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哗地响,白臻操心容凌还在病中,空腹洗澡会不会晕过去。
她甚至不觉放下手中的笔,耐心听着浴室里的动静。
直到过了半晌,水声彻底停下,响起了容凌穿衣的动作,白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只可惜她想后悔也来不及,浴室门咔嚓一声响,容凌已经洗好澡出来了,手里拿着毛巾擦洗湿漉漉的头发。
她身着一条吊带上衣,短裤下是长而直的白腿。
容凌被热水泡过的肌肤白里透红,整个人散发出腾腾热气,就像是一颗雨后清晨枝头最先被朝晖照射到的水蜜桃。
然后她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往椅子上一扔,趴到床上开始玩手机,浑然没有要将头发吹干的打算。
白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唇角微抿,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做题。
房间里响起笔尖在纸面摩擦的沙沙声,直到容凌陡然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阿嚏——”
她满不在乎地揉了下鼻尖,继续玩手机。
容凌在看自己将来要上什么大学,离所谓的家人越远越好。
她一门心思都投入在这个上面,浑然没有察觉白臻做题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无奈地将手中的笔放下,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房间的暖风。
咦?
容凌诧异地抬起头。
这才九月底,怎么就开空调了。
她下意识朝白臻的方向看去,却见对方依旧埋头在试卷当中,聚精会神地做题。
就好像刚才空调滴一声响只是容凌的幻觉般。
罢了,容凌捧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惬意地眯了眯眼,任暖风吹过自己的身躯。
.
对于高三四班的同学而言,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两天旅行结束后,所有人便正式进入紧张而漫长的高三冲刺阶段。
即便是在辰光这样的贵族中学,就算学生再懒散,到了高三,学习氛围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天气逐渐变冷,日子已经进入初冬,呼在空中的气息都能够结成白色的雾气,容凌依旧是每天第二个来到教室的。
主要是白臻永远都来得太早了,容凌实在是比不上。
学校没有规定强制的早自习,但容凌要想考上好大学,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毕竟她跟其他人不一样,身后看似耀眼的家族根本无法依靠。
至于白臻,想必也是同样的原因。
不过白臻跟她可不一样,两人一个假凤凰一个真千金,假象迟早会被拆穿。
到时候估计白臻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努力了。
不过这一切容凌都不关心,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拿出语文课本背书:“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
容凌的思绪微微一顿,下半句怎么也想不起来:“屈心而抑志兮……”
她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屈心而抑志兮……”
就像是意识被什么东西阻隔般,下半句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容凌长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沮丧地趴在桌上,这篇诗她背了整整有一周,依旧还没记住,真是道阻且艰。
直到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说话的除了白臻外,自然不能是别人。
谁要她提醒了!
容凌甚至顾不得自己与凤习徽之间的恩怨,回头怒目而视。
容凌瞪圆了眼,就像是只炸毛的小鸟,恨不得能狠狠咬白臻一口。
谁知白臻就像是没有感受到她的怒气般,继续不疾不徐道:“这句诗的原意是心灵受屈精神受到压抑,却强忍指责承担侮辱,这样记忆,会好背得多。”
容凌磨了磨牙,知道她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却强硬地别过头,只吐出冷冰冰的一个字:“哦。”
不止是因为在背书这件事上自尊心受到羞辱,更是因为上次旅游过后,容凌突然有一天才想起那夜似乎自己生病还被她强行喂药的经历,真是毫无尊严可言。
新仇加旧恨,容凌一个字都不想同白臻多说,更不愿多看她一眼。
偏偏事与愿违,当天班主任老周以本学期已经过去两个月为由,换了次座位。
而容凌和白臻两个本班难得的两个尖子生,自然是众星拱月般,坐在全班最中间的位置,成为同桌。
看着两人并排而坐,老周甚是满意,胖胖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拿教尺拍了拍桌:“都安静,换位置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互相学习,不是让你们互相说话的,都学学人家容凌和白臻,人家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谁知他话音未落,班上便发出心照不宣的低低笑声。
容凌和白臻向来不合,她俩有话说那才怪了。
容凌视这些笑声无物,埋头看着期中考试的试卷,欲哭无泪。
从白臻的角度无意识看去,少女的小嘴噘得都能挂上一个油壶,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神采,就连粉腮也不自觉微嘟着。
她的桌上赫然摆着一张语文试卷,上面红笔标注的分数大得显眼——92分。
满分150,90分是及格线,容凌差一点就不及格。
白臻执笔的手微顿,忍住了自己想要戳一戳她粉白脸颊的冲动,继续做题。
容凌面无表情地趴在桌上,整个人就像是只被霜打过的茄子,就连头顶往日生机勃勃的呆毛此刻也耷拉下来。
好难,语文真的好难,找病句难,古诗词难,理解难,作文更难。
