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挽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面上一片潮.红。
明明梦寐以求的人正在一点点逼近,她却不由得向后退。
直到被逼得退无可退,谢轻挽终于咬牙,掌心用意念化出一把剑抵住对方:“别装了,你根本不是她。”
“咦?”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轻挽心知肚明,师尊不会这样亲昵地同自己说话,更不会与她靠得如此之近。
将喉头的苦涩咽下去,谢轻挽目光直直看向对方,狠狠一剑劈下去。
如同泡沫破碎般,魅境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谢轻挽缓缓张开眼。
正在此时,从城外回来的容凌推门而入,看见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随口道:“醒了?”
原本还以为似魅境这般蛊惑人心的妖术,谢轻挽这般道心不稳的新弟子未必能堪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凭自己挣脱其中,容凌难得有些诧异。
谢轻挽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唇瓣嗫嚅着,轻轻唤了声:“阿凌。”
由于刚从魅境中醒过来,她还有几分虚弱,因此声音并不大。
“你说什么?”容凌并未听清,下意识上前了半步。
谢轻挽一言不发,目光落到容凌的肩头处。
在方才与花妖的打斗中,她身上的大红衣袍不知何时松开,不觉间露出光洁白皙的肩头。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容凌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她顺手将肩上的衣衫理了理:“你在这儿好生休息,我同师兄还有事有做。”
说着,便又朝外边走去。
谢轻挽下意识伸出手便要够人,却连容凌离去的衣角都没够着,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再次离开。
师兄,又是她的师兄。
不甘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谢轻挽淹没,她抓空了的掌心紧紧捏到一起,不觉紧握成拳。
不知多久,无比安静中,突然响起了和魅境里那人一样的声音,对着她奚落道:“求而不得,还真是可怜啊,可惜你的好师尊满心满眼只有她的道侣,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门中弟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在谢轻挽脑海中响起,并非自外界而来,就像是她的心声一般。
谢轻挽当即辩驳:“闭嘴,我的师尊如何,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那声音嘻嘻笑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爱慕你的师尊,我当然得帮你了,老实告诉你,你师尊即将同她的道侣和离,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就算是她和离了,眼里也未必会有你。”
谢轻挽这才发觉,这道声音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不错。”脑海中的声音又响起,“早就说了,我就是你,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你六根不净,心有杂念,做什么修士,倒不如入魔的好,到时候将你的好师傅抢过来,还不是由你为所欲为……”
“住口!”谢轻挽气急攻心,几乎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入魔。”
谢轻挽的家人皆是被魔兽害死,她又怎么可能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啧啧。”那声音感慨了两声,“不入魔又如何,若是叫你师尊发现了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你以为自己还在九华峰待得下去吗?除了入魔,你别无选择。”
“绝无可能。”谢轻挽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这四个字,随后便闭眸感知自己的神识。
她刚筑基不久,要想打开自己的神识并不容易。
再加上刚从魅境脱离本就身体虚弱,如此一番,她更是面色虚弱得没有半分血色,额头沁出汗滴。
“你在找我?”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察觉到她想做什么,不禁讥笑道,“我不是旁人,是与你一体的心魔,又如何找得到。”
心魔,无数修真者的阴影。
如同白天与黑夜永远相伴,每个修真者,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陷入心魔。
能够堪破心魔者,少之又少,大多数多因此从云端坠落,沦入魔道。
一瞬间谢轻挽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无助地闭上眼,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叫师尊知道她生出了心魔,她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
偏偏脑海里的心魔依旧喋喋不休:“何必在意那么多,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只要比你的师尊强大,她能奈你如何?”
“到时候,你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来吧,做你想做的事……”
.
浑然不曾察觉楼上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容凌此刻正在一楼的大厅内环视四周。
方才回来的第一时间,她便看望谢轻挽去了,此刻才发现花楼内有多诡异。
地上昏倒了无数人,若从穿着打扮来看皆是男子。
然而隐藏在宽松的衣服下,却是身形纤细的女子,她们大多粉面细眉,与先前死去的春桃模样大差不差。
莫非……这些就是无故失踪的青楼女子?
