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和珍卿在她房间里, 正在无言地温存,忽听见急促的砸门声,珍卿惊了好大一跳, 赶紧从三哥身上跳下来, 三哥去打开门,原来是娇娇和仲礼。
原来,佣人用篾丝编了个葫芦娃玩偶,仲礼和娇娇两个本来商量好, 每个人玩一会儿, 然后换给另一个人。
结果仲礼太能折腾,把葫芦娃玩偶弄坏了。佣人又编好一个新的, 吴娇娇说这个新的该属于她,因为前头那个是哥哥玩坏的。兄妹俩人互不相让,因此争势起来。
谢公馆每个礼拜, 一共要定四份《儿童画报》。
大房三个小孩儿, 每个人各据一份, 剩下一份就是大人们轮流着看——吴三姐看得挺有瘾。
珍卿挣钱比预想得多,挣得钱囊鼓鼓,她现在都没动力再画个爆款作品了。
珍卿和三哥一人一边,把仲礼和娇娇两个分开调停。调停完之后又有惊喜, 把两个人安抚得不生气,三哥向两个孩子许诺,明天给他们一人一套葫芦七子的布偶,两个人喜出望外, 高高兴兴跟佣人们带洗换去了。
珍卿黯然地自语:“大哥大嫂还在时,大嫂也成天不着家,仲礼他们都喜欢葫芦七子, 四大百货公司都有葫芦七子布偶,我们想不起,她做妈的也想不起。”有妈真不如没有妈。
陆三哥笑一笑,只简单一句:“她总有她的心迹,外人就算明白,也不能改变。”
三哥似乎是话里有话,只是他还不屑于讲人闲话,没有深入地说下去。
他回到桌前,把金的平安如意坠子收起,也示意珍卿把玉坠子收起。
珍卿一边收一边噘嘴:“三哥,临近年关,你还这么忙,你总上应天做什么?”
陆浩云心生歉意,他们两个的定情在计划外。在他原本的工作计划中,他想再奋斗四五年,一切生意顺利发展,他就可以更从容地做安排他的生活。
到那时候,小妹也差不多完成学业,该阅历的都阅历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是杜祖父的一记乱拳,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他不能说自己因此后悔,可不觉间就出现两难之事。
明年的万国博览会,他跟合作伙伴们一早规划,后半年一直精选产品,准备明年送展。若能得些金奖银奖铜奖,对他们在国内外的产品销售将大有裨益。
陆三哥虽然早作计划,但他一度想拜托好朋友魏先生代他去,因为他答应了小妹,一定要多陪陪她。伙伴们多少不理解,三哥又不便讲出对小妹的许诺。
他取消明年博览会的行程,大家都有疑虑,之前去南边祭奠亡友——当年被范静庵害死在东洋的袁振东,思及当年的少年意气,想起立志要“实业救国”,陆三哥就觉得愧负亡人。
之后,他本欲拜托的好友魏先生,因家里的变故,恐怕明年不能成行。三哥再欲找人代他去美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一看三哥的神情,珍卿收起抱怨,握着他的手问:“是很要紧的事吗?如果是,我就不问了……”
不过还是难以想象,如果将来他们订婚结婚,三哥还是忙得分身乏术,他们的婚姻质量能有保证吗?
陆三哥歉意更深:“小妹,我很抱歉。本欲叫魏先生代我出国,可他父母先后亡故,有一胞妹婚事不顺,家事不宁恐怕他无法分身。明年的世界博览会,我们合作伙伴事先商议,尽可能多地送产品参展,这是事先计划好的,恐怕……找不到更合适的代表,也许还是由我亲自去。”
陆浩云有一种感觉,对着小妹愀然的面庞,说出合情合理的缘由,好像也很艰难。
这种感觉真怪异,难以用理性的推证来理解。
陆浩云尽量平和地,给珍卿讲他最近忙的事。
首先他要挑选精品,送到应天世界博览会的筹备委员会应征,他要送展的产品包括绸缎、茶烟、工艺品都不同产地的各类产品,这其中的杂事不必赘述。
他还做了博览会临时筹备委员,帮筹委员会处理与美国会方交涉的对外事项。
三哥的这个临时筹备委员,先后做够一月,就能不负商界前辈的举荐美意,并且三哥趁机结交公务人员,顺利弄到官员护照和公务签证,这对他们将来参展会有益处。
这一阶段的目的达到,他年前年后,还有时间多陪陪小妹。
但明年博览会期大约有六个月,他至少要出差四五个月,这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好奇怪,他与小妹明白彼此情谊,连心无旁骛地工作,仿佛也成了值得愧疚的事。
珍卿不知该说什么,三哥满面歉意地对着她。
胖妈在外面叫吃饭,珍卿应了一声,跟三哥一块走出去,好一会儿不做声。
陆三哥歉意满满,但过度表达太矫情。他为人处世的原则,让他大概率不会取消明年的美国之行。
珍卿没说话,不纯粹是因为失落,她自己未尝没有抱负,她不能妨碍三哥实现抱负。她这一点觉悟还是有的。
可是这么忙碌的三哥,将来有时间精力顾家吗?那她要做默默承担一切的贤妻良母?她哪儿干得来这种差事?!