甚至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人,连文言文她都觉得好难。
然而容凌还不能放弃,因为纸保不住火,白臻被发现真实身份和自己被赶出家门都是早晚的事,她倒不如提前做好打算。
根据前世的记忆,白家除了白臻这个女儿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
跟白臻不同,白家那个儿子,可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的事没少干。
要是将来真的身份暴.露,容凌自认没有那么伟大,会帮着她的亲生母亲伺候自己这个便宜哥哥。
容凌打算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
她在地理书里的世界地图上某个位置画了个圈,决定抛下这些与自己无关的琐事,去国外留学,不过在此之前,得想办法再多从容家父母那儿捞点钱当做自己的老本,容凌可受不了过苦日子。
除此之外,当然还少不了优异的高考成绩。
只是——容凌再次看了眼面前的语文试卷,悠悠叹了口气。
她无意中瞥到白臻桌上的语文试卷。
146,全级最高分。
容凌的眼神更加幽怨了,默默将自己的卷子折好收起来。
她浑然不知自己一会儿蹙眉叹气,一会儿又忧心忡忡的模样全部落入白臻眼中。
白臻就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挠过,心头泛起莫名的涟漪。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依旧是只有两人的教室。
容凌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古文背诵,好不容易啃完《离骚》,还有更佶屈聱牙的《逍遥游》等在后面。
容凌之乎者也,磕磕绊绊,背起来舌头和牙齿就跟打架般,半天也囫囵不出一句完整的,她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下将书合上,赌气般将课本反扣在桌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是只生闷气的河豚。
白臻转动了下手中的笔:“其实……”
容凌陡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又道:“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白臻一句其实我可以帮你卡在喉咙,眉宇间的浅淡的笑意也一寸寸结成冰:“好啊,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若是往常,容凌肯定大方出手,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奢侈的资本,只得斟酌着报出一个保守的数字。
白臻冷哼一声:“只怕不够吧。”
容凌瞪大眼,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和自己摆起谱来了,她忍着肉痛,将价格再提高了些。
白臻没想到容凌也会有舍不得钱的这一天,她半眯起眼,听着容凌一点一点将价钱提高,最后快要放弃时才终于出声:“好,就这样决定了。”
容凌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白臻就像是等着鱼儿上钩的垂钓者,极具耐心。
果然是看重了她的钱,容凌嘴角微撇,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没关系,反正到头来也是花的白臻亲爹妈的钱,自己不亏。
二人补习的时间定在每天放学后的两个小时,就在教室里。
至于周末,容凌当然不会傻得让白臻到自己家里去,万一被容家父母认出,她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因此她将人约到附近的快餐店,占两个桌位用来学习。
当然,点餐喝饮料的钱还是容凌出。
又是新一天的周末,熟悉的快餐店,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并排坐下开始补课。
窗外街道上的梧桐叶已经掉光,残黄的叶子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容凌漫不经心地看着一片树叶在风中打旋,陡然听见白臻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听懂了吗?”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忙回过头看向对方。
白臻抿着唇,面色极其不虞:“‘之’字在文言文里的几个用法,你弄明白没有?”
容凌眨了眨眼,原本想点头敷衍过去,却又想起自己是给了钱的,忙摇头道:“没有。”
白臻又只得结结实实从头再给她讲一遍。
只可惜这种东西对容凌而言就像是天书般,再加上春困秋乏,她单手撑着头小鸡啄米般下巴一点又一点,竟然直接在白臻具有催眠功效的讲解中睡过去。
白臻讲解知识点的声音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容凌逐渐倒在臂弯中,肆无忌惮地睡着。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再套一件同色的卫衣,整个人被罩在宽大的外套中,脸看起来又小又白。
午后金色的阳光自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的肌肤白里透着淡淡的粉,细微的茸毛被看得一清二楚。
白臻将人叫醒的念头突然止住。
这会儿不是就餐的时间,快餐店里没几个人,都各自玩着手机,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白臻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下,从未有过的震动在血液里传播,一直颤到指尖。
她缓缓俯身,在毫无知觉的少女左脸颊处落下轻轻一触。
她动作极快,快得应当没有人察觉。
然而抬头的瞬间,白臻却看到窗外腰间别着篮球,目瞪口呆看直了眼的景子骁。
作者有话要说: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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