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夜里清风徐来,嘉善两腮边的鬓发也被轻轻地吹拂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展岳脸上温暖而和煦的微笑,一时间,竟沉醉不已,什么话也不想多说了。
嘉善情不自禁地将脑袋枕在了他坚实的肩上。
展岳便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过得半晌,嘉善忽然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展岳不明所以。
嘉善靠在他肩头,嘴里喃喃道:“我可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不怕我身上有什么污秽吗?”
展岳轻笑了声,以两指轻捻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瞧着嘉善的脸:“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公主敢冒大不韪把天机泄露给我,我谢你怜你都来不及,又有什么怕的。”
“再者,”展岳长眸微睐,嗓音温和平静,“比起那些见神不见鬼的传说,我更害怕,你说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不会。”比起展岳柔和的语调,嘉善的语气要更加坚决,她看他一眼,复又道,“不会重演。”
这一次,元康双眼已然复明,又有这样好的你在我身边。我们怎么还可能会输呢?
嘉善把这句温柔缠绵的话和她的爱意一起珍藏在了心头。
她贪婪地嗅了下展岳身上清爽而又干净的味道,低声说道:“我还是想找个机会,与冯氏问清楚。”
“或许,她同我有相同的经历。”
“你说是吗?”嘉善征求着展岳的意见。
展岳答说:“你来决定。”
嘉善望他一眼,取笑着道:“紧张什么,也没逼你去。”
展岳听了这句,反倒低头瞧她,“公主当真舍得我去吗?”
“有何不舍得。”清甜的嗓音从嘉善喉里溢出来,她略微哼了下。
展岳点点头:“行。”
嘉善瞥他眼,到底没忍住,追问说:“什么行?”
展岳佯装正经地道:“我明日就过冯府去问问。”
听出他是在玩笑,嘉善轻推搡了他一把,举眸微笑说:“少来了,你还真去呀。”
展岳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嘉善耳畔炸开了来,他徐徐道:“既然不愿意我去,何必又说话来气我。”
他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嘉善身上逡巡了一遍,嘴里道:“我瞧公主,就是有些欠收拾。”
展岳吐气温热,大概是触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回忆,嘉善白皙的面孔,即刻间便略微脸热起来。她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了一下,瞧着又羞又媚。
展岳觉得,他可能是给自己找了个□□烦。
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嘉善的脸,声音贴在她耳边说:“你真是我的克星。”
他的气息实在炙热,熏得嘉善整个人都感觉麻丝丝地,霎时又无法克制地在展岳身前扭了扭。
这下子,展岳更不敢再碰她,他主动松开手,别开了视线:“我去把药膏收起来。”
他说,“明日还要早起,别耽搁晚了。”
嘉善知道他这是怕“点火自燃”,点头,应一声:“好。”
展岳下床,收拾起刚才按摩脚踝的药膏,嘴上不忘说:“脚上有伤,这几天你好生歇着。等崴伤好全了,我再带你去之前说好的京郊田庄走走。”
展岳熄灭了床边的灯芯,爬上床去,想了想,忍不住又将嘉善轻搂着,却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
他语态微懒:“那儿是个散心的好去处,还有水池可以钓鱼。”
嘉善被他说得有些意动,便不由地往展岳那边又凑了凑,应声道:“好啊。”
两人环抱在一起。
夜凉如水,展岳的胸膛宽厚,嘉善情不自禁地贪恋着展岳的温暖,在他怀里拱了又拱。
她埋头说:“下月二十八,是我表哥大婚的日子。你同我一道去吗?”
展岳虽然与裴元棠有点不对付,但是他知道,裴家对于嘉善的意义非比寻常,裴夫人又待她有如亲女,自然应说:“是,一道去吧。”
“展少瑛成婚那天,我不大想去,我不想与他和张氏打交道。”嘉善又追加了一句,她问,“行吗?”
展岳莫名其妙地问:“有什么不行?”
“嫁给我,不是让你受委屈的。”展岳握住她手掌,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那日当值,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嘉善点头,无可无不可地说:“那我就只随礼了。”
她主动提起展少瑛,便是怕展岳心里会起芥蒂。不想他比自己以为得还要大方些。
嘉善偷偷地往展岳的方向瞄了眼,结果一下子就被展岳给逮到了,他也在瞧她。
嘉善抿了抿唇,展岳却像是知晓得她在想什么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我知道,那些不会是很好的回忆。所以我不问,你也不要再多想。”
嘉善怔了怔,片刻后,整个人终于放松地依偎在他怀里,与他脖颈相贴。
她合了眼,低低道:“你总是这样明白我。”
展岳以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嘉善的脸,一直牢牢牵住她的手掌,温声说:“安心睡吧。”
嘉善小日子初来,今天又在秦王妃那儿折腾了一天,也是真的困了。闻言,她甜甜地笑了下,在展岳怀里,慢慢地眯盹着了。
展少瑛和齐乐候女的婚事,于三月十六那天,正式地礼成了。
张氏本来因承恩侯府的事儿,一连郁郁了几天,因为这桩御赐的婚事,才总算在人前找回了点脸面儿。
听迎春说,嘉善以脚伤为由,不来出席。张氏也只是哼了哼,接过嘉善的礼单看了眼。
这一眼,却让张氏暗暗咂舌,心道:“毕竟是公主,出手就是大方。”她心头暗喜,本来因嘉善礼到人不到的那点愤怒也诧然无存。
然而,这喜还没几天,裴元棠成婚的时候却也快到了。
因着是嫡亲的母舅家的喜事儿,嘉善也不怕人知道,还没到正式的日子,便直接从公主府里随了一箱笼的礼过去,
张氏觉得,这简直是在打自己个儿的脸!
