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果然如同思宁所猜测的那样,同意了绵怡的请求,不过到底还是叮嘱了几句:“那些外邦人不通教化,你过去了也要小心。”
绵怡自然应下。
之后永琰又说了许多,这些外邦知识可以了解不可沉迷的老生常谈,绵怡也并不反驳,俱都一一受教。
看着儿子这样听话,永琰心里也十分满意,想着儿子这样聪慧,已经是足够了,喜欢一些外邦的知识,也不算离经叛道,毕竟圣祖爷当年不也喜欢这些东西。
永琰说服了自己之后,就找了人和理藩院的人打了招呼,找了个翻译,还有几个护卫,带着绵怡去和几个使臣见面。
思宁不知道这些后续情节,也不知道绵怡和那些使臣说了什么,只知道等到绵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沉重。
思宁看着他这样,知道他多半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了□□上国的盛世繁华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隐患。
思宁没有去问他,她知道,这种相当于世界观重组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想通。
之后一段时间,绵怡开始变得更加好学,读书比之前更用功,对于那些物理科学也更加沉迷,只是却并没有让永琰察觉到什么。
六月底,钮祜禄氏在圆明园中产下一女,是为七格格,福晋喜塔腊氏松了口气,钮祜禄氏内心也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只要能生,那就有生下儿子的可能。
因此在洗三那天思宁前去探望的时候,看到的钮祜禄氏,就已经是个满脸都是笑,和以往并无不同的人。
福晋心里觉着她装相,但是面上还算过得去,至于思宁,她和钮祜禄氏不熟,因此也就客气了几句就回去了。
钮祜禄氏生儿生女对她影响都不大,她只要知道,日后人家是继后就行了。
七月,乾隆在避暑山庄万树园大幄接见了英使马戛尔尼,绵怡身为皇孙,也跟着永琰一起去了。
马戛尔尼这次来访,虽然表面上是为了给乾隆祝寿,但是事实上还是想要通过谈判打开中国市场,他献上了东印度公司所选购的价值一万多英镑的贺礼,并且提出了许多通商的请求。
这些请求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涉及了关税和割地的许多问题,因此乾隆全部拒绝。
甚至于马戛尔尼献上的钟表、地球仪以及武器和炮舰模型,乾隆也觉得不值一提,大清早就有了这些东西,认为英使是在夸大其词,
而英使不行跪拜礼,只肯行单膝下跪礼也让乾隆很恼火。
几天之后,英国使团回了京城,和珅向使团呈交了乾隆的回信和回礼,使团离开了京城。
在这中间,倒也发生了一件趣事,随同英使一起前来的使臣中有个叫斯当东的人,他的儿子小斯当东,才不过十三岁,却很快就学会了中文,还和乾隆用官话交谈,后来乾隆送了他一个槟榔荷包。
而乾隆在知道绵怡也会拉丁语之后,也让他充作翻译,向英国使臣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来也给绵怡赏了一个荷包。
如此倒是成了一桩嘉话,只是后来英国使臣随着和珅下去详谈,绵怡就没有资格再参与了,具体的内容,都是事后永琰找人打探来的。
永琰对于英国的这些无理要求很是生气,和绵怡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气愤难忍。
不过绵怡倒是挺淡定的,还问了问这次英国使团带来的贺礼怎么处置。
永琰叹了口气:“都在圆明园里放着呢,怎么?你想要?”
