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根据父母的故事, 写的这短篇,在残酷的现实和希望的未来中,徘徊来徘徊去——最后取了个单字名, 叫《逃》。
不到两万字的, 她先后修改了五六遍,还是决定在残酷中,给人不止一线的希望,让阿葵的结局美好一些。
珍卿自己觉得这, 对社会黑暗的揭露, 不像有些大家那样血淋淋的,不够深刻彻底。
但魏经纶先生倒还满意, 他说现在的许多作家,对这个吃人的社会,揭露得深刻而恐怖, 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打掉很多人薄弱的信心。
而珍卿在《逃》中, 让人们寻找希望的路径,就是教育。——这对世人是很好的启示。
而杜教授看了却哭得要死。
因为珍卿给文中的仲宣,安排了一个殉情的结局。
杜教授哭着问珍卿,是不是觉得, 爸爸该给妈妈殉情,爸爸不该再结第二次婚。
杜教授这么一问,反倒把珍卿吓着了,她说当然不是这意思。
她这样安排仲宣的结局, 是想让爱情凄美一点,也是为了展现阿葵这个人物啊。
……
没两天就到了端午节,这一天正好是礼拜五, 第三节课上网球课。
不少同学都在场地上对打。
珍卿在场地边扎着弓步,一直不停地练习挥拍子。
海宁七月的阳光,着实有点烤人了。
珍卿拿帕子稍微擦一擦汗,继续拿好弓步,孜孜不倦地挥着球拍子。
好容易挨到□□育课,运动短裤下面的光腿,都被晒得热热的。
跟先生还了网球拍子,珍卿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到置物柜里拿书包,和裴俊瞩、乐嫣她们,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今天是端午节,谢公馆的大师傅们,早几天就在准备各种好吃食。
她垂涎了这么几天,就盼着到今天的正日子,能大快躲颐一番。
端午节不是法定节日,培英女中的洋顾问,也不太在意中国的传统节日。所以端午本来没有假的。
培英女中的一众师生,之前向洋顾问和校长请愿,才争取到这后半天的端午假。
而且海宁这一阵子,有些局部的传染病疫情,学校明天也要打扫消毒。
所以她们周六也可以休息,等于这个周末共休两天半,想想都觉得是美事。
珍卿从校门里出来,跟同学们道了别。她在外面看了一圈,没瞅见黄大光,却听一个人叫她:“杜小姐——”
珍卿扭头寻找声源,是常给三哥开车的徐师傅。
她就拎着包袋跑过去,徐师傅请她上车,坐上车跟她说:
“杜小姐,抱歉突然来接你。实在是事出突然。
“陆先生之前就说,你有画画的才能,不想你荒废了天赋和热爱,一直想给你,物色一位大师做先生。
“之前那个,那个名画家,叫慕江南的先生,年初去欧洲办画展,结果他们的赞助者跑了,经费说不够用了,他们一队人就陷在欧洲回不来。
“陆先生听说以后,立刻托朋友转达意思,赞助了他们的画展……等于救了他们的急,慕先生感激陆先生,说愿意见一见你
“没想到,慕先生老婆死了,伤心啊,说病得月余起不来床。
“今天说能起来床了,就给陆先生打电话,说带杜小姐见一见。”
珍卿完全意料之外,问徐师傅:“你的意思,三哥之所以赞助慕先生,是为了让我拜师父?”
