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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回去后,去二常屋里找了笔墨纸砚,就把自己关进房里。
一直忙到快三更才睡下,第二天醒来眼睛泛红,但精神头儿却极好。
她去了趟磨坊,和刘叔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刘叔不大赞同,总觉得晚香的想法太匪夷所思,可晚香坚持如此,最终刘叔也没能说服她。
期间晚香出去亲自用脚丈量属于乔家的这片滩地有多大时,阿四悄悄拉着刘叔道:“爹,你说秀秀姐是不是被那家人逼急了,打算既然我吃不了饭直接把碗给砸了?”
刘叔斥道:“你浑说什么,秀秀不是那种人,她再不考虑,肯定是要替二常考虑的。她不会把二常交给那家人,怎么都不会。”
“可……”
“行了,干活去,少说两句。”
晚香出去后回来,把自己关在看帐的仓房里。
若是有人在一旁,就能发现她其实是在使用做舆图的办法,先把这块地的尺寸标出来,根据计算将其上的建筑按比例缩小,因她的图是先画出来的,只需把缩小比例标出即可。
别人能不能看懂不知,她这图主要是画给自己看的。
之后的一天里,晚香就忙着补充图中的不足,等终于一切弄罢,她也没耽误,带着刘叔去了趟县里,找泥瓦工匠班子是其一,也是为了联系一些石材和木料。
晚香打算重建乔家磨坊。
不光如此,她还打算将临着河边那片沙滩地建成一个小型的码头。码头上就是集市,集市上不光有一大片空地用于当市集,还计划建两排房子当商铺。
这个工程太宏大,以至于当时刘叔听完简直不敢置信,才会有阿四的‘疯了’之说。
不过她坚持如此,如今又是她当着乔家磨坊的家,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从县里回来后,晚香狠狠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临近二常下学之前,她又去了一趟私塾。
这一次她直接去了顾青砚的斋房。
像私塾中,一般都会给先生准备一间斋房,用于日常看书、教导学生及休息之用。
顾青砚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当即就是一愣。
“顾先生,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何事?”
晚香犹豫了一下,道:“不知在这说可是方便?这事有些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顾青砚的眼神诡异起来。
顿了下,他道:“那不知乔大嫂觉得何处方便?”
“这——”
说实话,晚香一时还没能找到适合说话的地方,一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惹人非议,私塾里人也多,方才她找过来,还是寻了说二常的事作为借口,才敷衍过那位刘先生。
可镇上也不方便,河田镇就这么大,不认识她与顾青砚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所以镇上的酒楼茶肆都不可。
“那日我与顾先生碰见的地方可好?那附近有一片小树林,地方隐蔽,四方通透,若是碰见了人,随时都可以从另一处离开。”
顾青砚看着她,静默了半晌,就在晚香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个提议不合适,想另改一处地方时,他点了点头。
两人约在申时,也就是族学散学之后。
明明已经到了时间,顾青砚却在斋房里又是收拾书案,又是收拾书册,直到无事可做,才走出族学。
一路行去,他走得很慢。
等他到后,晚香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见他来了,不禁埋怨道:“顾先生,你怎么耽误了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顾青砚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投注在一旁的树干上,轻咳了声道:“有学生请教学问。”
好吧,这个解释确实让人无话可说,晚香也顾不得去端详对方的怪异之处,她现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她即将做的事上。
“顾先生。”
“嗯?”长长的衣摆之下,顾青砚的右脚几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挪了回来。
“要不咱们坐下说话吧。”
顺着晚香的的目光看去,顾青砚才发现她准备得很周全。
一块儿大石为桌,两块碎石为凳,大抵是早就在这儿的东西,不过上面被擦得很干净,看不见任何灰尘。
大石上放了个带盖的竹篮,篮子已经打开了,里面不光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还放了一碟花生,和一碟糕点。
这是把这儿当喝茶的地方了?
顾青砚过去坐了下。
晚香坐在他对面:“地方简陋,还望顾先生不要嫌弃。”
顾青砚心中有一种荒诞之感。
为何会来?他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不过最终之前‘错怪了她’的想法占了上风。既然他错怪了对方一次,就不该再妄自揣测对方,不管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不管她约他到这种地方到底为何,且看她表现再看。
他端起茶杯,掩饰的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一种涩涩的口感,但能尝出这茶不错。
“还不知乔大嫂有何事要与顾某说?”
“是这样的,不知顾先生可知乔家磨坊的来历?”
顺着这个话头,晚香将乔家磨坊的来历说了一遍,包括当年乔老爹建磨坊的初衷,包括磨坊平时一些为人处世,与镇民的交际。
“……此地位于小白河上游,中下游有五个镇及若干不等村庄,想要去县里,走水路最快,也是最为便宜的,但必须经过此地……顺着这里往上不远,连通着绿水河及阳田河,所以此地也相当于是一个汇集之地……”
怕顾青砚听不懂,晚香拿出自己所绘的图。
这张纸上画的正是附近的地势,可能不够严谨,但其上河流分支,乃至临着河流的小镇村庄都有标注,一眼过去就能看清局势。
顾青砚不禁对晚香侧目,但没有说任何话,继续听她往下说。
“……我见过路船只总有在此地停下的,也有镇民会顺势找那些船买些菜食及日常所需之物,一日中有大半时间都极为热闹,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此地建成一个集市?以此处如此优越的地势,不说要与县里比肩,但把中下游那些村镇汇集至一处,应该不成问题的。”
顿了下,她又道:“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碍于是个女儿身……”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懂自懂。
“那为何又突然重提此事?”