绵怡笑了笑:“只是学了许多书上的道理,却是没见过真东西。”
永琰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若是真想要那些西洋物件,咱们造办处做的比他们贡上来的更精美,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些,只是不许因为这个,耽搁了学业。”
绵怡笑着点点头,答应的很爽快,心里却在忧虑,英吉利的国势不可小觑,这次皇玛法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们,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吧。
之后乾隆的行为,也很好的呼应了绵怡的担忧。
乾隆不是个傻子,更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傲慢自大,之前在廓尔喀的作战中,他就已经通过俘虏的一个廓尔喀的细作,知道了英国在印度的统治权,也知道了英国的威胁。
因此在英国使团离开之后,他就立刻让沿海加强了军事防御准备。
这些消息永琰陆陆续续的得到之后,都和绵怡仔细分析了一番,说完之后还感叹了一句:“英吉利在西洋诸国中,最为慓悍,日后面对这些人,必要小心谨慎才是。”
绵怡也认同这一点,之前他去找那些英吉利使臣说话,就能从他们的言语中打探出英吉利这个国家的国情,的确是不容小觑。
英吉利使臣来朝的波澜很快就过去了,但是留下的暗涌却依旧藏在暗处。
绵怡在之后去见乾隆的时候,发现英吉利上贡的大望远镜和大灵司放在屋里,乾隆坐在榻上,几个匠人正在前后盯着看。
见着绵怡来了,他对着绵怡招了招手:“你往日里爱这些西洋玩意,今儿得了个这个,你也来看看。”
绵怡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的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这个大望远镜,的确比平时用的那种小的要看的清晰。
绵怡细细将自己的使用体验和乾隆说了一遍,乾隆笑了笑,对着匠人们摆摆手:“行了,你们抬下去仔细研究吧,若是能做出更精细的,朕重重有赏。”
匠人们磕头谢恩,抬着大望远镜,一同退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乾隆这才招呼绵怡坐下,胡世杰给绵怡上了茶,绵怡没敢喝,只放在一边。
倒是乾隆抿了一口茶,这才不缓不急的道:“往日里看你爱这些西洋的东西,我觉得无伤大雅,倒也从未和你详谈过这些,这回西洋的使臣来朝,你可有什么想法?”
绵怡迟疑了片刻,这才道:“自打皇玛法开广州十三行之后,国朝就与西洋诸国贸易频繁,与英吉利更是其中大头,只是英吉利人贪婪奸诈,想要更多利益,这才有了这次来朝之举。”
乾隆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能看到这一点,已是很不错了,之前征伐廓尔喀,英吉利人就与廓尔喀有所勾结,可见其所图甚大,虽观其献礼,也不见有多机巧,但是却仍旧不得不防,你学习西洋的这些知识是好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是却也不可因为这些东西移了性情,为这些奇技淫巧所迷。”
绵怡这才听出来,这是乾隆在暗自点对自己,他急忙起身,对着乾隆行了一礼:“孙儿谨遵皇玛法训诫。”
乾隆笑着抚了抚须:“倒也无非训诫,你虽聪慧过人,很有决断,性情却缺乏磨炼,日后行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绵怡又讷讷称是。
训诫完孙子之后,乾隆还是知道给个甜枣的,因此就让胡世杰领着绵怡去府库之中,挑选几个英吉利送过来的东西中看得过眼的作为赏赐。
绵怡欣喜应下。
等到绵怡离开之后,乾隆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一地萧瑟。
难道他也能有明成祖的福分,得了一个好圣孙?