徐师傅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陆先生为杜小姐拜师,观望了多少大画家,嫌这个会得太少,嫌那个太虚头巴脑,挑来选去,就看中了慕江南先生。
“为这个找先生的事,陆先生真是费尽心机啊。”
费尽心机?好像是个贬义词啊,不过珍卿也无心纠正他。
她赶紧整理一下形象:
把衣服褶子都扯好,把两条麻花辫重编一下,发带也赶紧整理服帖。
一低头见镂空凉鞋上,扑着一层薄薄的浮尘,她赶紧拿帕子擦拭干净。
慕江南先生的画展,珍卿只有幸看过一回,但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画展上的每一幅画,她都好喜欢好喜欢。
可惜她来不及多看两回,就听说慕江南先生,带着他和朋友的许多画作,到欧洲办巡回画展去了。
慕江南先生学贯中西,少年成名,早就是国内炙手可热的画坛圣手。
他又在东洋、南洋、西洋都办过画展,现在已有蜚声国际之势。
可以说,只慕江南先生一人,就为中国人的绘画艺术,赢得了国人梦寐以求的国际盛誉。
她杜珍卿竟然有机会,拜这样的大师为师吗?——虽然还是不一定的事啊。
车子开到中国艺术大学时,珍卿首先看到路边的三哥。他身边还站着三个男女。
三哥一只手插在兜里,闲闲地站在马路边。她身边有个女孩子,正仰着头跟他说话。
那个女孩儿生得娇小,穿着荷叶袖的白衬衫,下面是石青色的褶裙,脚下是白皮鞋,头上顶着意大利草帽。
撇开别的不说,这女孩子挺会打扮。
珍卿这一会儿,倒没有别的念头,她快要见到慕大师,心里这个紧张哟。
珍卿从车子里下来,徐师傅帮她打上洋伞,三哥从那几位男女中,率先走过来拉过珍卿,给那三人介绍说:
“叶先生,陈小姐,莫先生,这是舍妹珍卿。”
然后,他又扭头给珍卿介绍说:
“小妹,这位莫先生,是巴黎美术大学的博士,学的是西洋油画,也是慕江南先生得意高足。
“这位陈小姐,是法国里昂大学高材生,如今又跟莫先生学画,可谓女界之先进人物……
“叶知秋先生,是慕江南先生小弟子,也是中国艺术学院的大学生……”
那陈小姐矜持地笑,跟珍卿客气地握握手,又扭头跟三哥说:
“陆先生过誉了,我倒愿意多做事,就是年纪轻、能力浅,还是需要多学习,更要向令堂那样的女界前辈,多多学习请教。
“只是晓得她诸事缠身,日理万机,不敢轻易去打扰。”
三哥就应付陈小姐两句,见那个叫叶知秋的学生崽,用一种学艺术的人,特有的单纯眼光,细细打量了珍卿一番,不掩喜爱地问珍卿:
“杜小姐,你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你与众不同的灵气。端午放假,我们要去郊外写生,你来做我们的model,好不好呢?”
陆三哥的注意力,完全被调动过来了。他揽着珍卿的小肩膀,把她拉离了叶知秋,不动声色地笑:
“慕江南先生,吃午饭了没有?我们是否立刻面见?”
叶知秋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说道:
“老师早饭是才吃的,他本来正准备作画,来了一位倒卖艺术品的掮客,絮絮说了一个小时。
“现在陆先生和杜小姐来了,正好赶走这个油滑的掮客,正好免了老师受他聒噪。”
说着,这位叶知秋小哥,就一路引着他们,走过稍嫌安静的校园,到了一栋颇具艺术气息的楼前。
这叶知秋小哥,显然是比较亲近的学生,说了慕先生今生的情形,莫先生和陈小姐,也跟珍卿两人一样是听客。
都说奴似主人形,从学生也可揣测老师的性格。
在他们两个生人面前,这叶知秋说话也随心所欲。
大约这位慕大师,大差不差,也是这种艺术家的性情格调。
等他们走进慕先生的画室,迎面一阵西洋颜料的味道。
这颜料的味道,香而不刺鼻,是比较上等的画料。
这画室里光线较暗,错落地摆着一些画架,。
里面有一个穿西装的小胖子,对一个穿蓝布围裙的中年男人——他正站在凳子上关窗,笑迷迷地说:“慕大师,梅老板说还能加一些。”
然后这边的叶知秋小哥,就亮了一下高嗓门,说:“老师,陆先生和她的妹妹来了。”
