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说了会子话后, 纪鸢便拜别了那甄芙儿先行离去了。
而纪鸢走后,亭子里,只见那凝香微微踮起了脚尖,确认纪鸢等人走远了后, 这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瞧来,那纪姑娘与二公子应该是无意间撞上的无疑了,我方才瞧着二公子与她前后脚进了那林子,只以为是——”
凝香说到这里,见自家姑娘堪堪抬眼瞧了她一眼,她立马止住了后边的话, 又赶紧四下瞧了一眼。
甄芙儿久久未语,只盯着石桌面上那个装了晨露的小玉葫芦瓶出神,过了好一阵,忽而抬起了那只芊芊素手将那玉葫芦瓶拿到了眼前, 仔细端详着,嘴上却忽而另说着:“没想到那纪鸢倒生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面, 方才便是连我瞧了都有些挪不开眼,我一个女子尚且如此, 更别提寻常男子呢。”
凝香只道着:“跟姑娘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大姑娘原先在府中可是说过的,这女子之美在骨不在皮, 那纪姑娘确实是生得花容月貌, 可奴婢冷眼瞧着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一到了姑娘跟前便立马原形毕露了, 方才奴婢瞧着那纪姑娘便是连杯茶水都饮用不出其中的门道,这样的人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况且依着纪姑娘那样的出生,将来的出处怕也就那样了,将来倘若能够寻到一份体面的亲事便是顶了天了,哪能跟姑娘比?”
甄芙儿闻言只强自笑了笑道:“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这活的都能给说成死的呢!”
凝香掩着帕子一脸乖觉笑着:“还不是姑娘教导的好。”
甄芙儿闻言,只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然而纵使脸上笑着,眉头却依旧愁眉不展的,眼中却始终残留了一抹如何都化不开的浓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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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见状,叹了一口气,迟疑道:“姑娘,可是还在想着昨儿个太太从赣州来的信?”
原来昨儿个这甄芙儿收到打从老家赣州来的信件,乃是甄芙儿生母小王氏派人送来的,信中提到了甄芙儿的亲事,小王氏在信件中提到,约莫今年年底便会来京一趟,要专门替这甄芙儿将亲事给定下。
话说这甄芙儿年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她已然及笄,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已然十六了,寻常这个年纪,要么已经说了亲,要么已经成了亲。
其实亲事也已经在议了,只是一直未曾正经定下。
这甄芙儿打从七岁起便被太太王氏给接到了府中娇养着,一切吃穿用度皆是向大姑娘看齐,太太对她尤为宠爱,跟大姑娘相比,丝毫未曾有过任何偏差,是既当女儿养,又当儿媳妇养。
整个霍家的人亦是全都心知肚明,这甄芙儿将来将来长大了准会是霍家二房的当家太太,这也是为何,甄芙儿虽是表亲,但身份地位却格外不同的缘故。
只是前几年这甄芙儿年纪还小,跟二公子的亲事便一直未曾挑破,然而这几年眼看着到了年纪,但那二公子的行径却一日比一日还要不着调,这人还未曾成亲,在外头的风流韵事便闹得满城风雨,怕是连街上三岁小孩都有耳闻吧。
王氏自然心急,自去年起便催了好几回了,只甄家母女多少有些顾忌,反正那小王氏是向胞姐王氏撂下了话的,只道这霍元懿若是不学好,甭想娶到她们家的千金宝贝。
却未料到这日子一拖又是一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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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凝香只有些替自家主子抱不平道:“姑娘可是想好了,奴婢瞧着那二公子分明是还没收心的,瞧今儿个这一遭,这亲还未成了,姑娘便已经开始在为他收拾烂摊子了,这要往后成了亲——哎,其实这京城权贵云集,依着姑娘的相貌才情,那满京城的才子公子还不得随着姑娘您挑,就好比姑娘外祖家的荀公子,奴婢冷眼瞧着,也不一定比二公子差。”
况且,那二公子后宅颇有些不太平,外头莺莺燕燕不说,屋子里还有一名由太太挑选侍奉的通房。
当年二公子初经人事时,太太怕他出去胡闹,便特意指了两名亲自挑选的丫鬟前去侍奉,二公子收用了一个,现如今虽没名没分,到底侍奉了二公子五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日后抬个姨娘的分位准没跑了。
