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麦河沟生产大队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恰好位于麦秆公社六个大队最中心的地方,而它之所以被称为“麦河沟”就是因为它所拥有的耕地种植的是小麦,而整个大队的南北两侧都被自西向东的两条分支河流夹击,并在于家堡汇集。
这样的地理位置造成了麦河沟由于出入需要绕开河流,而相比较其他几个生产大队而显得有些闭塞,这也造成了麦河沟生产大队内部过于守旧,仍受封建思想影响的原因。
但也是因为这样的整体风气,使得麦河沟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在封闭闭塞的同时,也同样对政治权利具有相当高的忠诚度,和一定程度上的的畏惧。
所以,在知道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人,因为打老婆孩子、折磨儿媳而被公安同志带走接受劳动改造,还要在麦河沟生产大队进行一场面对整个公社,公社书记和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以及妇女主任和社员都要过来参加的批/斗大会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麦河沟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陷入到了不可控制的恐惧与不安中。
从自己的父亲、爷爷那一辈就知道,也习惯了“打女人撒气,生儿子享福”这一行为概念的麦河沟大队社员们不明白,为啥崔福他们几个就只是跟自家婆娘、孩子动个手,崔田氏也不过是像队里头大部分的老太太那样,对待像李梅花这种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多干点活而已,就都被抓走了。
这,这在大队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觉得十分寻常的家务事,竟成了一种犯罪?!不光要被公安同志带走,还要接受劳动改造,更要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进行批/斗大会……
想起那天被公安同志毫不留情带走的崔福三人,麦河沟生产大队的人哪怕心里头是有些不服气公社和公安凭啥要管他们在家打媳妇这种家务事,也都还是不敢说啥,反而都不约而同地在批/斗大会还没开始这几天都下意识收敛了平日里想打媳妇儿就打的行为,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麦河沟社员们此刻的伪装只是暂时的害怕,怕自己也被“杀鸡儆猴”的这把火给烧着罢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以后,他们必然还会故态复萌,甚至还会将这段时间挤压的火气一并发出来。
像是此刻。
在他们如往常一样,为春耕而忙碌的此刻,不少人就凑到了一起小声议论着这件事。
“你说这秦招娣可也是真怂,咋就让崔口子的大队长给她撸下来了呢?也就是现在麦队长不知道,等……开始的时候,咱麦队长也肯定得过来,到时候看吧,秦招娣且得闹呢!”
“闹啥闹啊,现在暂时顶替她当妇女主任的那个小娘……咳,那个女同志可是公社的妇联主任,崔福他们几个就是她领公安过来给抓走的,批/斗大会也是她说办就得办的!你自己说,这位苏主任才过来几天,就已经在队里挨家挨户做调查,把咱们的底细和情况都查清楚了,这保不准,哪天咱队里头又该有谁让公安抓走了!”
“真明白为啥公社书记要同意让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当妇联主任,这两口子之间的家务事,咋就得让一个外人瞎叨叨呢!”
“你可快别瞎说花了,让苏主任听加了,再让公安给你抓走去吃牢饭!”
大伙儿纷纷议论着,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为他们今后都不能再随便打女人而不免惆怅。
这男人不打女人,女人不得翻天!
可男人打了女人,男人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哎,真是让人……
让人心里头憋屈!
结束了对话,男人们纷纷散去,继续埋头于春耕的工作中。
只是,在刚刚高谈阔论着对于女人如何如何不屑与贬低,而毫不顾忌周围同样在忙于农活的女同志的他们,没能注意到的,是那些已经被麦河沟那封建思想桎梏的女同志们因为苏曼的存在而不用再天天被挨打的轻松与感激,和对他们这些“窝里横”男人们言谈举止中,都充满了对宛如救世主一般的苏曼的嘲讽与下流的对话,所产生的不满和愤恨目光。
随着苏曼这几天的走访调查所摆明的态度,以及由崔福、崔立春等人的行为造成的令大队男同志都有所收敛的影响,麦河沟生产大队里,这些原本还像李梅花和崔秀菊一样,觉得被打几下骂几句,忍忍也就一辈子的妇女同志们,在察觉男同志的转变后,心里都像是埋下了一颗勇敢的种子,减弱了不少对家里男人的恐惧与不安,并开始为自己要过这样的生活心生反抗。
她们想,连大队里最没有底气也被打得最惨的李梅花和崔秀菊都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自己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尤其是在已经有了这两个人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经验,和苏曼这位真的敢想敢做,大刀阔斧想要改变妇女地位的人在,她们这群同样两手空空,只带着满身伤痕的人,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的批/斗大会,和会一起过来麦河沟大队的公社书记、干部,其他大队的大队长、妇女主任、社员们的到来,这些妇女同志们的眼神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就像苏主任说得那样。
人,要懂得自己争取!