那个穿着蓝围裙的男子,扭过头来看她们,脸上还留着思索的遗迹——他随即从椅上下来了。
他赶紧走过来迎接客人,让学生叶知秋去沏茶。
这宾主之间还有些生疏,就借议论酷热的天气,彼此间稍微熟悉一下。
刚才跟慕先生说话的,小胖子中年人,像个弹跳球一样弹过来。
他热情地过来跟陆三哥寒暄,一迭连声地问陆三哥,最近生意怎么样,谢董事长好不好,全家老老少少怎么样。
然后,好像这小胖子是主人家,絮絮地向慕先生等介绍着,谢公馆的主人们,为灾区奔走募捐的事。
专注倾听的慕先生,反倒好像成了他的客人。
慕先生看了珍卿两眼,有点沉郁的眼神,看起来并不尖刻,但他没有过分关注珍卿,觉得就是个寻常的富家女吧。
珍卿暗暗打量着,这位声名在外的慕先生。
第一印象觉得,这个人病弱而悒郁,脸上不少细碎的纹路,颧骨略微显高,眼下两只沉重的眼袋,好像随时要落到地上——确实一副羸瘦抑郁的样子。
他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随意的穿着,乍一看让人觉得他像个粉刷匠。
你只有仔细看他的眼,看到他眼里幽幽的光火,才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一会儿,这小胖子掮客听说,陆三哥特意带妹妹来拜见慕先生。
他就以特别饱满的热情,描述慕雁归先生,在西洋、东洋、南洋办画展的情形。
说慕先生每到一地办画展,立时造成轰动效应,各界人士蜂拥而至来,争睹慕先生的画作。
在南洋的时候,只一幅《月夜》,成交价就是十万。
还有那些花鸟虫鱼,很受东洋人的追捧,小小的一幅小品画,价钱都能开到四五万。
就这还有好多人抢不到,懊淘得哭天抢地,啧啧,那场面,简直太让国人扬眉吐气了。
珍卿默默听他演讲,明明说的是实情,却被这个油腻夸张的小胖子,说得好像虚假的事一样。
慕先生卖画挣这么多钱,怎么画展还会经费短缺呢?这就是一件怪事了。
那位巴黎美大博士的莫先生,年龄约有三四十,据说与慕先生是亦师亦友,他就笑着说:
“慕先生,您在海外巡展的情况,我只恨没有身临其境,一睹先生的伟岸风采。
“先生许多大作,我也未曾亲见,今日有贵客在此,何不让我也沾一沾光,观赏一下先生的大作呢?”
慕雁归先生也不推拒,就走出这个画室,把大家引到另一间大画室,向人们逐一展示他的作品,还有一些私人的藏品。
这慕先生的画作,题材范围很广,包括山水、动物、人物,尤其是动物和人物画得多。
有一幅半人高的画——《野宴》,描绘的是一群师生郊外野餐,在一块儿纵谈高论的情景。
画中每个人的体态表情、衣理皱褶,都画得惟妙惟肖。
那种青春洋溢的感觉,那种似乎要诉说么的韵致,简直要把观画者吸附进那画里。
而花鸟虫鱼等小品画中,珍卿特别喜欢一幅《锦鸡图》。
那只锦鸡的构图布局,已经高出旁人一大截,更别提那色彩的绝妙运用,使那锦鸡神气活现的样子,简直呼之欲出了。
珍卿每看一幅慕大师的画,都忍不住在心里,不停地念“好牛好牛好牛”。
后面又看了些《牧牛图》《春景图》,还有慕先生作的自画像,还有给他妻子画的小像,都让珍卿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珍卿虽说功力比不上大师,但她长着眼睛有鉴赏力啊。
这慕江南先生,融合西方的技法和颜料,却表现出中国式的审美情趣,表现人物景象,形神兼备,活灵活现,简直是太厉害了。
慕先生才四十多岁,但在绘画成就上的创新,就比珍卿的李师父牛多了啊。
么叫画坛巨匠,么叫时代巨擘,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真是活该他蜚声中外啊。
看过慕大师的私人画室,慕先生又带他们,到美术系的画室参观。
这里也有慕先生的大作,但还是以学生作品居多。
慕先生平实淡泊的态度,搭配他惊人的艺术才能,给珍卿留下的印象非常之深。
后来,慕先生看了珍卿随身的速写本,他说珍卿有一些基本功,而她的素描,取景构图富于创新,还是很不错的。
到了这个时候,慕先生不但愿意多看珍卿两眼,而且顺势点拨了她几句:
