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迦勒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 我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事事:Caster和梅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忙着什么,至今没有回来;藤丸立香身为御主, 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而达芬奇亲则在管控室工作, 那种地方听起来就不像是我这个外人能进的地方……
当我在走廊里第一百零八次对着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叹息时,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有些好奇地探头看过去, 却发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太、太宰先生?!”
过于惊讶再加之主动和我那里的太宰治区分,我情不自禁地加上了敬称, 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只得求助性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藤丸立香:“这是……?”
“是别的英灵不小心弄出来的……那两位据说是想看看Caster真弓的物品会召唤出什么, 趁着Caster本人不在去她的房间偷了东西出来——而我一时间没拦住。”
藤丸立香一脸沉痛地说着,随后勉强露出一个憔悴的微笑,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身边正打量着我的人:“这位是Berserker太宰治,虽说是狂战士、但是意外地保持着清醒。不过嘛,在迦勒底这种意外也不少就是了。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先去确认一个文件!”
“……您好。”在藤丸立香走后,我也看了看他,不大情愿地打了个招呼:“我是另一个北条真弓, 请多多指教。”
“你好。”太宰治微笑着点了点头, 神色相当正常。用回我自己的身体后我才觉察到我和他之间的身高差距,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他此刻堪称温和的表情:“我听说过你的事情。”
我:……
怎么回事,微妙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按照不同的世界线来讲、他的年龄的确要比我大上不少,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摆出一副老爷爷看孩子的慈祥态度……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 他突兀地开口:“因为我的确活了很多年了。没办法, 毕竟有人拜托了我活下去。”
我:!
“而且, ”他笑眯眯地开口补充,“你的确也算是小辈嘛。毕竟你比我的真弓要小不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才十六岁吧?”
我:“呃……按照活着的年龄来说,其实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太宰治笑了笑:“她当时是二十三岁哦。而且,你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当小孩子吧?”
“也不是小孩子吧?”我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忍不住开口反驳:“好歹我也是MIMIC的首领……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的神情终于鲜明起来,眼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伸出的右手凭空浮现了一本书:“你也知道的吧?这个东西的存在。”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看到了那本书封皮上的名字:“……Stray Dogs……”
太宰治“啪”地一声把书合上,口吻轻松:“没错哦。这就是‘书’。”
我猛然想起了梅林说过的话、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说太宰治有可能会知道和“书”有关的线索:“原来如此。但是它不应该是类似于许愿机那样的事物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功能吗?”
“解释起来稍微有点麻烦——简而言之,我可以看到平行世界发生的一切。”太宰治挥了挥手,那本书飞速地化为金色的灵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所以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其他的北条真弓的人生经历。”
我眨了眨眼:“……不只是这些吧?”
太宰治笑了笑——怎么说呢,那笑容好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女儿微笑一样:“嗯,不只是这样。”
“还有织田作?”我努力调动着意识沉在圣杯里时的记忆,想起和乱步一起闯进餐厅的那个红发男人、还有太宰治那时惊愕的表情:“织田作还活着。”
太宰治感叹道:“嗯,是啊。你的确很聪明。”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型:“——你是为了创造一个织田作能够活下去的世界?”
“差不多吧,初衷还有‘让北条真弓感到幸福’之类的……”太宰治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尾音微不可闻:“你知道吗?每个世界里、北条真弓的故事都是不同的。没有人比你拥有更加多姿多彩的人生,但是这也造成了任何一个你的经历都是完全不可复制的。”
我:“所以?”
太宰治叹了口气:“所以我没有怎么插手她的生活。”
他口中的“她”是在说Caster。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嘛,我也是会伤心的哦?”他开玩笑地说着,下一秒就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但是,所有的你都有一个共同点——”
我懒得和他兜圈子,“都叫北条真弓?”
太宰治果不其然地呛住了,半晌后才听下咳嗽:“不是。你们的共同点、某种意义上也是我对你有些肆无忌惮的原因吧……所有的北条真弓,都一直活着,活到了最后。至于你——你是个特例,你那边的时间流速和其他的世界完全不同。我也只是看到了你迄今为止的故事。”
我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原来如此。所以你相当不慎重地接受了她的追求,把她带进了这个计划,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恃无恐地觉得她是不会死去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人。结果,你却让她成为了所有的北条真弓当中唯一的一名牺牲者。”
在我说完之后,走廊一下子沉默起来。
果然——
果然,就算是这样、哪怕是这样,我也完全没办法原谅他——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伸拳揍上了他的胃。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有些崩溃、近似于喊叫的这样说着:“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
“不仅是她的命运被更改了、我自己的命运也被更改了!我——我现在想回去都没有办法……”
说到最后,我已经哽咽起来,连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我扑簌簌地流下泪来:“你在干什么啊……我已经——我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了……我想回家、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如果说Caster勉强情有可原的话,你也好、梅林也好,全都是混蛋……!”
这样担惊受怕、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在身边的日子,我已经……完全过不下去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哭得喘不上气来,像是要把迄今为止心中淤积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似乎也在为另一个自己感到悲哀:“我想回家……龙之介、银——我好想你们……”
太宰治像是僵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是因为动静太大,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真弓?!”
我实在是精疲力竭、昏天黑地,从刚才起就蹲在墙角、把自己蜷成一团,也没有心情分辨来者的声音,用极小的声音喃喃道:“……谁?”
那个人也像是僵住一样,完全不敢再动弹:“——”
我闭上眼:“拜托了,不管谁都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吧。我现在……”
冰冷的墙璧和地面让我渐渐冷静下来,刚才忽然关不住的惶恐、愤怒、悲伤逐渐恢复了我能够承受的正常阈值。哭过之后的双眼格外干涩,后脑也一抽一抽地疼痛,我叹了口气,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像是这样就能够汲取些许安全感一样。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神经质地一颤,但是我还是竭力避免了自己想要逃避的心情,允许了这人的接近:“……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一面。”
那人并没有说话,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温暖的气息、还有不知名的花香,一并传递到了我的心里,此刻过于迟钝的大脑也终于反应过来,来者正是我刚才大声骂过混蛋的梅林:“——你回来了?”
“嗯,她也回来了。其实——”
我打断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声音:“不要说话。”
“……”
气氛一时间就这样陷入沉默。
我长长地叹息一声:“你是不是没有人类的心呢,梅林?”
“……”
梅林像是遵守我刚才的要求一样,紧紧闭着自己的嘴巴。
“现在想来,我的人生在某种意义上的确顺遂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自言自语着:“无论是一篇文章就成名也好、还是顺理成章地引来MIMIC也好,我虽然有所怀疑过,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某种意义上你不是没有心,而是心坏掉了。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把别人当成提线木偶吧?”
“……”
“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我无法原谅你,我也无法否认、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如说,正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会这样大受打击。”我叹息着:“但是,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听到这句问话时,坐在我身边的人,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急切地开口:
“我不是人类。”
我怔忪地微微抬起头,看到了他那不可思议的虹色长发。
他那一贯挂着笑容的脸上,也罕见地挂上了几分焦虑的神情:
“我不是人类,真弓。我是人类与梦魔的混血……我不懂人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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