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杀顾忠的原来是白小吟,这个平时为了儿子常年忍受丈夫毒打,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女人。
汪直叹了一口气,他对沈矜道:“那天晚上,小吟找我就是为了想和离的事情,她的肋骨被打断了三根,全身拖着伤。可是顾忠不同意,顾忠觉得他即将是特科的头名了,如果爹娘和离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直到这个时候白小吟仍旧为汪直着想,为顾家人着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汪大人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同情我罢了。”
上官知府拍了一下惊堂木:“正所谓虎毒还不识子,你为何要杀顾忠?”
白小吟掀开自己的衣袖,淡漠的看向远方,这是一条布满了大大小小伤疤的胳膊,有红紫色的伤疤也有青色的更有黑色的,看起来是新伤旧伤一起,这足以证明白小吟这些年所受的苦。
她缓缓的道:“这都是顾忠的爹打的,我知道你们要说为何我不和离,不是我不和离,是顾忠不让我和离。其实在顾忠五岁以前,他爹倒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他生的孔武有力,做活也是一把好手,对我们娘俩也是极好,他前边死了婆娘的,新娶我之后,人人都说他对我比对他以前那么婆娘好,我以为我遇到好人了。”
“可是,在顾忠五岁开始,这一切就变了,他的一个店铺倒闭了,家中入不敷出,可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在外面受气,他在外面受的气全部撒在我的身上了。”
说起这个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可那个时候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在外面受气,儿子读书的束脩要钱,家里生计要操心,甚至我时不时生病也要他掏钱,我是体谅他的,而且他还会在第二天巴巴的跟我认错,他说他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们成婚六年,以前他明明对我很好啊,可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呢,我相信他肯定是会变好的。”
这是个很善良的女人,沈矜也有些动容,即便被打了,也要找理由认为别人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我的忍让换回来的是变本加厉,他打了我整整三年,我本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身体就不算好,有一天我!我被掐住脖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死了算了吧。可是我偏偏又没死……”
汪直拿着帕子抹泪:“小吟,有这种事情你为何不跟我说,你说你呀你,还是那么倔强。”
白小吟笑着示意自己没事:“从那天起我就想逃离那儿,我只有顾忠一个儿子,我便跟他说了,我想老话都说宁跟着叫花子娘不跟着做官的爹,我对我儿子那么好,他是肯定不会看着我被他爹打的,他也肯定愿意我和离,可惜事以愿违。”
“他那个时候才八岁吧,虚岁也有十岁了,他长的高跟小大人似的,我满心希望他会说同意,我手中还有当时出宫时主子赏的钱,我们娘俩的日子虽然不如在家好过,但是日子肯定能过的出去的,可是他不同意。这个孩子对我说,他会被人嘲笑的,我说我已经被打的快没命了,我没有哪一天不会被打,可他告诉我说他会帮我去跟他爹说,让我不要和离,我看着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当然了,他爹也只是好了几天,又故态复萌,同时他爹怕我跑,所以让人看着我。可我还是寻到了一个空子,我知道顾忠不想离开,所以我去找了他,把我的钱都给了他,说我要走。可是我低估了顾忠,他拿了钱之后,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我刚要出门,他爹又回来了,那天他爹在打我,他便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他爹打了我之后,他跟我说让我要守妇道。”
沈矜问道:“你的娘家人呢?”据他所知白小吟也是有家人的。
白小吟更是摆手,“他们永远都只会说忍忍就好了,男人年纪大了就会好了,日后等顾忠出息了,你就可以享福了,等儿媳妇进门了,你家男人就变好了,他年纪大了怎么还会打的动你呢。”
“真是猪狗不如。”沈矜难得说了一句粗话。