乾隆抚了抚须,觉得还是要再看一段时间。
很快的,思宁一行人就回了京,眼看着要到了年底,宫里又开始忙碌起来。
不过这次福晋身体好了许多,可以自己操持,因此思宁倒是清闲了许多。
看着福晋兴致勃勃的前后忙活,思宁第一次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追求还真是相差甚远。
等过完了年,宫里再一次陷入了清净,思宁掐着手指算着时间,竟然已经是乾隆五十九年了,距离乾隆退位,不到一年时间。
思宁心里有些茫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几年了啊,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五十八年不算特别安生的年份,乾隆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停了这一年的木兰行围,大家伙在避暑山庄住了几个月,就回了圆明园。
思宁觉得清净,但是绵怡却被憋得不轻,总觉着没着没落的,思宁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喜欢围猎。
不过最可气的,那还得是福晋,好不容易绵宁的骑射练出了点名堂,这次福晋准备让绵宁一展拳脚,没想到却突然停了围猎,福晋心里别提多憋屈了,要是再等,那得等到明年,明年就不知道什么情形了。
不管喜塔腊氏内心多么的不满,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她们也只好别别扭扭的回了京。
没成想这一回京却出了问题,绵宁当晚就高烧不退,把里里外外的人吓了个不轻,福晋哭的眼泪都快没了,得亏永琰还保持着理智,立刻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搭脉,脸都白了。
急忙跪下回禀:“二阿哥这是积劳成疾风寒入体,导致体内阴阳紊乱,若是不及时退烧,只怕凶多吉少。”
这话一说出来,喜塔腊氏当即就晕了过去。
一时间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等把喜塔腊氏安置好,太医这才开始给绵宁开药。
永琰站在一边脸色铁青,看着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心里对喜塔腊氏的恨意也越发清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然也能积劳成疾,可见她平日里对孩子的逼迫。
之前他也曾训斥过喜塔腊氏不要过分催逼绵宁,可是喜塔腊氏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得,他说的越多,她就越发钻牛角尖,后来连绵宁自己都受不住喜塔腊氏,平日里都不往后头来。
如今这孩子,终于被逼到了这个地步,永琰看着也觉得难受。
正在这时,原本晕过去的喜塔腊氏终于悠悠转醒,她的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流着泪往绵宁跟前扑。
永琰一把拉住了喜塔腊氏,神情严肃:“那孩子已经病了,如今正要好好休息,你还想做什么!”
喜塔腊氏满脸的泪,哭着哀求:“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那孩子,只是十五爷,就让他看看他吧,我不见着他心里不放心。”
看着喜塔腊氏竟然认了错,永琰叹了口气,送来了拉着喜塔腊氏的手。
喜塔腊氏立刻扑倒在绵宁床前,握着绵宁的手,默默流泪。
等到药熬好了端了上来,她又亲自给绵宁喂药。
永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喜塔腊氏这个人,本身就不能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
永琰觉得屋里的氛围有些压抑,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太医正在外头候着,永琰止住了脚步,站在他跟前,淡淡问道:“二阿哥如今情形到底如何?”
太医面色十分不好看:“如今看着还是太过虚弱,若是能在明早之前退烧,或可有救。”
永琰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屋里,灯火昏黄下,绵宁的脸上泛着古怪的红晕,满脸都是汗。
“行了,那你今晚就先在此处伺候,定不容有失。”
永琰转过脸,说出了这句话。
太医也不敢抬头看,只是讷讷的点头应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只有六分把握。
这一晚是难熬的,无论是对屋里守候在床前的福晋,还是守候在屋外的太医以及伺候的人,他们打心眼里都希望二阿哥能熬过这一关,毕竟他们的身家前途也都维系在这一点之上。
幸好,在黎明之前,二阿哥的烧终于开始慢慢退了下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是太医心中依旧不容乐观。
经历了这次的事儿,二阿哥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若说之前还能勉强骑马射箭,做些不激烈的运动,但是现在,只怕走两步就得歇一歇,不知要养多久,才能把人养回来。
太医看着福晋喜极而泣的脸,到底没把这话告诉她,只是私底下和永琰说了说。
永琰听了这话之后,久久不语,等终于回过神来,这才让太医退下。
他站起身,有些疲惫的看着窗外,心里十分复杂。
钮祜禄氏一大早的就接到了前头的信儿,二阿哥醒了。
她面上露出一抹笑,看着十分真诚:“醒了就好,阿弥陀佛,二阿哥这样的好孩子,就该长命百岁才是。”
她跟前的大宫女荷香笑着称赞:“这满院上下,除了福晋,只怕只有主子心眼这样实在,一心只盼着人人都好。”
钮祜禄氏笑笑没说话,心里却轻嗤一声,这世上又哪里能让人人都好呢。
钮祜禄端起茶碗,浅浅的饮了一口,福晋的身体每况愈下,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进这十五阿哥府里,可不单只是为了当一个侧福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