吴大哥也回来了,他莫名慈爱贴心起来,给三儿子和小女儿,一人买了一套“葫芦七子”玩偶,特特地把元礼落下。也不晓得谁给吴大哥通消息,晓得两个小孩为葫芦七子吵架。
杜教授和谢董事长默默吃饭,三哥和珍卿异常沉默,吴大哥发表一通慈爱宣言,大家对此没一点反应。
吴大哥怫然不悦,认为他们成心叫他难堪。幸好娇娇很会捧场:“爸爸,你讲得真好。”
饭后,珍卿跟三哥没凑在一起。珍卿找杜教授说话,再次告诫他不要随意进入她的房间,更不许胡乱翻他的东西,不然也许会有代价——这一点珍卿已经开始做安排。
回到三楼之后,珍卿跟胖妈嘀嘀咕咕的,胖妈接到五小姐指令,乐得像个黄鼠狼。
陆浩云后脚跟上来,在楼梯口那看珍卿,他觉得小妹不太失落伤心,但她对他的态度,不如他期待中的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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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董事长在家歇过两天,秦管家按吴三姐的吩咐精心照料,谢董事长血压下去,腿上的疼痛也缓解,精神也好了不少。
临近年关,珍卿去扫盲夜校看施祥生,顺便把已经做好的第一部分识字字角,给扫盲夜校的人送过去。
施祥生的高兴自不必说,留着珍卿谈了许久,还把她近来的文章给珍卿看。珍卿惊讶地发现,施祥生的文风大变,比从前多了锐气和生气,水平足以在《新女性报》上发表了。
这半天珍卿一直很高兴,只是回家的时候,黄大光拐弯时遇到一点小事故。
黄大光在拐角急刹车,把珍卿也吓一跳,她从他背后歪着头向前看,发现是一个年轻女人,不知怎么摔倒了,神情痛苦地想爬起来。
黄大光回头告诉珍卿:“五小姐,不是咱们车撞的,我刚一露头,她已经摔在那了。”
珍卿四下里扫一下,看到瑟瑟寒风中,懒懒地踱步巡视的警察,角落里神情轻佻的jì女,还有更多无暇他顾的行人,心情也有些瑟瑟地发凉。
那女人艰难地靠墙站住,珍卿从钱包掏出一毛钱,经黄大光的手交给那女人,远远地嘱咐她:“你去买点药水,自己治治伤,不要一直站在街上。”
黄大光把钱递上去,那女人畏畏缩缩的,一双极细溜的手捧住一毛钱,卑驯得连头也抬不起。珍卿心里叹一声,张张嘴又闭上,叫黄大光继续走路。
过了三天,培英女中期末成绩放榜。珍卿稳稳拿到文组头名,得了一只派克金笔,还有一盒巧克力。
珍卿刚坐到汽车上,就欣喜地说钢笔送给三哥,认真替他别到右边口袋上。陆浩云含笑看着她:她的脸像个鼓嫩嫩的白桃子,脸上细软的绒毛,像是引诱人咬它一口似的。
他忽而抬头看着校门外,一口女儿扑到父亲怀里,画面真是美好。
将近年关,很多忙碌的家长,都亲自来接女儿回家;也有一些没家长来接的,落寞无声地走过人群。
其实,世事无非衡量得失,陆浩云把得失心看淡,在这一瞬间,默默地坚定了决心,他揽着珍卿低声说:“明年从美国回来,我会处理好行程,以后不再长期出差。努力地多陪你。”
珍卿仰头看三哥,微微一笑不语,三哥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没有绿意的萧索街道,衬着那些喜气盈盈的笑脸,也会让人心生暖意。
她扭着三哥的手,把他的手举起来看,他的手掌宽阔而干燥,只从这宽阔干燥的手掌,似乎都能看出他坚毅果敢的性格。
珍卿忽而释然,她笑眯眯地跟三哥说:
“三哥,如果你是苍鹰,不该束缚在鸟笼里。哼,我觉得我也是苍鹰,早晚要出去飞一飞,三哥,等我飞回来了,你也不要到处乱飞,好不好?”
开车的徐师傅,默默地瞪大眼:这兄妹俩这么说话?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吗?他天天给陆先生开车,有事他竟然没有先知道?!
陆浩云对她郑重颔首,心里又有奇异的感想:小妹不愉快时,他也莫名多思难睡;小妹豁然开朗,他又觉得云开雾散,心情飞扬。这种牵绊让人好受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个理疗,感觉舒服些,暂时先不请假,请假的时候会写条子的。感谢在2021-11-10 00:15:48~2021-11-11 23:3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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