白小吟笑道:“沈公子,你这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会听过这等乌糟事呢。还有那更让人难受的事情在后面呢,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中了秀才,那时候我就一直伺机想走,他也知道,那天他过来跟我说等他中了进士就放我走,他也会劝他爹爹和我和离,这样对三个人都好。他还跟我送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我想我的儿子还!是有孝心的,那段时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连站在一旁的卢修都听不下去了:“这么个东西,你又何必还相信他。他不过就是怕你闹出什么事情来,影响他的名声罢了。”
白小吟苦涩的道:“卢公子,哪个做娘的不相信孩儿呢。我当然相信他了,我又等了十年,这十年,我虽然痛苦,可是有盼头,他爹又因为生意的关系,时常不在家,我也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后来,她低着头,“这次特科他中了头名,我是最高兴的,他爹也是如此,可我没忘记,从来就没有忘记我要和离,我跟他说的时候他很惊讶,他惊讶于我还记得要和离,他劝我说现在他爹已经打我打的没以前多了,日后他会继续劝他爹的,让我不要和离,我不肯,那天我找到了汪公公,他现在做了大官了,我想他肯定会帮我一把的,让我脱离苦海,可顾忠拼了命的拉了我进去,他让我替他想想,他说家丑不可外扬,让我不要到处说家里的是非,更是永远不要提和离的事情。”
“所以,”她抬起头来,“我恨我的丈夫,可我更恨顾忠,我在跟他拉扯中起了杀心……”
她跟沈矜道:“沈公子,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不后悔,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对亲娘尚且如此,日后为官必定也不会是个好官。”
上官睿则拍了拍惊堂木:“大齐也有律法,你可以来告,何必用这种方式。”
卢修啐了一口:“妻告夫还要先罚二两银子,就看她娘家人这个态度,她告不成日后可能被打的更惨。”
这个卢修总算说了句人话,至于起初认罪的那位,沈矜也道:“那就是汪大人一片好心了,他知道白氏是个可怜人,所以想找人替罪。”
“哎呦,沈公子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汪直心道,这个沈矜倒是上道,他当时安排人认罪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凶手,只是想着赶紧结案了回京罢了,但是有了这个理由,想必皇上也不会怎么罚他,这法外不外乎人情嘛!这更加凸显了他的人情味,妙哉妙哉。
至于那伙派来打杨泽的人,沈矜则对卢修道:“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黄雀在后,卢修为人一向冲动又好胜,简直就是光头虱子,这个人打伤了杨泽让我来判案,原本是想我公报私仇对付卢修,可惜我从不是那等人。”
“卢兄先是被劝去喝花酒,在喝花酒之后掉了几枚玉佩,这些打杨泽的人便故意露出卢修的特征,如若不仔细查,谁都怀疑会是卢修。”
卢修“哼”了一声。
沈矜又继续道:“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杨兄虽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办法起床,也没办法去现场勘查,但他丹青极好,三下五除二就画出这些蒙面人的形态特征。这些人招数一看就是大内高手,如若不是以千牛卫出名的黄家,又是谁呢。”
他甚至道:“人我也找了出来,这些人倒是英雄好汉,个个都不想说出真相,可春风楼的姑娘们比他们实诚,这下我抽丝剥茧才真正确认黄悬便是派人打杨泽的人。只可惜,他错估了我,也错估了杨兄,我们都不会行所谓的公报私仇,所以他又慌了,便撺掇着卢修请我过去,我的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第二次他又放话把满吴越都传的沸沸扬扬,甚至闹起了民怨,逼的上官知府不得不先收押卢修。”
本来卢修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听到了自己的事情,“好你个黄悬,居然如此陷害于我。”
“那是肯定的,别以为就你想娶沈家长房的掌上明珠,他是沈家姻亲,虽然如今黄家不如你卢家,但他如若能和沈家再结姻亲,日后势必就不一样了。”
在一旁的上官睿听的咋舌,这也就身为沈家子弟才知道这么多内幕,其余的人要查可就太难了。
上官知府原本盼白小吟斩立决,但她为人母,也是被逼成那样,特许流放三百里,白小吟之夫,常年打骂妻子,更威胁汪直要官职,罪加一等,流放充军六百里,至于黄悬,雇凶害人,更制造流言,剥去功名坐牢三年,此案全部结案。
走出府衙大门,卢修欲言又止的看着沈矜,沈矜则道:“案子都结了,你还有话跟我说不成?”
卢修则道:“你帮了我一次,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和沈珏有什么恩怨,但是你要小心他,别太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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