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妈妈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这人邢夫人这几世以来,可没少跟她打交道,和她主子一样,都是个心狠手辣的。
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这小丫鬟毁了那么贵重的一盆花,且不说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单就价值而言,十个她也抵不过这盆花。便是主人家再如何宽厚,最轻也是个逐出去永不录用的下场,还想着做什么二等丫鬟,那是痴人说梦呢。
周瑞家的被押过来时,嘴里还叫嚣不止,见到邢夫人时既不行礼,也不害怕,只大声嚷道:“大太太好生跋扈,我老老实实做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大太太,这样不留情面的绑过来,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完了。我原是我们家太太的陪嫁,便是有什么,也该是我们太太处置,我……”
邢夫人听了一耳朵,见她来来去去就这些话,顿时不耐烦了,冲着身边一个婆子说道:“先掌嘴十下,让她学会闭嘴再说。”
那婆子乃是前几天邢夫人在人牙子手中刚买的,在这府里无牵无挂,只听从邢夫人一人的命令,如今见了指示,上前就是十个嘴巴子,打的周瑞家的牙都松动了。围观的丫鬟婆子们,见着往日里一向得脸的周妈妈,都下场凄惨,顿时更收殓几分,内心对于邢夫人的忌惮也加深了许多。
平日里看守花房的张婆子,哆哆嗦嗦的跪趴在地上,此时也顾不得收的好处,只一心保命为上:“大太太,我也是受人蒙骗,那周瑞家的给了我一个赤金镯子,只说让我在巳时过半的时候,走开一盏茶时间即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叫小丫鬟去掐花啊!那花是大姑娘过几日要用的,我自然知道厉害,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损伤的啊。”
周瑞家的挨了这几巴掌,脸都肿成馒头状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含含糊糊的为自己辩解:“你胡说,大姑娘是我们太太亲生的,她如今要用的东西,我怎么会让人去毁了!好没有天理,老太太、太太,咱们府里素来仁厚,如今也兴起这屈打成招的法子了。”
一时整个院子里都是周瑞家的嚎叫声,刺的邢夫人脑仁儿疼,她啪的一下,把手中的茶碗摔到周瑞家的眼前,厉声道:“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时便提脚发卖了你!”
周瑞家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像是被谁捏住了嗓子一样,顿时止住了声音。其他丫鬟婆子,也都噤若寒蝉,连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更别提说话了。
眼见着院子里安静下来,邢夫人这才冲着那看花房的张婆子道:“你说的拿个赤金镯子呢?你说是周妈妈给你的,是何时何地给你的,可有人证?”
那张婆子已然吓得满头大汗,此刻听见邢夫人发问,强忍住惧意道:“镯子在老奴屋里放着,就在床头的木箱子里,一翻就能找到。我和周妈妈是在西边的垂花门见面的,便是在昨晚的戌时初刻,将将张灯之际。那边的守门婆子李婆子,与我是几十年的交情,她见着了的,我还去和她喝了杯水酒才回家的。”
李婆子此刻也正在地上趴着,她是守门的,无故放了个小丫鬟进了花房重地,刚刚也陪着挨了五个板子。此刻听得张婆子说这件事,忙不迭的接着说道:“老奴是见着张婆子和周妈妈说话来着,可却不知道她们商量的是这等龌龊事情,至于那小丫鬟,老奴是真的没看见呐!老奴知错了,日后定会不错眼的看着各方门户,再不敢了,请太太开恩呐!”
余下的几个婆子丫鬟,花房的掌事小厮,见着这李婆子哀声求饶,也都战战兢兢的开口为自己辩解。
邢夫人抿了口茶,示意那些无关被牵连的人退下:“周瑞家的,李婆子、张婆子、吴管事还有这个小丫鬟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春兰,拿棒疮药来,一人分给他们一盒,这三日都不用上职了,且养养吧。”
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做法,古今通用,刚刚还恨邢夫人恨的牙痒痒的众人,此时又捧着药盒子感恩戴德了。这棒疮药极有效果,乃是昔年贾代善在战场上所得的方子,等闲的下人平日里哪里能寻摸得到?再加上邢夫人还许他们休息三日,就不用担心由于疼痛,误了事儿,双管齐下,收买人心倒是稳妥。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后,邢夫人才再次宣布对这几个人的处置:“这小丫鬟一家子都撵到东北的庄子上去,三代之内不许进府侍候。李婆子玩忽职守,日后便不用去看院门了,打发去外院,做个粗使婆子,再罚三个月的月钱。张婆子收受贿赂,给府里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害得大姑娘颜面尽失,也是一家子逐出去,一并送到东北的庄子上,三代不许进府!”