这凝香自幼跟在甄芙儿跟前伺候,在甄芙儿跟前,便是在整个霍家二房都颇有些脸面,人往高处站着,未免有些挑挑拣拣、心高气傲了。
只觉得甄家的根基虽不在京城,但凭着霍家、王家这一层关系,自家姑娘想要说一门好亲事绝非什么难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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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芙儿闻言只默了良久,忽而叹气了一口气道:“我打小便知将来定会要嫁给表哥的,在我心里眼里,便是旁人再好,也不及他万一,况且——”
说到这里,只见甄芙儿微微眯了眯眼,随即随手指着眼前的青釉仰莲汶瓷杯冲凝香道:“就说这杯子里的茶叶罢,寻常人只道是霍家哪个不知名的庄头上摘菜炒制的,却不知,原是竟是霍家远在元陵吴县太湖之滨的武陵山上一个庄子里,特意从茶树采摘下的细嫩芽头炒制而成,那元陵武陵山上的茶闻名整个大俞,整个山头有大半直接上供成了贡品,唯有宫里头的几位主子才能够尝得到的,可是,霍家便能得这么一份,凝香,你可知道,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家,能够尝到这几片茶叶的绝对不超过两个巴掌,便是连外祖父家也是得不到的,更别提咱们远在赣州的甄家呢?可是今儿个你家姑娘却真真切切尝到了。”
凝香闻言只有些咋舌,便是连她也是头次晓得这几片茶叶的金贵,姑娘从未跟她提及过,她只当是寻常的新茶,比以往的要金贵些罢了,未曾想到——
却说凝香发愣间,便又见那甄芙儿继续指着披在自个身上的这一身淡紫色的轻绡道:“便是不说旁的,就好比今儿我身子披着的这一层薄披,瞧着稀疏平常吧,但是你可知就这么薄薄的一块竟是要花上五六十两银子,这是刚入夏的时候姨母随手赏的,连个眼皮子都未待眨一下,可是,凝香,你还记得前年咱们回了一趟老家吗?我深深的记得有一日母亲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翡翠茗碗,不过才三四两银子,母亲生生唠叨了好一阵,竟是心疼得不得了,从那一刻起,我便这霍家,这表哥,我是嫁定了。”
凝香闻言小脸一愣,嘴唇蠕动了片刻,竟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甄芙儿见了,只淡淡的笑了笑,道:“霍家权势滔天,现如今放眼整个京城又有谁家能够比得过,二表哥虽然依旧有些不着调,但是他的聪明,这世间却少有人能够参透,我原先年纪小,也是钻胡同里绕不出来,一直有些犯犟,可昨儿个母亲信件上说的那一句,忽然令我茅塞顿开,与其嫁到一个两眼一抹黑的人家,为何不留在霍家呢?在这座府里,我知根知底,前头有姨母庇护,后有着跟表哥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便是挑遍了整个大俞,也绝对找不出一家能够及得上霍家的。”
当即,愁眉不展了一整日的脸终于慢慢的放晴了,有时候,人一旦泛起执拗来,永远都走不出来,而一旦走了出来,愁容的消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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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甄芙儿此番解开心结后接下来有何打算暂且不表。
只说纪鸢回到她的竹奚小筑后,只隐隐叹了一口气,这一日着实感触颇深,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在这侯门深院里头,原来每走一步都是这样的寸步难行,每走一步,原来都可能有身陷沼泽的危险。
那甄芙儿今日分明是来宣告主权的,仅仅是因为她跟那霍家二公子会了一面。
看来,往后,她得躲那霍家二公子躲得远远地了。
且说纪鸢坐在屋子里皱眉坐了一阵,到了点,便又亲自前去给鸿哥儿上了药,鸿哥儿规矩多,不愿在丫鬟跟前袒胸露背,只得将菱儿、春桃几个纷纷打发出去了,便是在纪鸢跟前,也脸红脖子粗的一阵别扭。
好在抱夏告假回来,压根不管鸿哥儿的别扭,直接大刀阔斧的摁着他上了药,唔,还是抱夏得力。
出来的时候,只见菱儿坐在小板凳上,跟春桃唠嗑唠得正起劲:“得亏我躲得快,差点儿叫那二公子给瞧见了去,真真是有惊无险哩!”
抱夏只重重的咳了一声,菱儿扭头见到纪鸢立在后头,只立马止住了嘴,一溜烟的从小板凳上蹦了起来,冲纪鸢吐了吐舌头,道:“姑娘,出来了。”
纪鸢看了菱儿一样,只难得一脸严肃道:“往后在咱们院子里,莫要再提及二公子的名讳。”
抱夏、菱儿、春桃三人你看着我,靠看着你,纷纷立即称是。
只是,没想到,三日后,纪鸢便被自个生生打脸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