容凌俯身将其中一个用法术召醒。
在看见她的瞬间,女子下意识瑟缩了下,不住地往后退。
“你不必怕。”身后陡然响起白衍的嗓音,“那妖精已被除掉,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要说便是。”
兴许是白衍虽然人冷但长得好看,他问话的效果可比容凌好多了。
女子双眸含泪,抽噎了许久,终于将这么久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果不其然,她们原本都是这花楼中妓子,平日里以陪客为生,虽不得不卖笑为生,但好歹也算是衣食无忧。
变故是突然从花魁袭纷起来的。
身为花魁,袭纷的入.幕之宾不在少数,少不得一些达官贵人,尤其是一个姓张的老爷,几乎隔一段时间便要来同袭纷寻欢作乐。
可那人的癖好极为奇怪,每次他走后,袭纷都要在床上修养好几日才起得来。
花楼里的姐妹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皆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日,那位张老爷进了袭纷的门,却再也没出来。
之后她们其中几人便被袭纷叫到了房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张老爷。
在众人的失神尖叫中,袭纷却不为所动,甚至冷冷道:“怕什么,一切都有花妖娘娘在。”
袭纷口中的花妖娘娘,正是那位红衣女子,她不过轻轻施法,便将袭纷变作了张员外的模样,并且笑吟吟地许诺:“只要日后各位姑娘听我的话,我保管你们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自那日之后,楼中便供奉起了花妖娘娘的神像。
不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妖,并非神。
不少人都亲眼看见,她是如何将那些嫖.客的血肉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施法让这些姑娘变作嫖.客归家,带更多狐朋狗友来“进贡”。
如此十多年,这景城中花心男子其实早就死得差不多,却因为不断有前往若水和离的修士途经此处,花妖便将这些人骗入魅境中,男子吃掉,蛊惑女子继续为她驱使……
循环往复,竟无人察觉。
难怪初来此地,城中的妖气到处都是,原来是因为花妖的妖术附着在这些人身上。
容凌若有所思:“那春桃和景岑又是怎么回事?”
“景公子也一样,早就死了。”女子迟疑了会儿,才道,“是春桃找的你们吗?”
说起来也的确算是,容凌没有否认。
女子思索片刻:“兴许春桃就是想让你们除掉花妖娘娘?”
“除掉她,为何?”
按理而言,有了花妖后,她们这些女子可比往日好过得多了,为何非得将她除掉,容凌不解。
“因为春桃的姐妹爱上了一位过路的修士,不愿让他死在花妖娘娘手下,便决定帮着修士灭掉她,结果二人皆被花妖娘娘杀了。”
没想到这小小的花楼中,竟还藏着如此曲折离奇之事,容凌听得津津有味,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浅饮。
正听得带劲,便看见谢轻挽晃晃悠悠地从楼上下来,神色恍惚,唇上依旧没有血色。
容凌放下手中的茶盏:“休息好了?”
“师尊。”谢轻挽气若游丝,身躯一软,便倒在了容凌跟前。
容凌手疾眼快将人扶住,不成想谢轻挽反倒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不肯松开。
谢轻挽是耗尽所有力气,走到容凌跟前的。
那道自称是心魔的声音不停聒噪,吵得她心神俱乱,头疼欲裂。
谢轻挽心中别无他念,只想走到容凌跟前,听她说说话,只是听听她的声音变好。
不知为何,到了容凌跟前,心魔的话音竟戛然而止。
一时间清静了许多,谢轻挽有些无所适从。
容凌皱着眉头盯住自己被握紧的手腕,沉默半晌,将谢轻挽在椅子上安置好,难得耐心道:“你且再等等,我再在这楼中查看一番便走。”
谢轻挽依旧没有松手,抬眸看她,眼底一片水雾迷蒙,眼尾还隐隐泛红。
容凌不为所动,手腕轻转,从她掌心挣脱,径直上楼。
她又来到那尊花妖娘娘的神像前,仔细勘察。
这花妖常年靠活人精气血肉为食,又常年都在花楼中,容凌揣测,她多半是这花楼中生出的精怪后修炼成妖。
而这尊神像日日接受香火供奉,若是将本体置于此处,于修炼最有益不过。
容凌探寻一番,果真在神龛后寻到一样不应在此处的东西——是一盒胭脂。
白玉胭脂盒中殷红的色彩,同花妖身上衣物的颜色一模一样,盒子底下还雕刻着一朵木芙蓉。
原来所谓的花妖娘娘,竟然只是一盒成精的胭脂作祟。
容凌没有迟疑,推倒神龛中仍在燃烧的烛火,一并将那盒胭脂扔入其中。
火焰熊熊燃起,容凌转身离开下楼。
此时在白衍的法术下,晕倒的人已经醒了大半,看见楼上燃起大火,她们来不及思考别的,当即吆喝着到后院井中打水灭火。
毕竟这座花楼是这些女子的依仗,离开了它,她们不知还能去哪儿。
容凌虽为上神,也只管降妖伏魔,至于人的事,或善或恶,到了地府自会有清算,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她与蜂拥向后院的人群背道而驰,走向谢轻挽:“走吧。”
谢轻挽愣愣看着她,火光之中,容凌一袭白衣,眉眼凌厉,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刹那间,谢轻挽甚至忘了呼吸,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
从景城离开,很快便可以到达若水。
至于谢轻挽,许是在魅境中走了一遭的缘故,看起来情况并不好。
容凌虽算不上一个多么称职的师尊,但眼下这种样子,当然不能放任她独自一人回门派,干脆一并带上路。
白衍骑马,容凌与谢轻挽二人同在车厢内,正当她闭目清修时,身旁突然传来动静。
容凌侧目看去,便见谢轻挽红着眼问:“师尊,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竟莫名让容凌觉得像一只兔子。
难以想象,原本应是九天之端的上仙,竟然会问出不自信的这种问题。
容凌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唇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弧度:“何以见得?”