“至于周瑞家的,一家子都发卖了吧,老五你带三个人,现在就去她家,把她家老老小小都给我绑了卖给人牙子,远远的卖了,不许他们家再出现在京城里。至于她家的东西,也都整理出来,等下太太我要查看。”
那个叫老五的亲兵,领了令后带着人便走,周瑞家的已经是面如土色,连连求饶。邢夫人只让一个婆子堵住她的嘴,立时押出去交给老五处置,却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要知道贾瑚就是死在她的手上的,后面她也没少给林黛玉下绊子。
往日里她藏得深,又有王夫人护着,邢夫人以前的身份也不好出手收拾她。不过如今么,既然犯到了自己手中,又是自己要立威的时刻,杀鸡儆猴岂不快哉。
等到王夫人安慰好贾元春,收到消息赶过来时,荣庆堂这里早已经尘埃落定。周瑞家的一家子明面上,都已经到了人牙子手中了,只暗地里邢夫人和贾赦联手,把他们一家人带到了隐蔽处关了起来,毕竟他们手中关于王夫人的黑料把柄,那可真是太多了。
王夫人大怒,连以往面上的淡然浅笑都维持不住了:“嫂子这是做什么,我的陪嫁,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就直接提脚卖了?便是她做错了什么,自有我来管教,昨日老太太还说让我们妯娌同心,今日嫂子便这般打我的脸。我倒要和老太太和大老爷说道说道,若是贾家容不下我,我这便收拾东西回王家去,也不能这般忍气吞声。”
邢夫人面不改色,只让丫鬟抬出了一个木箱子来,里面零零总总的放着几样器具,其中一顶珠翠庆云冠格外显眼,还有一支白玉响铃簪和一个玲珑玻璃球,都是价值千金的物件儿。
其中那顶珠翠庆云冠,东西不但价格昂贵,还需得是有品级的命妇才能佩戴的。邢夫人已经查了库房的册子,那是第一任荣国公夫人,也就是贾赦祖母的遗物,更是先皇御赐的东西,如今却落到了周瑞家的这么个下人手中。
“二弟妹,你先解释解释这箱子东西,若是你能分说的清楚明白,认定我今日行事不当,我就与你去老太太面前好生说道说道,便是亲家老爷来了,我也不怵!”
王夫人的脸色乍青乍白,嗫喏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比邢夫人更清楚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这本是她这几年从公中库房里,偷偷拿出来的,不料却到了周瑞家的手里,实在可恨!
可是素日里,王夫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多都是托付给周瑞两口子处理的,如今他们一家人不见了,王夫人岂有不惊慌失措的。故此虽然心底恨毒了周瑞家的,王夫人还是强忍着怒气说道:“这周瑞家的实在可恶,眼皮子忒浅,既然敢动公中的东西,便是打杀了也不为过。可她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大嫂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别卖了她,我回头便把他们一家赶到我那陪嫁庄子上,永生也不许他们回来了。”
邢夫人闻言,歉然一笑:“我当时气急了,想着弟妹对那周瑞一家何等仁慈,他们居然会因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就毁了元春定好的花,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故此当即就打发了老五,把他们一家都发卖了,府中的亲兵弟妹是知道的,向来只听令的,如今恐怕早就不知到了哪个人牙子手中了,弟妹不会怪我吧?”
王夫人几欲吐血,却因着是周瑞家的被人发现,自己这方处于劣势而强行忍下:“大嫂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个下人,卖了便卖了,值当什么呢。原是她做错了事情,大嫂管教也是应该的,今日实在是我的错,没有约束好下人,倒是令大嫂为难了。”
“这又什么为难的,咱们有缘做了妯娌,日后定当要互相扶持的。便是元春过几日的赏花宴,弟妹也无需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寻摸上好的菊花了,保管让咱们元春风风光光的,绝不会丢了脸面,让那起子小人看了主人家的笑话。”
邢夫人一番话,含沙射影,憋得王氏险些破口大骂,可面上却不得不感激道谢。妯娌俩又是一通客套,王夫人才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至于王氏回屋后,摔了几套茶具,砸了多少东西,又与邢夫人有何关系呢?反正府里的人都知道,这次大太太和二太太之间的博弈,以大太太大获全胜告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