“这——”
“还有,乔大嫂为何又要把此事与顾某讲?”
重点来了。
晚香也没含糊:“我想拉顾先生合伙。”
顾青砚皱起眉。
晚香也清楚这些读书人大多清高,试图说服道:“顾家算不得富裕人家,但顾先生应该明白读书有多耗费银子。买时文、孤本,买上好的笔墨纸砚,同窗之间的交际,师生之间的来往,出门游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哪里都需要银钱。
“若是我的想法能成真,此地相当于是个聚宝盆,不说日进斗金,但所入之银支撑顾先生去考取功名却是没问题的。哪怕顾先生一次不中,也不怕下次没有应付再考的银两。据说顾先生家中还有一母,难道顾先生就不想让她老人家过上好日子?”
顾青砚看着她,眸色一时复杂难辨,心中也有些五味杂全。既有些诧异、失笑,又有点觉得好笑,可同时还有几分不显的窘迫之感。
这窘迫之感倒不是别的,而是来自于他来前的一些杂念。
见他不言,晚香又道:“顾先生,您放心,建此地不需要您出任何银钱。”
她的眼神很真诚。
顾青砚失笑道:“既拉顾某入伙,又不需要顾某出银钱,那乔大嫂拉顾某入伙为何,难道就为了白分顾某银子?”
这就跟晚香的一些小心思有关了。
乔申现在逼她,仗得不过是嫡支三少爷的势,她把三少爷的先生拉入伙,就凭这一项,就能让对方鸡打蛋飞。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晚香到底出身世家,世家之所以能壮大,除了族中子弟有出息,也与广结善缘有关。
顾青砚作为河田镇最年轻的秀才,据说他天赋之高,所有人都不质疑他能中举,若不是巧逢家中有丧,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举人老爷了。
这样的人,自然早拉拢为宜。
即使没有后面这一项,仅凭他这个秀才的名头,再加上乔氏族学的先生之名,就能一直保乔家磨坊安稳下去。
至于以后会不会出现任何变故,晚香也考虑不到那个时候,也许那时二常已经长大了,也许……她只需顾住眼前即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当然也有人争一口气的想法,这里先不提。
不过这话到底要不要和顾青砚明说?
读书人自命清高,又痛恨被人利用,她对顾青砚并不是那么了解,若是说明用意,会不会激怒他,反而生了反效果?
方才侃侃而谈的晚香突然失声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坦白。
顾青砚突然站了起来。
“顾先生?”
“罢,你说的事我先回去斟酌一二,其他暂不提。”
说完,人便走了。
留下晚香一人注视着他的背影,颇有几分懊恼之感,觉得自然应该更干脆果断些,说不定这事就办成了。
*
不管顾青砚这边同不同意,晚香这边该进行的正在进行中。
先是请干活的帮工。
这些难不倒刘叔,乔家磨坊成天人来人往,附近的一些小村子经常有人趁着农闲出去找活做,这些力气大又肯吃苦耐劳,还劳力便宜的农家汉不要太多。
当然镇上的居民也是要兼顾的,不管有没有人来,至少要做出个样子,这样一来才显得‘合群’,不会让人非议,毕竟那些农家汉不是本镇人。
因为这么一出,镇上又开始沸沸扬扬。
乔家磨坊请那么多苦力,到底想做甚?
刘叔对外只说是修磨坊,可修磨坊用得着这么多人?
这不过是外人的看法,对于乔申一家人来说,晚香的突来之举着实让他们惊了一下。
主要是摸不透对方想干什么。
三堂奶奶已经上门了,该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按理说乔秀秀应该在家惶惶不安,着急着想办法又或是认命了,自己寻个合眼缘的男人,怎么突然又修起磨坊了?
乔申忙让儿子出门打听,可打听来打听去,都打听不到别的什么。
等一船又一船的石料木料接连运过来,才终于在镇里掀起轩然大波。
这可不像是修磨坊的架势!
也是这时一直含糊的刘叔才说实话,说老磨坊到底用了这么多年,地方紧紧巴巴的,水车也早就破旧了,东家的打算是重建磨坊。
可重建磨坊需要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吗?
不管外人怎么揣测,这边该进行的已经开始了。
沙滩地需要填土夯实,等干活的人到齐了,就见他们扛着挑子从各处挖土来夯地。
镇上的土不够,就从别处运,见那一艘艘运着土的船停在岸边,多少镇民跑去看热闹。
看热闹的同时还不忘在心里计算,租这些船需要花多少银子。
也是这次,镇民们才对乔家磨坊的富裕,有了个实质性的认知。
都知道那磨坊是个摇钱树,所谓摇钱树,并不是镇上的人真认为磨坊很赚钱,只是觉得这磨坊不需要看天吃饭,又是必不可少,更不用什么劳力,等于天上白掉银子。
再加上乔家人素来低调,平时行事打扮乃至乔家的宅子,都平平无奇。
之前总是传乔家老二打那磨坊的主意,镇上没少有人暗中唾弃乔申没有出息,就看中了这么点东西。
不过到底是别家的事,许多人是不会插什么嘴的,顶多看热闹。
可经过这一出出,很多人突然明白那乔家老二为何看中了这点,宁愿做些低三下四的小手段,都要把这磨坊弄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顾青砚来之前是想多了。
孤男寡女,还约到小树林,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他还是来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