“……绘画的艺术,和其他艺术一样,在求美、求善之前,先得求真。
“求真绘真,就必须有扎实的基础训练,要以精益求精的态度,来认识客观的事物,并在意识里加以提炼、提高……要做好基本功,必须有比常人多出千百倍的耐心和耐力。”
珍卿心里明白,慕先生说的基本功,既是脑力劳动,其实也是体力劳动,总之要长年累月地写生,勤练不辍才行。
慕先生虽然态度冲淡,偶尔还会失神发呆,但珍卿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没么不满意。
等双方了解得差不多,慕先生就告诉珍卿:
“我先前生了大病,近来居家休养,虽然有心做事,只是精力还不够。目下,也没有在艺大上课,
“我现住在中古文艺书馆。下回来之前,带上你的国画和水彩画作品。我们先谈一谈,看一看,探讨一下国画与西画,其中可相互借鉴之处。”
谈一谈,估计就是谈学画的经历、心得;看一看,可能要看她具体的程度。
叶知秋比珍卿还兴奋,他拍着手说:“这一下好了,成了我的小师妹,想找你做model,也容易了。”
陆三哥就注意到,那莫先生和陈小姐,表情是有些微妙的,尤其是陈小姐,明摆着的不高兴。
慕江南先生大病初愈,陪客人们活动了许久,他不免现出疲态来。
就由叶、莫、陈三人,陪着珍卿和三哥,去外头补一顿午饭。
从中国艺术大学出来,莫先生才告知三哥与珍卿,之前六三政变中,慕先生的一位爱徒,不幸罹难。
这件事过后不久,慕先生的爱妻也因病离世。
慕先生伤心刺激太过,因此大病一场,连精神都大大地衰落了,跟从前意气风发的他,浑然变了一个人。
珍卿心想,慕先生倒难得是个情深意重的人。
出来吃饭的时候,三哥先问珍卿想么,
现在已经一两点钟,珍卿也不挑三拣四了,车子走了一段路,
就看见一家淮阳菜馆,她说:
“三哥,我们就吃淮阳菜吧。”
陈小姐笑着跟珍卿说:“小妹,淮扬菜太油腻啦,对肠胃不好的。”
她扭头又对三哥说:
“陆先生,前面的街角,新开一家法式餐厅,我们去吃法式bifteck,又健康又雅致。
“小妹,法式bifteck很健康的,还有甜点也很好的,拿破仑酥和马卡龙。小妹,保准你们小女孩儿会喜欢的。”
这位叶知秋小哥,翻了个白眼讽笑说:
“这么热的天气,天天吃牛排,不怕上火的吗?”
陈小姐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忍耐着没有吭声。
倒是她的老师莫先生,笑呵呵地跟叶小哥说:
“知秋,上火是落后的概念,不科学的。中医里说的上火,究竟有么指标呢?为么不同的中医,各是各的治法呢?
“你再想想,为么现在,都说中医是伪科学,不准他们公开营业?人家西医样样有指标,治起病来条理明白,说治好就治好了。
“一天吃一顿牛排,不至于让人生病的吧。”
叶知秋小哥讽笑一声,抱着胸没有再吱声,但摆明了跟莫先生和陈小姐,有点儿不大对付。
不得不说,搞艺术的人就是有个性。像谢公馆的人们,对着不喜欢的人,也不会这么七情上面的。
珍卿还是信中医的,想想她的眼病,就是一个神奇偏方治好的。所以,她见不得有人这么嫌恶中医。
因此她对这莫先生,观感降低了一些。
陆三哥吩咐徐师傅,先去陈小姐说的,那家新开的法餐厅看看。
等到了地方以后,只从汽车里向那法餐厅看,也晓得里面人很多,好像还有人站着在等位。
那叶知秋小哥,冷嘲热讽地说:
“陈小姐,看来跟你一样,喜欢吃bifteck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这吃惯bifteck的人,不晓得要提前预约吗?”
那陈小姐绷着脸不讲话,那莫先生赶紧打圆场:
“离艺大不远,有一家德国餐厅,那家餐厅很大,寻常是坐不满的,不如我们再转回去,陆先生、杜小姐,你们觉得如何?”
都晃到快两点钟了,珍卿当然没么意见。
陈小姐和叶小哥,都存着气不说话,眼见气氛太过尴尬,莫先生就向陆三哥递了个话头:
“欧洲各国的饭,我也尝过不少,陆先生自幼留学东洋,只不知道东洋饭,究竟怎么样?有没有能入口的?”
