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说话虽是委婉,但其中深意三人自然也都清楚明白,赵平安开了几日的船,除了在打牌斗地主这上头还愿意活动一下脑子之外,这会儿实在懒得动脑子去思考。
但尽管如此,却也看得出他们几人之间剑弩拔张。
钱智都要郁闷死了,这两人刚刚说那话的意思就差没直接把对他的不满意写在脸上了。
只是这话倒是让钱智有些不好接,原本他就是怼赵平安怼惯了的,若是放到平常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奈何旁边这两人的年纪辈分都比他大。熟人也就算了,关键还有陌生人。
鸟爷之前便在找人这件事情上帮了不少的忙,所以与他有过交集,算是认识,但船工瞧着就有些陌生了。
他还给赵平安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介绍,可赵平安就跟没听见似的,若是介绍的是普通人,倒也无妨,只是船工的身份到底有些尴尬,此时说出也是怕他们心中不满,到底他还是选择了隐瞒,只回说是在岛上认识的人。
说实话,赵平安是有这个私心,他想保船工一命,但这种事情现在说不太好,不如等到之后跟李爷商量完了再告诉他们。
马车里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儿,赵平安看着这船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年纪大,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倒显得他这个小辈格格不入,赵平安只好岔开话题。
“那啥,鱼林哥回来了吗?”
是钱智回的话:“他还在翰林院,已经使人去通报了。”
赵平安摇摇头:“既然人在当值便就算了,不急在这一时,回头等他散值自会过来。”
如今毕竟与以往不同,他现在是官员,翰林院又是在皇宫内当差,姜鱼林又是新官上任,各方面都要谨守本分,哪是能够随意出来的,至于这皇宫内他是如何使人去喊的人赵平安心里大概有底儿。
不过赵平安能够想得到的钱智也想得到,只见他摇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晚了,已经托人去叫了,估计没多久就到。”
而此时,接到消息的姜鱼林过了一开始的懵劲儿之后也开始详细问了起来,过来通知他此事的是个陌生面孔,瞧着是宫里的小太监,至于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这结果已是相当明显。
除了平安他师傅旁人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小太监在姜鱼林跟前倒是恭敬得很,来之前上头就跟他说过此事要尽快通知,所以他也是简单阐明了具体情况:“有人托我将此事转告于姜大人,说是家里小少爷回来了,让您尽快过去。”
“平安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倒是让这小太监有些为难,他只是接到了通知,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连他口中说的平安都不知是谁,便也诚实回道:“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想来应当是没多久。”
姜鱼林表示明白:“本官今日当值,还需要先去告个假。”
“那奴才就先在外头等着大人。”
“好”
管理姜鱼林的上级官居六品,姓张,是位侍讲,偶尔给皇帝以及太子讲课,额外还会负责一些个琐事,告假自然也要与他报备一声。
只是这位张大人并非是位通达之人,平日里待他虽然也是平平常常,但那种淡淡的疏离总是能够叫人察觉得出来。姜鱼林毕竟只是个刚入翰林院的编修,不过是正七品,虽说只是差了一级,但七品与六品的差别还是极大。
要知道许多人卡在七品这个官位上一辈子也没能寸进一步。
事实上,不管是在资历上还是在人脉上姜鱼林在他们眼中都不占优势,哪怕之前曾在京都引起过轰动。
但他这个探花的名头确实是过了陛下的眼和耳,也是陛下亲封,有些人嘴上不敢说有什么意见,但私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张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嘴上不敢有意见,但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把自己也带入了这个角色中来,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公平,同样都是寒窗苦读,可人家硬生生靠着一张脸从二榜进士翻身成了一榜的探花,旁人只能‘沦落’为庶吉士或是普通进士,不管怎么想,张大人都觉得他实在是运气太好,好到过分。
他虽是心里不满,但平日里姜鱼林做事都细致的很,入翰林院的这些日子里也并未出现过什么差错,实在叫他挑不出毛病,就算轮到他当值,也都是按照规定的时间过来,从未迟到或是早退。
但这一次却不同,听说是家里孩子被人拐走刚回来所以才要告假,可算叫他逮到了机会。
张大人也没有直接的拒绝,只是婉言道:“本官知道你家中有事着急回去,但不管怎样,咱都是拿着朝廷的俸禄替朝廷办事,左不过离散值也没多久的时间,不如等到了时间再回去……”
他说这话让姜鱼林也是有些不满,但并未表露出来,只道是:“家中事急,还请大人准下官告假一日。”
“怎么?那是你亲弟弟?”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张大人捧着书微微阖眼,仿佛不甚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既然不是家里人,不如再等等,本官也是为你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对待这新上任的新人,之前是他找不着机会,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能让他以为告假是随心的。