……
在麦河沟生产大队的妇女们因苏曼的出现,和李梅花、崔秀菊勇敢的表现,而尝试着齐心合力,拧成一股可以彻底压制住那些动不动就打人的男同志的力量,以此来获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与话语权的时候。
还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和表明的态度,已经开始展现其作用,甚至会在关键时刻达到出其不意效果的苏曼,还在忙着即将开始的批/斗大会的的相关安排。
其实所谓的批/斗大会,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仍旧拥有未来时代思想的苏曼对于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将人的尊严碾在脚底下踩,并还要在踩烂以后要这个人捡起来示意给所有人看的事情,是抱有一定抵触心态的。
尽管因为在66年到68年她还不能毕业的那两年时间里,苏曼曾在学校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内心的感受已经从抵触变成了疲惫与麻木。
但麻木也只能是麻木,不代表接受,甚至是支持。
如果不是崔福这三个人行为太过过分,自己又的确需要在这个已经烂了根子的大队里立威的话,苏曼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开始以前,苏曼当着负责押着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的同志,对其了内讧而互殴得脸上几乎都挂了彩的三个人说道: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上台去说明自己做过的事情,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我不需要你们跪下不需要挂牌子也不需要群众进行吐口水辱骂等环节,只要你们站到上面,最好是能够痛哭流涕地号召前来参加大会的群众不要学习你们所做的事情。
“崔福你,是殴打家暴妇女、买卖人口、限制人身自由;崔立春和你母亲崔田氏在家暴以外,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和为此造成三个女儿被饿死的行为……
“所以,上台以后,请你们要记住自己,旧社会旧思想的余孽,是影响新社会发展,阻碍人们思想进步败类的身份,好好忏悔,不要逼我出手亲自帮你们。”
苏曼的话几乎是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但这话对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这三个在这几天了解了不少关于批/斗大会流程,和被批/斗对象会遭遇怎样事情的人而言,已经无异于是法外开恩了。
这大概是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表现,三个人在经历了被关禁闭后又因为内讧打架而被单独关起来整整一天,感受到了何为黑暗、恐惧、孤独的滋味以后。
崔福等人在再回到熟悉的麦河沟生产大队,哪怕面对的是把他们抓起来的苏曼,以及接下来要接受批/斗的处境,他们也无可避免地感到了内心的踏实与平静,和可能仅存于此刻的,惭愧与悔意。
“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绝对坦白从宽,有啥说啥的……”
“没错,我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誓死不做人民的敌人!”
“梅花要是在这儿,我肯定给她跪下磕头认错,以后当个好婆婆呜呜呜……”
三个人一边跟苏曼保证自己等会儿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能够得到宽大处理,一边不是捶胸顿足,就是老泪纵横地开始悔恨起自己为啥好好的日子不过,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要当着几乎整个公社群众被批/斗的下场。
苏曼没有同情施暴者的好心,只双手抱着手臂,冷心冷眼地看着这三个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表现,像是在验证什么似的。
崔福仨人被苏曼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没等别人开口,自己就先止住了情绪,怯生生地看向都可以当他们闺女、孙女辈,却比谁都心狠、厉害又有能力的苏曼,像是在等着她发话。
“你们刚刚表现的那样就不错,但还不够。所以等一会儿上台以后,我要你们比刚刚还要再痛苦再悔悟,并且还要表现得更狼狈凄惨些。”
苏曼在三个人略显惊恐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场批/斗大会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不然的话……我想你们是不会想要被送去县里,去那里体会一番真正的批/斗大会的感受。”
这话是真的崔福三人让被吓到了,连忙保证:“我……我们一定不会让你,让苏主任您,失望的!”
