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容凌心里揣着事,这一夜睡得不□□稳,到了晨间时,反倒有些醒不过来。
只是多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仍然强撑着疲倦的身躯起床,洗漱换衣吃饭,然后出门前往药铺。
不成想刚走到庭院,容凌便刚好撞上一人。
今日苏栩栩换了身素净得多的藕色长裙,看样子正在花园中闲逛,见着容凌,原本俯身观察花瓣上蝴蝶的她直起腰:“林大夫。”
“嗯。”容凌不轻不重地应了声,绕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谁知苏栩栩却在身后叫住她:“林大夫是要到医馆里去吗?”
容凌不得不回答:“没错。”
“那正好。”苏栩栩笑道,“我随你到药铺去取药。”
她说得名正言顺,容凌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同苏栩栩并肩而行。
一路上,苏栩栩颇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叹道:“江南白墙黑瓦,果真与京城大有不同。”
容凌隐约觉得,无论是昨日的一箱黄金,还是今天的这番话,她似乎并不避讳自己来自何方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然而作为知情者,容凌并没有打听的欲.望,只是敷衍应道:“是吗?”
苏栩栩却接过她话头:“是啊,京城之中处处森严,没有半分自在气息,难怪她会……”
说到此处,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失言,止住了话音。
容凌脚步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走下去,并没有追问。
到了医馆,苏栩栩并未走,而是在药铺和后院转了一圈,赞叹道:“林大夫这间药铺,真是经营得用心妥当。”
容凌的防备之心让她不太习惯与苏栩栩相处:“既然取到药,苏小姐该回去了。”
苏栩栩没有反驳她的话,自己走了。
只是到了午饭时候,她身边的丫鬟却提着一个食盒来,盒子里全是样式精致的菜肴:“林大夫,这是我家主子吩咐给您的午膳,都是醉仙楼厨子做的,您快趁热吃吧。”
醉仙楼是本地首屈一指的酒楼,若想吃上他家的饭菜,至少得提前半月预订不可。
苏栩栩初来乍到,除了拿银子砸出这满满一盒佳肴,便只能动用自己的权势。
无论她是前者抑或后者,容凌都不太想接受。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的丫鬟会送吃食来。”
谁知她此话一出,苏栩栩的丫鬟顿时泪眼盈盈:“林大夫若是不肯吃,叫主子知道了,定然要责罚我办事不利,让您不高兴了……”
换做从前的容凌,听出这话里委屈中夹杂的隐约胁迫,定然只会更加冷硬地拒绝。
可现在的容凌大约是被江南的水汽磨润了棱角,看到这丫鬟的可怜模样,不得不轻叹一口气接过来,将其当做午膳。
等到药铺歇业的时候,容凌主动找到了苏栩栩。
此时苏栩栩正不知看着什么信函,见容凌来了,忙将其放下:“不知林大夫有何事?”
她唇角含笑,笑意却客气疏离,算不上真诚。
容凌一时间有些摸不明白苏栩栩究竟是什么心思:“无事,只是想告知苏小姐,日后不必再差人来给我送东西。”
“抱歉。”苏栩栩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若林大夫觉得不妥,那在下日后不会打扰。”
容凌达到目的,正欲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却又响起苏栩栩的声音:“在下不过是觉得,林大夫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故而才忍不住上心。”
“是吗?”容凌心头突了一下,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
“当然,为了她,我曾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辞。”苏栩栩回答。
“曾?”容凌没有错过这个字,下意识开口。
“是啊。”苏栩栩面上浮起一抹浅笑,似是想起什么让她觉得幸福的事,“只可惜她并不喜欢,只想离开我身边。”
容凌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下。
她抿了抿唇:“原来如此。”
“起初我也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何她仍然不肯留在我身旁。”苏栩栩笑了笑,“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为何?”容凌不禁好奇。
“只要她过得开心,就算不在我身旁又何妨,退一步海阔天空,人总是要学会放下的。”苏栩栩语气淡淡道,就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原来苏栩栩已经放下了么,容凌不禁心道。
她并不怀疑苏栩栩的这番说法,若苏栩栩当真想要囚住自己,应当用不着这么迂回的方式。
看来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人是自己才对。
容凌稍稍松懈几分:“苏小姐这样也好,只不过在下并非你说的那人,你也不必移情到我身上。”
话虽如此,她与苏栩栩对视的目光不自觉闪了闪。
“林大夫说的是。”苏栩栩微笑着道,“是我唐突了。”
容凌没有注意到,她拿着信函的手指尖因为竭力忍耐而开始泛白。
等容凌一走,苏栩栩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记载着容凌和荣青杉这三年来相处的信函一点点撕碎成末。
与方才和容凌对话时的云淡风轻不同,此刻她双眸漆黑,陷入自己的情绪中。
什么放下,什么海阔天空,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苏栩栩才不会做那种愚不可及的人。
她想要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必须牢牢捏在自己掌心。
只有这样,他们才逃不走挣不脱,才是真正属于她。
.