“明明是我接下的任务,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做。”谢轻挽轻咬下唇,“反倒给你和师……师叔添了不少麻烦。”
至于心魔的事,谢轻挽只字未提,她不敢让容凌晓得,她害怕看见师尊若是知道后的反应。
凭心而论,容凌并不算会安慰人,甚至觉得谢轻挽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
她正欲点头认可,还是硬生生止住了的动作:“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我初入修道的时候,也是你这般不知如何是好,不照样是挺过来了?”
“真的?”听她谈起自己的过往,谢轻挽眸子瞬间亮起来。
“我何须骗你。”容凌自然而然道,“更何况我那时候莫说没有师傅,连同门都不待见……”
容凌的话音戛然而止,想起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说到幻境外的事。
她生怕露馅,忙缄口不言。
谢轻挽还没听个明白,正欲追问,外边突然响起白衍敲窗的声音:“师妹,到了。”
终于到若水了!
容凌心情为之振奋,掀开车帘走出去。
谢轻挽也顾不得别的,忙跟在容凌身后。
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人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过来。
蔚蓝青空下,空中悬浮中无数块石头。
这些石头秩序井然,相距不近不远,若不是形状凸出,便宛如一尊尊的墓碑般。
“这便是若水?”容凌不禁问。
“正是如此。”白衍接话道,“你我二人的名字,便被刻在其中某块石头上。”
“这要如何才能找出?”容凌眉头微皱,心中隐约有了不妙的感觉。
“你我同时将掌心置于石身,若是碰到那块本命石,它便会自动放出光亮。”
也就是说,成千上万块石头,必须要一块一块地试。
容凌真是恨不得抽剑将这些石头全都劈个粉碎。
然而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与白衍凌空而起,一块又一块地试着这些本命石,寻找哪一块究竟才是属于二人的。
谢轻挽便在底下仰头看着,目光痴痴追随容凌的身影寸步不离,心中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师尊同白衍解契。
她的师尊,世间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就合该被人仰望。
正在此时,谢轻挽脑海中的声音又突然冒出来:“是么?难道你就不想自己的名字同你的师尊印在这本命石上?”
明知是心魔故意引诱,谢轻挽依旧难以遏制地顺着它的话想下去。
如果是她和师尊的名字……
她定然会珍她,重她,爱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那就去抢过来。”心魔窃窃道,“你不去抢,倘若有一日你师尊喜欢上旁人,那可就来不及了。”
“不。”谢轻挽下意识摇摇头。
师尊怎么会喜欢旁人,不可能。
“为何会不可能?情之一字,可难说得很,只怕到时候你想反悔也来不及。”心魔继续怂恿。
它的话一说出,便犹如种子在谢轻挽心头扎了根,飞快窜苗生长,谢轻挽情不自禁地想下去……
旋即她便意识到这是心魔的诡计,当即拔开容凌送给自己的那把小刀,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下去。
刀尖带来的痛楚瞬间让谢轻挽清醒许多,纵然鲜血流出也在所不惜。
心魔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久久未曾出声。
正在此时,容凌面前的本命石终于亮起,上面凸出二人的名字。
离解契更近一步,容凌终于松了口气,掌心化出剑气,同白衍一起将自己的名字抹去。
若水上空,一颗往生石陨落,跌入尘埃中。
容凌福至心灵,神识中甚至能感受到,解契时,她的神魂中似乎少了什么。
当真是轻快无比。
等二人回到地面上,谢轻挽已经将手臂上的伤包扎好,低声道:“恭喜师尊。”
嗯,的确是值得恭喜。
容凌许久都不曾这般高兴过,甚至喜于形色,从储物手镯中掏出一包蜜饯递给谢轻挽:“喏,这算是喜糖。”
作者有话要说:容凌:终于离婚了,爽!
(9月11号的九千字完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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