面对这三个人的反应,苏曼没有立刻回应,反而在心里重新复盘了一遍今天大会的流程。
虽说让这仨人痛哭流涕的要求是有些演绎性质的存在,但如果真要她为了达成目的,而做一个向别人吐口水的人……苏曼想,如果自己这样做,那么她积极奋斗妇女事业,争取解放麦河沟深受家暴痛苦的妇女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就算是以暴制暴,也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恍惚了片刻,苏曼看了一眼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准备等会儿上台,开始属于她作为主导者,和那三个倒霉“崔”的表演了。
这样想着,苏曼睁开眼在直勾勾盯着因自己刚刚闭目养神而越发紧张的崔福三个人看了一会儿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但愿如此。”
——
被暂时用来开批/斗大会的地方,是麦河沟大队的打谷场,是平时大队社员上工时统一过来这里领农具、算工分、分粮食的,也是用来给新收下来的麦子进行脱壳、晾晒的地方。
现在正值春耕时节,没有麦子可晒,苏曼便安排人在这里现搭了一个台子,好方便崔福三个人站在台子上面,以免引起暴/乱。
这台子大概有半米来高,正好方便群众自带小板凳过来抬头看台上的人。
只是这样的设计,在别人看来是正正好的,在即将登台的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看来,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为等会儿自己就要站在台子上面,被下面那么多人看着也唾弃着的事情,而再一次后悔起来。
而此时,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田庆丰和几个公社一起过来的干部坐在最前头。在他们旁边坐着的,是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等会儿还要上台的苦主,崔秀菊和李梅花两个人,和等会儿还要上台的赵英姿大夫。
而不同于田庆丰处变不惊,看不出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批/斗活动有啥情绪变化的神情,坐在第二排的几个被请过来的生产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的脸色却都十分难看。
尤其是被迫在郭屯生产大队带头开了小一礼拜荒地,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腰也都快直不起来的麦队长。
在得知自己大队是头一个被揪住小辫子,出了崔福这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要上台挨批/斗的事情以后,麦队长的脸色那叫一个乌黑铁青。
更别说,他还知道了自己留在队里头的相好的,秦招娣被罢免的事情,和如今崔队长嘛事不管,任由苏曼这个多事的小娘皮在队里头“横行霸道”事儿,想到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马上就要成为苏曼说一不二的地方,麦队长就彻底明白当初公社那边为啥要提出“轮岗”制度的目的了。
那就是为了夺权!
但现在想明白是早就晚了。
麦队长看着站在台子上面臊眉耷眼的那三个废物点心,心里是真恨不得冲上去先给他们几巴掌,让他们本就挂彩的脸彻底破相了才好!
但在看到站在台子旁边的苏曼,和坐在自己头面的田庆丰以后,麦队长也知道,他们这几个大队长真是大势已去了。要是没啥错处的话,估计还能继续当下去,只是权利不如从前那么大,可要是出了错……
认清现实的麦队长叹息道:“回去以后还是给郭屯再开三亩地的荒吧。”
……
在台下的大队长心思浮动,身边的妇女主任也都忐忑不安的情况中,批/斗大会正式开始了。
对于要面对台下那么老些乡亲们,上台忏悔的事情,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在极度抵触的同时,又不得不在身后公安同志的推搡下,和苏曼那好像能杀人的眼神中,不得不往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在才走上台的时候,坐在太下边的麦河沟生产大队的妇女们就异口同声地喊道:“打倒崔福崔立春!打倒旧社会余孽!让殴打妇女的男人都滚出麦河沟,拒绝重男轻女、迫害妇女的行为!!!”
