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名中年农户的发言主张之下,曹家村的村民们再次转向了烈火焚烧下的曹氏祠堂,很多人都对这番言论表示认可,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六郎说的对!”
“迎出祖宗牌位才是当务之急!”
“不要耽误正事,快去迎出祖宗牌位!”
“下一户该是谁家?快冲入火场去迎出牌位啊!”
很快,又是一户人家手拉手冲入了火海当中,随后发出凄厉惨叫,消弭在了张牙舞爪的烈焰里。另一户人家马上补位,跟随着前一户的步伐毫不犹豫的慷慨赴死。
见到这一幕,曹方着急的大喊:“你们别送死啊!你们都疯了吗?”
曹方的母亲却狠狠跺脚,指着曹方呵斥道:“方儿住嘴!我看你才是疯了!怎么送你去读了这几年圣贤书,反倒变得数典忘祖、贪生怕死了?”
一片慌乱和嘈杂当中,那被众人称作“六郎”的中年人仍然在从容指挥道:“我曹氏子孙不惧烈火,不怕牺牲!只要能迎出祖宗牌位,我们死掉再多人也值得!”
秦殊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中年农户所吸引,心中忖度道:“六郎?曹六郎?给青阳书院送食材的那个曹六郎?可书院的厨子分明说过,曹六郎今晨送过食材后便带着全家人逃难去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村子里?”
很快秦殊便察觉到,曹六郎身份诡异,他本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更何况他此时的所作所为,更是将曹家村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看比起曹氏族长,你更像这个天灾之眼!”
想清楚这一点,秦殊也不再阻拦面前的农夫们,抬手朝着范勇的位置一指,喊道:“快去救你们的族长,族长快被那莽汉给打死了!”
一听这话,农夫们连忙又朝着范勇扑去,吓得高台上的范勇大惊失色,本能的勒着曹家族长的脖子,以他为人质威胁道:“你们……你们都老实点!否则……否则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秦殊朝着范勇挤眉弄眼,心道:“范兄,方才我帮你打掩护,现在换你掩护我了!”
之后趁着范勇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他悄悄伏低身子,绕过人群,朝着正在指挥村民们奔赴火场的曹六郎摸了过去。
终于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背后,秦殊刚准备赏他一招“正义的悲刺”,可尚未出手,原本投入的对村民们指手画脚的曹六郎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凝望着秦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的开了口:“你终于找到我了,我已等你许久了。”
说也奇怪,他分明是曹六郎的相貌,曹六郎的神态,但说话的声音却与刚才截然不同,听起来仿佛换了个人。
可偏偏这声音却慈祥悦耳,让秦殊觉得非常耳熟,再一琢磨,秦殊愕然大惊道:“怎么会是……您?”
曹六郎笑容更盛,突然伸出手来抓着秦殊的衣襟,然后身子向后一倒,拽着秦殊一同向某个肉眼不可见的深渊坠落。
这一刻秦殊顿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重,整个人与曹六郎纠缠在一起,在这虚无空间内急速下坠,耳旁都是呼呼的风声,曹家祠堂那彤彤火光与遥远天穹的电闪雷鸣渐渐消失不见。
两人也不知坠落了多久,终于摔倒在了一片绿意青葱的草地上,秦殊警惕的翻滚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再次愕然——只见眼前的景物无比熟悉,周遭是稀稀疏疏的竹子,不远处则是一条蜿蜒河流。
这里分明是青阳城外的竹林,亦是青阳学子们晨读的场所。
而那拽他一起下坠的“曹六郎”,此时早已变了模样,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转过身来,霎时换上了一身褒衣危冠,面孔也变得儒雅慈蔼。他哪里还是曹六郎,分明就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秦殊无比熟悉的人。
青阳书院——董夫子。
秦殊的授业恩师!
秦殊惊愕的望着眼前的人,这个很可能就是天灾之眼的人,声音颤抖的问道,“怎会是您?这天灾之眼……怎会是您?”
董夫子笑容恬淡,语调舒缓的说道:“这世上多的是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越是博学多闻,越是见多识广,你的疑问和困惑也就越多。这一次,便让为师成为你最初始的困惑吧。”
秦殊眯着眼睛细细思考这句话中的含义,随即连忙摇头道:“不可能,你只是天灾对我的蛊惑!你并不是真正的董夫子!少忽悠我,你既然可以变成曹六郎的样子,当然也能变成董夫子的样子。”
之后他攥紧拳头道:“你的真正身份,是造成一切灾难的天灾之眼,只有毁掉你,天灾才会结束,曹家村才能得救。”
董夫子听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仍然平静的像是一汪秋水,他用一副闲话家常般的口吻说道:“秦殊,在我众多的学生当中,你绝非悟性最佳的一个,也并不算最顽劣的一个,但你却最为特别。你的特别之处在于,你比聪明人鲁莽,却又比鲁莽者聪明。”
秦殊越听越不耐烦,刚被夫子说的“鲁莽”本性暴露无遗,提着拳头快速冲向董夫子,怒道:“少给老子扮谜语人,受死!”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
“儒家的道,就是一拳打穿一切!”
董夫子闻言哑然失笑,轻轻摇头叹道:“秦殊,你又以你这独到的思维来解读圣贤之语了,说来可惜,若你今日死了,往后怕是就听不到这别出心裁的注解了。”
说罢他猛地扬起衣袖,双臂一振,霎时间胸中浩荡正气澎湃而出,顶上青芒精光暴现!秦殊的身体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屏障,瞬间受到了剧烈的反弹和冲击,下一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挣扎着爬起,他愕然望向面前青光聚顶的董夫子,沉声疑惑道:“这是我儒家悟道之力,你怎会掌控我儒家的炼心悟道之术?”
董夫子摇头浅笑,一身皓白如雪的儒衫轻轻鼓荡,周遭辉耀如日光的青芒也随之闪动,他缓缓开口,耐心说道:“因为我本就是儒门中人啊,傻小子,事到如今,你仍不肯唤我一声‘夫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