与苏栩栩说破后,容凌就连睡觉也要安心得多。
之后接连几日,苏栩栩果真没有再来找她,这更让容凌放下心来。
她忽略掉自己心头那一抹异样,每日按部就班地干自己该干的事。
过了不到十多日,苏栩栩的头疼之症日渐减缓,她似乎再也没有赖在林府的理由。
正当容凌思索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人赶走时,苏栩栩却难得主动找上门来:“承蒙林大夫这些日子来的照料,原本先多留些时日,只是在下琐事缠身,不得不后日便启程回京。”
她那哪是琐事,可都是与大周百姓息息相关的要事呢,容凌心道。
她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如此,便祝苏小姐一路顺风。”
“好。”苏栩栩点点头,“不过临走前,在下还有一桩心愿未了,想拜托林大夫。”
“何事?”
“明日便是七夕佳节,我自幼家教森严,从未痛痛快快体会过七夕,不知林大夫可否愿意明夜陪我游览一番,也算了却我一番心愿。”
她若当真是想过节,带上羽林卫想怎么过都行,怎么非得自己作陪?
容凌下意识想要拒绝,然而对上苏栩栩紧盯着自己的点漆双瞳时,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
就当是自己陪她最后一次。
-
扬州的七夕夜,满城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水面倒映出河岸的灯笼,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皆是行人,吆喝着的小贩,和左窜右窜的孩童。
越是过节,就越容易出事,容凌过去两年的七夕节都没有离开过医馆,反倒是接了一个又一个被烟花炸到,放河灯不小心掉水里,因为与路人发生口角被揍,各种各样的病人。
因此,她也是头一回过七夕节,无论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苏栩栩走在容凌身旁,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开撞上来的人流,二人的肩挨得极近。
偶尔有几次,两人的手背会无意间碰到一处,苏栩栩会忙礼貌而克制地将手收回去。
容凌更是放松许多,见着路边卖木制面具的小贩,还掏出铜板买了两个。
一个是兔子的,一个是狐狸的。
苏栩栩挑中狐狸那一个,套在脸上,笑着道:“走吧,我们放河灯去。”
面具只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容凌看见葳蕤灯火下她的唇角勾起,心神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悄然晃了晃。
水面已经浮起不少河灯,一闪一闪地随波漂流。
容凌捧着手里的河灯,陷入思索,自己该写什么愿望呢?
她一时想不出头绪。
旁边的苏栩栩却已经将河灯放出去,回过头来:“怎么,阿凌还没有想好自己的愿望?”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旋即苏栩栩开口解释:“抱歉,我又把你当做了她。”
“无妨。”容凌摇摇头,将手中没有愿望的花灯放到水面,任它飘远。
就这样吧,容凌心道。
苏栩栩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让她们俩就像是河面上的两盏灯,遥遥相望,彼此之间却永远隔着距离。
这样再好不过。
放过花灯,月明星稀,是时候归家了。
一切总算结束,容凌吁出一口气,正漫不经心地朝前走时,耳畔却陡然传来苏栩栩焦急的声音:“阿凌当心。”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远处道上一辆马车直冲自己而来。
她与马车之间太近,近得无法躲开,容凌不假思索,忙打算用灵力将其阻挡。
她抬起的手却被苏栩栩一把握住,紧接着,容凌就被她推开到了路旁。
电光火石间,被马车撞开的人换成苏栩栩。
她倒在地上,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容凌瞬时瞪大了眼,上前蹲身在苏栩栩身旁:“你有没有事?”
说着,她握住苏栩栩的手腕,想要为她输送灵力。
然而无济于事,她的灵力对任何人都有用,唯独不能用到苏栩栩身上。
明明这是属于她的东西,此刻却不能为她所用,容凌心急如焚,看着苏栩栩唇角不断溢出鲜血,莫名生出躁意。
“我无事。”苏栩栩笑笑道,“只是可能快要死了。”
“别胡说。”容凌打断她的话,“我是大夫,怎么会让你死。”
“阿凌。”苏栩栩突然叫住她。
这一声叫得容凌心慌,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是我的阿凌对吗?”苏栩栩道,“在死前,我只想知道这件事。”
容凌眼前不禁浮现第一个幻境宁暮雪消失时的画面,她终于隐瞒不下去:“没错,我是。”
“是啊。”苏栩栩的笑陡然变得阴冷,眸中是化不开的偏执,“你是我的阿凌。”
她话音未落,一样冰凉的东西扣上容凌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哎呀被抓住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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