崔福&崔立春&崔田氏:“……”
是谁?!是谁组织这群妇女喊口号?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不同于知道这仨人干了啥事,清楚这场大会不是玩虚的,而是来真的的麦河沟大队社员。被临时招呼过来,心里头还惦记着地里活的,除了于家堡过来的懒胚子以外的,他大队社员们都没把所谓的批/斗当回事,只一心想着赶紧结束,他们好回去继续为今年的收成忙活。
然而,在看到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个人被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押上来,听到他们本队妇女喊着口号说要打到他们的话,看着她们毫不作假的愤怒表情时,大伙儿原本不以为然的态度,是都彻底消失了。
紧接着冒出来的,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克制住的,吃瓜的好奇!
原本安静的观众席一瞬间躁动了起来,大家无一不是议论纷纷,猜测着他们仨到底是咋回事,又为啥会有公安同志过来,又为啥会遭受他们大队的妇女如此排斥的行为。
听着麦河沟妇女们撕心裂肺喊着口号,却十分整齐的声音,苏曼虽意外她们会敢在这个档口喊出这样口号的行为,但对于她们团结一心,勇敢迈出第一步的行为,苏曼是真的有感到十分欣慰与看好的。
——这说明,自己的工作没有白干,努力没有白费。
然而,对于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口号,崔队长却不像苏曼这么想。
被苏曼拉过来说要等会儿上台揭露崔福仨人所做出的种种事迹,并要他身为现任麦河沟大队长做出“大义灭亲”行为的崔队长,看着台下已经沸腾的情况,有些腿软地问苏曼:“苏主任,现在这情况……还用我上去吗?”
“怎么可能?”苏曼直接打破了崔队长的妄想,将早就准备好的扩音大喇叭塞到他的手上,说道,“还好崔队长主动提醒了我,不然的话我还真是忘了——”
“现在,就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
在苏曼的注视下,自己坑自己的崔队长拿着扩音大喇叭,朝着台上走去。不过三个台阶的距离,他硬是走出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但不管崔队长如何顾虑、担心自己这走上台拉开批/斗帷幕的行为,等于是得罪整个麦河沟生产大队的男社员,和坐在台下亲眼看着自己得罪人也得罪了的麦队长,他也只能迫于苏曼的压力,走上台前,开始准备讲话。
“公社的领导们,其他生产大队的同志们,以及麦河沟大队的社员们……”崔队长上台的演讲词是苏曼写的,内容就是将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个人的所作所为,以极具夸张却又不脱离事情本质的方式说出来。
随着崔队长的发言,其他大队社员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也引发了他们对台上三个人所作所为的愤怒。
在群众的一声声对他们的批判声中,三个人的脊背彻底垮了下去,连同麦河沟生产大队里,那些也和崔福、崔立春做过同样殴打妇女事情的男社员们,以及和崔田氏一样有着严重重男轻女思想的老一辈人则全都为周遭的骂声而感到羞耻惭愧。
在这一刻,他们像是和崔福、崔福、崔田氏共情了。
他们感同身受,如芒刺背地捂住了脸,低下了头,垮下了腰杆。
看着台上已经痛哭流涕,诉说着他们如何如何后悔做出这样的事情,恳求大家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可以重新弥补,并保证不会再犯错,却得到了更多不信任,和鄙夷目光的样子,坐在台下的李梅花和崔秀菊掩面痛哭。
她们做到了!
她们解脱了!
她们胜利了!
在这一刻,曾经在她们眼中看来,是那么强壮那么凶狠那么无法抵抗的人,此刻却是如此虚弱,如此渺小,如此遭人唾弃。
也是这一刻,李梅花和崔秀菊突然明白,原来,想要打败他们需要的不是多强的力量,只要一点点敢于改变的勇气就足够了。
仍旧是这一刻,在场所有的妇女同志们,都觉得她们浑身的伤痕像是不药自愈了一样,阳光是那么灿烂,春风是那么和煦。
微风中带来几丝雨后青草特有的味道。
她们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的放松快乐。
——
台下的妇女同志是满意了,台上的崔福等人可还痛哭流涕呢。
看着效果差不多了,苏曼也要开始下一流程了。
——请公安同志上台普法!
