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在很小的时候便认识北条真弓了。
他们的父亲都在警察局工作,而同为家庭主妇的母亲之间也有着奇妙的交情。这样的情况下, 这两个孩子的相识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为奇怪。
然而, 不知为何, 江户川乱步的家庭和北条真弓的家庭, 似乎都不太喜欢正常的社交礼仪……所以,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见到北条真弓, 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
“不要跟我说话。”
当时的他这样“警告”年仅八岁的北条真弓。
——很简单,头脑绝顶聪明的男孩并不懂得和同龄人相处的技巧。在他看来,打磨波子汽水里取出的玻璃珠都要比“孩子们”之间的聊天谈话更加有趣,比起和小了他四岁的女孩相处,江户川乱步宁可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女孩眨了眨眼,随后慢吞吞地说道:“……没关系,反正本来我也没有兴趣。”
江户川乱步一噎,但并没有在意她的话语, 转而举起手中的玻璃珠对着太阳打量起来。
阳光透过玻璃珠,折射出微妙的虹色落在乱步的脚下,又随着他的动作移到了北条真弓的脚边。他这时候眯着眼看向北条真弓, 才发现女孩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专注地写着什么东西。
于是, 心下好奇的他,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随手把玻璃珠装进口袋里,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北条真弓的方向走去, 站到了她的身后:“……你在写什么?”
北条真弓抬头看了看他, 没说一句话,便又低下了头。
江户川乱步:……
大概她也意识到了江户川乱步的无言,抿了抿唇后将手中的笔记本翻过一页,笨拙地写下了“不是说好不说话了”的字样,递给了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歪了歪头,神色中尽是懵懂无辜。
江户川乱步有些没好气地抢过她手里的笔记本:“笨蛋!笨蛋笨蛋!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我可是主动过来求和了!总之,现在你开口说话就好了!”
女孩像是隐隐地叹了口气一样,但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带着些懊恼和无奈,说道:“乱步君……你好麻烦。我在写东西,不想被别人打扰。”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出乎意料地没有发脾气,而是冷静下来,将笔记本唰啦啦地翻到最前面:“你在写什么?日记吗?还是故事?”
北条真弓摇了摇头:“不,是哦。”
江户川乱步“唔”了一声,看向了笔记本上的第一行字: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活着。
很多“小孩子”大概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我问过很多大人:“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其中大部分的人并没有给我答案,有的生气发怒,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沉默不语,总而言之,对这个问题抱有一种轻视和回避的态度。而另一部分人中的大多数和我说,活着这件事就像是人类需要呼吸、鱼儿需要大海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老师曾经讲过,鱼儿也可以在湖泊或者河流里生活,这句话本身就是不对的。
……】
江户川乱步有些兴奋。
倒不是说他也同样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对于他来说,活着的确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生活是有难度的,很多人会在中途倒下,江户川乱步将此视为一项漫长而无聊的游戏——“怎么样也要活得比普通人更久一点才行,要不然早早死去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聪明的大脑吗”——他一直相信着这样的理念。
令他兴奋的是北条真弓的诡辩。
那些大人对她说活着的道理,用人类和呼吸、鱼儿和大海来譬喻。然而,她注意到的,却是鱼并不一定在大海里生活。而且,这种微妙的、观察和回应世界的角度,显然不是女孩一时的童言稚语,而是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写下的内容。
他忽视了北条真弓正在拽着他的上衣、要求他把笔记本还回来这件事,兀自看了下去:
【……
最后,我去问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揉了揉我的头发,而母亲把我抱到她的怀里:“是啊,真弓,活着是并不存在意义的。”
咦?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后开口道:“你有开怀大笑过吗,真弓?”
我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么,”母亲一锤定音,“你就为了每一个值得开怀大笑的瞬间活下去吧,我的真弓。”
她沉默了一会,解释道:“对于你来说,快乐是短暂的、虚幻的,甚至不容易被记住的,但在你感受到快乐的时候,你是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尽管这样很难,但是妈妈希望你人生的道标是‘快乐’,而不——算了,没关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
笔记本的主人在写到这里时显然有些卡顿,接下来的两三页都是意味不明地涂鸦。江户川乱步意犹未尽地向后翻了几页,便看到了北条真弓在刚才写下的内容。
【……
父亲的同事家里,有一个孩子。
据父亲说,那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未来一定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侦探。我并不能够理解他到底有多么聪明,就像是普通人无法知道爱迪生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直到我在刚刚见到他。
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被叫走去工作,办公室里只留下了我和他两个人。他一开口便和我说“不要说话”,随后自顾自地玩起了玻璃珠。这个年龄的普通孩子大多都喜欢成群结伴地玩耍,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独身一人却乐在其中的同龄人。
我能感觉到,他觉得我很无趣,甚至不如他手中的玻璃珠有趣;世界大概也很无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他手中小小的玻璃珠。但是,他却能够凭借着“快乐”的道标,将这个无趣的世界变为他的游乐场——啊,他朝我走】
笔迹到这里截然而止。
江户川乱步沉思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两人的父亲就回到了办公室里。被抢走笔记本、又被乱步无意之中掀了某种马甲的北条真弓忍不住抱着父亲的腿哭了起来,江户川乱步只记得那天的后续是他一直臭着脸给北条真弓道歉。
——北条真弓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她会说自己是一个以“快乐”为道标的人呢?
偶尔,江户川乱步也会想到这样的问题。
是的,即使天才如同江户川乱步,也会有着不解的问题,就如同他并不洞悉人□□理、不懂得观察着整个世界的女孩到底看到了怎样的他。
江户川乱步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的父母没过多久就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而被留下的他只好就读了警察学校,却在就读半年之后就被赶了出来。
这不快乐。他想,在每次戳穿大人们的谎言时这样想,在夜晚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这样想:这不快乐。大人为什么会是这样,和父母曾经说过的不一样,却和北条真弓曾经在笔记本里写下的一样,满是轻视和回避。这不是他向往的东西。
然而,这样灰暗又糟糕的境地里,也没有过多久时间——他遇到了福泽谕吉。
在他们遇到后不久、福泽谕吉说出“你拥有异能力”这句话之后,江户川乱步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消息。
“既然你是那位警官的儿子……你应该也知道北条警官吧。”
曾经为政府工作的“银狼”犹豫着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传闻:“他便是一个拥有异能力的人,不过没人清楚他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有传闻说,似乎是撕裂空间之类的能力——他曾经利用这种能力保护过很多次你的父亲,如果那时他在现场的话,也许……”
江户川乱步不自觉地发问:“他那时为什么没在现场?”
福泽谕吉沉默了一会。
“……你不知道吗?在几年之前,北条警官在爆炸事故中去世了。”
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让他感到错愕。
江户川乱步这才知道,在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没多久之后,北条真弓的父母都死在了擂体街的爆炸事故之中。
在侦探社成立之后,江户川乱步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调查北条真弓的现状,却发现那女孩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样,任何地方都寻觅不到她的踪迹。他曾经怀疑过北条真弓是否也在爆炸当中去世了,但他并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
直到某一天,在侦探社协助异能特务科完成一个任务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听说了“异能力转移”和“异能力失控”这样的说法。
他几乎是立刻就把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在生死关头,北条警官那撕裂空间的异能力一定以某种形式启动了,但是只将自己的女儿救了下来,或许还因为失控、将这个女孩传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但是,当时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北条真弓前往的会是陌生的异世界。
他也并没有想到,北条真弓会忘了自己曾经的生活、却牢牢记住了母亲的期盼。
……直到十七岁的某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津岛”这个名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