她怪声嘹气地跑到闻老太君跟前,不死心地上了点眼药,隐晦地将展岳比喻成“喂不熟的狼”。自然又只是得了一顿“眼窝大,肚皮小”的臭骂。
张氏的这番郁闷属于自讨苦吃,暂且不提,裴元棠的婚事倒确实是办得十分热闹。
裴家是书香世家,又是元后的母族,在赵佑泽双眼复明以后,巴结裴家的人便又多了起来。
加上嫁给裴元棠的顾氏亦是江南名门出身,两家的结合,早就传成了一段佳话。
成婚那日,嘉善跟着在洞房里,近距离地瞧了顾氏一眼。
见她仪态举止皆得体大方,又额头宽宽,眉眼弯弯,生就一副旺夫相,心下也有了几分轻松。
想着五舅虽然性子不靠谱,眼光倒是一向毒。前世发现了孔大夫,这辈子又寻到了顾氏。想必今后有人管着,表哥也能够让人少操心了。
她为裴元棠感到高兴,晚上吃饭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多用了一碗。
用完晚膳后,素玉端上了一盘新进的秋白梨。嘉善胃口好,便又夹着吃了。
展岳见了,笑道:“我瞧你,怎么比做新娘子的还要欢喜。”
嘉善的面容秀婉,巧笑嫣然说:“你不知道,我那表哥的性子,一般人驾驭不来。难得他肯听话一次,我也为我舅舅舅母宽心呢。”
“我不知道?”展岳打眼瞧她,纤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了起来,他薄唇微动,“我可知道,他曾扬言,说过要教训我。”
这是裴元棠上次过安国公府时,曾经说过的戏言。安国公府是展岳的地盘,嘉善早晓得会有下人通禀他,遂也不以为意,她捻起一片秋白梨,亲自喂进了展岳嘴里。
嘉善口中笑道:“他看着虽人模人样,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我们驸马如此英明神武,又岂会与他计较。”
展岳就着她的手吃掉了梨,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眼角微微上扬,轻声地道:“明后天我都休沐,带你去田庄转转吧。总不好老空口说白话。”
嘉善觑他眼,嘀咕说:“怎么感觉在你眼里,我像是个土包子,哪哪儿都没去过。”
展岳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公主要是什么都懂,哪里都去过,岂不是凸显不出我的好处了。”
“眼下是不方便,待日后,我再带你去川蜀或者两广走走。”展岳偶尔会跟随章和帝出巡,地方去得多,他道,“蜀道虽难,但也人杰地灵,你一定会喜欢的。”
嘉善两辈子都几乎被困在了京里,确实没怎么出过远门。听到这话,她眼眸略微睁大了些,看起来乌黑清亮。
嘉善道:“说过的承诺,要算数才好。”
“我几时骗过公主?”展岳俊美的五官在光线下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他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他确实从未说过虚话,应的每一件事几乎都作数了。想到这儿,嘉善心头略暖,将盘子里剩下的几瓣秋白梨,与展岳分着吃了。
到了夜间,不知为何,嘉善却有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二人合寝的时候,一向没让人守夜。展岳见她睡得不安心,便亲自起来掌了灯查看。
“怎么了?”展岳语带担忧,和煦的声音在嘉善耳边响起。
嘉善的眼睛半睁不闭地,模样少许恹恹:“这个月的月信一直没来,也或许是晚膳用多了,有点儿不舒服。”
展岳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前,见一切正常,才又上床去贴着嘉善的脸。
他柔声问:“我去让人请大夫来?”
“算了,”嘉善低声说,“不过是点小毛病,明日就好了。”
“把灯熄了吧。”她道。
说是这样说,可展岳哪能放心地下,他又道:“那给你用杯香蕾饮?”
香蕾饮便于安眠,这次嘉善没有反对。喝了一杯后,她才朦朦胧胧地入睡。倒是展岳,一夜都是浅眠,直把她抱在怀里暖着。
到得清晨,见嘉善没有大碍,方才敢放心。
翌日一早,两人用完早膳,齐齐踏上马车,如约往京郊的田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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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窝大,肚皮小”是三晋的一句俗语。意思是,眼睛看到的东西那么多,可实际能吃到肚子里的只有一点儿,形容人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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