于是,在其他大队社员主要为他们三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心伤害的行为而感到愤怒,一边又有不少人心虚又庆幸自己虽然也有跟家里婆娘掐架的行为,但起码没有打过那么狠,并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把控分寸的时候,公安厅同志上场了。
“妇女有同男人平等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和家庭的生活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权利……
“婚姻、家庭、母亲和儿童受国家的保护!”
因爱家爱妻爱子女而被选中上台讲话的王公安一字一句地念着法律所规定的,对于妇女权利和保护内容的最后,他迎着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认真说道:
“……鉴于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人行为过于恶劣,造成了两位受害人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残害,且对社会影响较大的原因,经由县领导、县公安领导和公社领导三方决定:崔福和崔立春将被判入狱十年,且出狱后也不能返回原籍,需要继续在农场进行思想劳动改造;崔田氏被判五年,但由于她年纪过大,所以直接将交由地方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五年以后根据其表现决定是否能够返回原籍。”
在听到王公安站在台上所说出的,对崔福三个人的当场宣判,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以为批/斗就已经算是惩罚了,却不想这才只是个开始。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开口喊冤求饶的话也没说出来的时候,王公安已经一个招手,招呼着台下的其他公安同志将这仨人直接押走了。
众人:“!!!”
看着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个人挣扎着,忏悔着,泪流满面着,却都被无情地压制着离开的身影,在场所有的,原本还心怀侥幸的男同志们全都立刻意识到,这一场批/斗大会,已经不仅仅是针对这三人的批/斗了,而是针对他们所有的,所有的男同志。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在崔福等人被带走的同时,穿着一身能代表其身份的白大褂,已经在下面坐了许久的赵英姿终于上台了。
面对众人疑惑不解,不知道为啥前一刻还是公安站在台上告诉他们打老婆孩子是犯法行为,给他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的下一刻,会上来一位大夫。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赵英姿说的话,不光会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会让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为啥屁股大的女人也生不出男娃?为啥别人家的婆娘怀一个就是男娃,我家婆娘却这么不争气连生几个都是女娃?生男生女究竟是土地的问题,还是种子的问题?迟迟没有儿子成了绝户,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一起走近医学——[1]”
上台后,赵英姿第一时间先是在众人疑惑茫然的目光中说出了这样一番,由苏曼编写要求她一定要作为开场白说出来的,但也让台下的群众越听越不明白的话出来。
而在说完这一番开场以后,有着多年军医经验的赵英姿也正式开始了她的演讲主题。
向来对于男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和行为瞧不起,对麦河沟大队这群因为媳妇儿生闺女而不是鼻子不是脸,甚至还打人的行为更瞧不起的赵英姿开口就是一个大雷:
“生男生女不需要怀疑,就是男人的问题。因为根据医学研究和部分民间数据的分析,生男生女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女人,而是男人。
“而用农村的俗话来说,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每一次怀孕中,如果男同志提供给女同志的‘种’就是生女娃的‘种’,那么在这一次怀孕过程中,女同志就算是屁股再大,看起来再好生养,那生出来的,也绝对不可能是男娃!
“当然了,有儿有女的家庭也不要疑神疑鬼,因为每次怀孕提供的‘种子’都是不固定的,可能这一次是生闺女的种子,下一次就是生儿子的种子,所以生儿生女不在于女同志,而在于提供‘种子’的男同志。”
赵英姿用最白的大白话,说出了扎向在场所有男同志脆弱心灵的话:“所以,生不出儿子别怪女同志,而是要回过头找自己的毛病。反省一下,为啥别的男同志都能女同志种下生男娃的种子,就你不行呢?自己的问题哪来的自信去找女同志的麻烦,也哪来的脸面去要求女同志给你生男娃?再说了,整个大队都生男娃,那等这群男娃长大了,该娶媳妇儿了,队里头却连一个女娃都没有,那生男娃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让他们长大以后打光棍子吗!”