三哥也捧他的场,就开始述说起来。
那时候大家在东洋都念书,陆三哥更在中学里寄宿,自然是东洋人吃么,他也随着吃么。
寻常就是吃海带卷的家常寿司,有时直接吃东洋米饭,还配着腌鱼、腌菜、炸菜等小菜吃,平常也喝了不少那里的酱汤……
然后就着饭食的话头,陈小姐和叶小哥,也加入了话题里面,等到了莫先生说的德餐厅,大家总算又能正常说话了。
折腾了这一大通,终于坐上宽敞的餐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
五人点完单之后,莫先生大约觉得,场面又有些冷了,他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跟大家讨论,哪国的饭菜最好吃。
陈小姐比较赞誉法餐,莫先生说中国菜丰富些,陆三哥就说一早在外留学,吃饭是为了饱肚,本来没觉得多大区别,近来倒是更喜欢中国菜。
珍卿饿得前心贴后背,一点儿不想说话,三哥叫侍应先上点面包,让珍卿先吃一点面包垫肚子。
陈小姐还兴致勃勃地,问三哥:
“陆先生,你九岁就留学东洋,对东洋感官如何呢?”
陆三哥的神情很平淡,还是比较理性地说:
“东洋人明治维新后,变成工业国家,他们技术很好,国民也很严谨、勤劳,但说到感官如何,大部分留学生,对东洋人较为反感。”
陈小姐好奇:“他们欺负人吗?”
陆三哥点点头,说:
“大事上不必多说,留学生难免受两国政治影响。小事上的不公平,那更是不胜枚举。”
陈小姐问怎么不公平。
三哥看那叶知秋,毫不掩饰地,总是盯着珍卿看,一会儿看她的脸庞头发,一会儿看她的肩膀腰身。
珍卿吃着面包不觉得,陆三哥不免觉得,此人就算是学艺术的,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陆三哥就笑一笑,对提问的陈小姐说:
“方方面面的小事,多得让人气不过来……
“比如学校里交实验费,中国学生和东洋学生交得一样多,但中国学生分到的实验材料,不是不够好,就是缺东少西,跟他们东洋人交涉,又往往没有结果。
“……他们医学生上解剖课,练习在尸体上找筋肉、神经、血管。
“给中国人分派的尸体,总是临近暑假才派,派的尸体往往发臭,而且还会把病死的尸体,派给中国学生,有时候竟然是得结核病的死尸……
“那种尸体还有传染的危险,这是家母和家姐的亲身经历……
“用这种病体做生理解剖,在东洋也属于违法,可是中国留学生,往往没有地方说理……”
珍卿就看见,刚才还笑得甜美的陈小姐,表情定定的,眼睛发直地看向珍卿身后。
连原本贪看珍卿的叶小哥,都觉得喉间不适,表情有点不自然了。
珍卿也随着陈小姐向后看,有个男人在吃炖牛肉,那牛肉汤的颜色鲜明,牛肉是深赤色的,还有黄的土豆,红的胡萝卜——看起来挺好吃的嘛。
珍卿回过头来,大家的前盘都来了。
三哥、莫先生点的是几块猪肉,珍卿和叶小哥,点的都是甜菜根配鲱鱼,陈小姐点的是土豆沙拉。
珍卿拿起餐具开吃了,就见对面的陈小姐,看着大家的几盘前菜,一时间眼睛更发直了,好像精神濒临崩溃似的。
珍卿刚把鱼喂进嘴里,就见陈小姐“唔”一声,她一手拿帕子捂嘴,一手按着胸口,眉毛都要扭歪了。
然后她又“呕”了一声,就从餐桌上跳起来,撞到一个上菜的侍应,她顺手抓着那侍应,赶紧问他洗手间在哪儿。
眼见陈小姐要跑远了,莫先生也连忙跟上去。
珍卿又吃一块鱼肉,有点难以理解:这民国的娇小姐,胃这么浅吗?听点解剖尸体的事,生生地恶心吐了?
珍卿看向身边的陆三哥,他正优哉地切着猪肉,没啥特殊的反应。——显然是故意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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