但姜鱼林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张大人的态度,他看得出来,若是此时是忙也就罢了,但在这翰林院做编修倒是清闲的很,按时按点的过来就行,所以又是与他打了个“回马枪”。
张大人料定他会如此,放下了书本抬起了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故意针对你,实在是朝廷法度都立在这儿,若是你告假他也告假,大家都随心而来、随性而去,那这翰林院岂不就乱了套了?我可提前与你说了,你若是此时回去,本官也只能与你算作一日假,会记录在册,只是这日后若是有什么影响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明。”
姜鱼林抿了抿唇,并未抬头,只是行了个礼:“下官省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回头在点卯的簿子上本官会帮你记录在册。”
“多谢张大人。”
等他走后,张大人也换了副神态,不再是在他跟前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两指敲了敲桌面,一脸疑惑不解。他就不明白了,翰林院毕竟也是隶属于皇宫内,一个个的口风都严得紧,外头的信息大多进不来,他自己尚且都没这个本事,姜鱼林到底是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外界的消息?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好问,只能在心里臆测一下。
而此时,被念叨着的姜鱼林倒是是没管这么多,他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得早些回去,平安能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如今只知道人还活着,但身上有没有伤,之后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并不清楚,所以还要急着回去看看。
姜鱼林要走,替他传消息的小太监也提前备好了马车,此时正在外头等他,小太监是个眼力见儿活的,见他神色不太对劲还多问了一句:“姜大人可是遇到上头刁难?”
若是寻常的太监,定不会如此去问,但显然姜鱼林也不是会在意这么多的人,只是尴尬的笑笑,没摇头也没点头,这意思两人算是明了。
小太监自己不是负责采买的,所以不能出这宫门,只是送了他上了车离开后也来了一趟翰林院张大人的跟前,不过这姿态上与在姜鱼林跟前大有不同,看着虽是恭敬,但总觉得少了股诚意劲儿。
进去见了人之后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行了礼,随后便又直言道:“上头有令,让姜大人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他办。”
张大人头也不抬的回道:“本官已经给他批了假了”,说着,他手里还点了点记录翰林院官员们点卯情况的的簿子。
小太监见他这动作明显就是在上头做了记录,还多提了一句:“大人还是将这记录消掉吧!毕竟是上头也发了话,左不过这时辰离散值也没多久的时间。”
不过听他这么说,张大人也是觉得这小太监有些放肆,身为内侍话不免多了些,他不甚认同的皱了皱眉头:“那怎么能行?本官都是秉公记录。”
听他这么说,只见小太监装作一脸无辜的回道:“可上头就是这么让奴才过来传达,大人照办就是了。”
张大人这小太监看似一脸无辜但说话倒是硬气,像是只过来通知,并非是来寻求他的意见。
别的不说,这态度倒是给他气了个够呛,他一个六品官员管一个七品小官还不是应该的,哪轮得到这小太监在这里指手画脚。
就算是上头有令也不行。
“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在翰林院耍什么威风?退下……”
小太监并未离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话他是已经说了,但见张大人态度强硬,只当作听不懂那他也不必再与他客气:“上头说了不能记就是不能记,难不成还要让总管大人前来通禀?”
说到这,张大人又有些不明白:“这与总管大人又有何干?”
小太监并未直接回他,只道:“大人若是想问是谁准的尽可以去问,只是此事就先别告诉姜大人了。”
“……”
张大人不理解。
他不过就是给手底下的小官一个下马威,怎么连个小太监都敢指手画脚,在他跟前还张牙舞爪的,这实在是不合常理,但踏入官场这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越是反常就代表这形势愈发严峻,需要谨慎。
他没再多言,便当着小太监的面,把姜鱼林的告假记录当场撕了去。
“你满意了?”
见他这处理的办法,小太监也不意外,只是多说了一句:“不是奴才满不满意?得看上头满不满意?下回若是再碰到姜大人的事情,大人尽可以谨慎些,只要不那么过分,张大人尽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当然,这也只是奴才自个儿的意见,如何去做还是要看张大人自己,奴才也只是好心提醒罢了。”
张大人“……”
这他娘的要是算好心还会闹出这么多事?若是真来通禀怎么不直接说是谁让他过来的?就算这小太监今日说话直白一点,直接说是总管大人让过来的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打脸。
说是好心,恐怕是有意为之!也不知这姜鱼林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到哪儿都有贵人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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