在场的男同志们:“……”
总有一种生男娃就是给自己戴绿帽子的感觉。
……
在苏曼先是利用言语说出崔福等人的可耻行为,挑起众人的愤怒与心虚,后又安排公安同志上台用法律歼灭众人藏在心里的侥幸心理,引发他们目睹崔福等人被抓走所产生的恐惧以后,赵英姿就是苏曼安排的大招。
在未来时代里,有不少利用女性生来柔软善良内心,而故意打压打击对方自信,并达成自己卑鄙无耻甚至是恶毒目的的狗男人存在。
苏曼当时就知道一个因为这些被称为是“PUA男”的不断打压而险些自杀的例子,并为此特意了解过何为“PUA”,又该如何“PUA”别人和反“PUA”的内容。
如何打压女人她没学会,但如何打压男人的方法技巧她却学了不少。
像是此刻,她就是在“PUA”这些虽生活在朴实年代,但却无师自通不断利用长久以来,深受重男轻女思想,被骂作是“赔钱货”一路长大的女同志生来势弱的内心而打压她们,剥削她们,奴隶她们的男人们。
——你不是想要儿子吗?但你没有生儿子的“种子”,可你又想要生儿子,那要怎么办?那不如我去找有生儿子种子的男人给你生儿子?
——你说我这是给你戴绿帽子?可不是你想要儿子又生不出来儿子的嘛。
——算了算了,嫁给你这样连儿子生不出来的男人,我可真是倒霉!
——愿意跟你这样生不出儿子的男人过日子是我好心,你要是敢做啥对不起我的事儿,我看还有哪个女人会再嫁给你!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曼看着台下因赵英姿的话而变得神情灰暗,甚至有目光躲闪的男同志们,笑得十分灿烂,并决定等事情结束以后,一定要好好培训一下各大队的妇女主任和妇女同志,让她们学会并掌握这一门由男性主导多年的,语言艺术。
在场男同志们:瑟瑟发抖.jpg
在场女同志们:跃跃越试F
——
长达两个小时的批/斗终于结束了。
但结束的,只是批/斗,不是大会。
在赵英姿下台以后,苏曼第一次走上了这个由她安排人一手搭建的台子。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并在所有男同志们以一副“罪魁祸首就是你”的目光中,说道:
“作为公社妇联主任,我有义务帮助麦秆公社每一位妇女同志解决她们所无法解决的问题。像是个别大队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导致男女比例不平等的情况、利用地理位置而知法犯法进行买卖人口的操作、家暴妇女儿童而不知悔改的封建思想……这些都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积极打击的犯罪行为。而对于做出这样行为的人,和在其位不谋其政,对受苦受难的妇女同志视若无睹的妇联干部,这些人都将是妇联的敌人,是全体妇女的敌人!”
这话说出来,坐在台下的妇女主任就都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向苏曼了。
虽然几个大队之间的联络不是很频繁,但在今天来到麦河沟大队以后,其他几个大队的妇女主任是不想知道也都知道秦招娣因为不好好工作而被台上的苏主任撸下去的事情了。
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秦招娣,可谁也都心虚,都盼着苏曼在说完这番话后能给她们一个重新整顿妇联的时间和机会,更希望这场让所有人都倍感不适与心虚,想要快点逃离的大会能够立刻结束。
但显然,苏曼不会给他们和她们这个机会。
苏曼先是扫视着台下已经坐立不安的各大队妇女主任们,在得到她们闪躲的目光后,她再一次将手里的扩音大喇叭放在嘴边,缓缓说道:“接下来,我想请于家堡、郭屯、崔口子、田家庄、杨家店几个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同志上来和大伙儿讲讲她们在各自生产大队的工作——”
话音刚落,苏曼笑眯眯的样子,在几个妇女主任眼中好似魔鬼。
——她好像是课堂上面,开始提问的老师。
她们是两眼一抹黑,祈祷不要被叫到名字,却真的被叫到学生。
看着毫无准备的妇女主任僵硬着身体站起来,用宛如慢动作回放一样的速度朝台上走来的动作,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的苏曼再一次开口,鼓励道:“希望几位同志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表现哦。”
妇女主任们:“……”
作者有话要说:[1]改自《走近科学》开场白(这个我以前可爱看了,有一集是家中地砖冒血,结果发现是人为拿针管呲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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