏帝有些嗔怪的看着她,说道:“你别什么事情都由着他,选陪读不是小事,他以为是玩?再说了,这件事情别说咱们怎么想?人家孩子的父母也不一定会愿意。”
沈皇后也觉得有些理亏,说话间不自觉就有些讨好的意思:“这话臣妾与他说了,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说什么‘长生自己都愿意了’,陛下你听听他说的,人家那孩子才两岁多,能知道什么?”
听到这里,魏帝叹了口气,只道:“这样吧!你再劝劝,他毕竟是太子,是储君,做事要谨慎,不能随意耍小性子。”
“臣妾也是这个意思,虽说太子侍读并不是多大的官位,但日后的好处都是看得见的,多少人抢着把孩子送进来,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平民之子,有陛下的话,那臣妾就按陛下的意思去劝了。”
“嗯”
但想起这孩子闹出的事儿,沈皇后难免还是抱怨了两句:“臣妾还是觉得,今日就不该让他出去,他这一出去,倒是收了人家的见面礼,少不得又要还份儿礼,又得叫人跑一趟,陛下您瞧瞧,这礼物还不轻呢!”
说着,沈皇后把从魏昭脖子上取下的那个项圈从侍婢手中接了过来,放到了案上。
正提笔批阅着奏折的陛下瞥了一眼,随口道:“这项圈做的倒是新颖。”
沈皇后拿过来也是左看右看,也觉得不错:“这项圈的确新颖,不过臣妾还是觉得这鸽子血最难得,这样的饰物放在寻常人家也算是贵重的了,尤其是品相这么好的鸽子血……”
“谁给送的?朕记得你叮嘱过他不许透露身份。”魏帝皱眉。
沈皇后哀叹道:“昭儿是没有透露自己太子的身份,却用了璟王世子的身份。”
“这项圈是煜儿的同窗,叫什么平安的一个学生送的,姓什么臣妾有些不记得了,只知道这人有个哥哥,就是上一次殿试三甲的探花郎,叫姜鱼林的那个,当年也是风头正盛,想来陛下应该还有些印象。”
这些都是从沈煜那听来的,但也只是听说了一部分,这会儿想起来,都跟倒豆子一样说给魏帝听了:“陛下您瞧,他一个学生,无缘无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估计也是想巴结上璟弟……”
送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常见,别说是给璟王送,即便是给太后皇后送礼的也不在少数,身居高位久了,这样的事情也都会觉得稀松平常。
沈皇后兀自说着,完全没留意到魏庭澧的眼神已然变化,不知不觉之间,他手中提着的朱笔已在奏折上停留了许久,也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皇后是说完了话才瞧见这奏折上的朱痕,忙拿了帕子去擦,但魏帝却还是一副思索中的模样。
“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魏帝囫囵说道
刚刚皇后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了点印象,他就说当时长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合着就是他让大师给取得,且取名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平安哪里是给璟王送礼,分明是给自己,他一定以为魏昭是自己亲儿子才会送,而巧的是,还真被他误打误撞送对了人。
他用他弟弟的名头拐了赵平安,他儿子用他弟弟的儿子的名头拐了平安的外甥,这种事,差点儿运气都不行。
魏帝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闹了半天,竟都是一家人。
天子门生倒是不少,却没听说有哪个皇帝收徒弟的,皇后也是不知,会按照常理去想再正常不过。
沈皇后可不知陛下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只管替陛下将奏章上的朱笔痕迹擦的差不多了才收手,但奏章上的痕迹总是消不去,只是不再晕染。
她今日过来本就是替儿子说起陪读的事情,既然有了结果,她也不便打扰,不过走之前还是小声抱怨了两句:“臣妾得先回宫了,昭儿让臣妾给他找什么拨浪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找来做甚?”
“什么拨浪鼓?”直到这会儿,魏帝的心神才算是被拉了回来。
听陛下问题是什么波浪鼓,沈皇后只好诚实回道:“就是那个小国进贡来,金镶碎宝的,臣妾记得是收在库房,也不知是给放哪儿了。”
“咳咳!原来那个啊!别找了,朕给送人了。”
沈皇后眨了眨眼睛,虽不知陛下为何拿这东西送人,但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多问,只管顺着台阶下去:“既然已经送人,那便罢了,估计昭儿也是心血来潮,过了这个劲头就好。”
“那个……”
“怎么了?陛下。”
沈皇后转过头来,还当是什么事,紧接着就听陛下说道:“就是陪读这个事儿,长生那孩子的家里人要是愿意,其实也不是不行。”
“哈?”说实话,听到陛下这么说,说不意外是假的,明明刚才还说让太子断了心思,怎么没几句的功夫又改了主意?
沈皇后心中的惊讶不止一点半点,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臣妾没有听错吧!陛下这是……同意了?”
魏帝点点头,都说金口玉言,这么临时改了主意,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别别扭扭的说道:“太子难得有什么喜欢的,纵容他一次……也不是不行!”
“可陛下刚才不是还说身份上不大配?”
“朕是说身份上差点,不过你刚刚也说了,这孩子有个探花郎的堂叔,亲舅舅又在国子监,想来日后也是前程似锦。”
沈皇后不禁反问道:“臣妾有个问题,陛下怎么知道他舅舅在国子监?”
只见魏帝放下笔,抬起头,理直气壮的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个赵平安,整个京都有几个没听说过的?这小子去年闹出的风波可是不小,朕记得,心肺复苏那个救人的法子就是他弄出来的,想来你们也有听说,朝堂上因为这事闹的可是不小。”
见陛下如此,沈皇后也是点点头,虽然还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赵平安是长生的舅舅,但陛下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她刚才应当是说过……
不然,他一个帝王,怎么会对一个普通人家了如指掌?总不可能两人老早就认识吧!
“原来那法子竟是他想出来的?我听煜儿说了,这法子在苏杭可是救了不少人,说来,赵平安这孩子的名头倒是响亮,难怪陛下听说过。”
但夸赞一通后,沈皇后心中到底还是有顾虑,虽然知道这孩子功劳不小,但真让一个两岁大的娃娃给太子做陪读,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愿,便又多说了一句:“身份上虽是差点,难得昭儿喜欢,也不是不行,不过年纪上就……”
听到这,魏帝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不妨事,养个一两年就是了,孩子嘛!三岁上就能说清楚话,不差多久。”
沈皇后“……”
要不是她一直在,还真不好相信现在说话的陛下跟刚才说话的是同一个人,明明先前还百般挑剔,怎么一听赵平安的名字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觉得,恐怕不是长生给太子灌了迷魂汤,是赵家那小子给陛下灌了迷魂汤了吧!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臣妾也不好说什么。”
“你都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沈皇后“……”
她哪句话说同意了?
不过是为了让太子彻底死心才特意过来一趟,不曾想,太子没死心,陛下这番话倒是让她先死心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