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景的一言一语, 乃至面部肌肉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处在明镜台众人的瞩目之下,没被错过一分一毫。
这也难怪。
明镜台宗主长老修炼那么些时候, 心知肚明馅饼总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砸到自家。
尤其是像白云间的招揽这种梦里也不敢想的馅饼,定然是陆归景看上了明镜台的某样物事, 或者有求于明镜台。
那么问题来了。
明镜台宗主长老算是熟知自家宗门,说一句了如指掌不为过。
他们想来想去,想破脑袋, 也没想到明镜台有什么好让白云间贪图觊觎的。
自然挠心抓肝, 对陆归景的来意分外好奇。
于是陆归景略感尴尬的一句“他是我师叔看上的人”,便与前头那个名字“穆曦微”,一同如晴天霹雳一般贯到了明镜台宗主长老的耳朵里。
他们好一些的在发愣同时不忘维持礼节性微笑,差一点的干脆连张大的嘴巴都忘了合,唯有心里的想法是一致的。
陆归景师叔…他…看上了穆曦微。
陆归景师叔想来在白云间也是位大人物,怎么会看上明镜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掌门捏紧了扶手, 扶手上兽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捏得豁开细纹,强作镇定道:
“哦,原来是敝派弟子有幸得了贵宗高人垂青。”
话说出口, 掌门便觉得有点怪怪的。
就好像他是个送如花似玉的女儿出去和亲作质,用裙带关系来换取利益的无良老头一般。
掌门连忙摇摇图, 甩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一定是他想得太龌龊, 想太多。
白云间高人必定是风骨超然, 作风高洁之辈, 就算是他想送女儿, 恐怕也是有心无门。
想来定然是陆归景的师叔瞧上了穆曦微,想收他做个徒弟。
没错,一定是这样。
明镜台宗主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刚想问一嘴陆归景他师叔姓甚名谁,何方高人时,忽然愣住了。
他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就跟头上悬着刀似的。
明镜台宗主看到他身边各位平时个个人精的长老木然一片的神情,因为不敢置信而显得呆滞的眼睛。
明镜台宗主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
陆归景的师叔…只有一个。
天上地下,人间十州,也只有一个。
剑圣落永昼。
陆归景把最难以启齿的部分说了出来,后面的自无所顾忌,只微微含笑,静待着明镜台宗主的答复。
明镜台宗主说不出话。
他此刻连腿都是软的,要是让他起身,明镜台宗主能直接对着陆归景跪下去。
明镜宗主:“穆穆穆穆穆——”
他很想问一问穆曦微,到底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才让剑圣看上了眼。
是拯救天下还是诛杀魔主?
被他喊的穆曦微也丧失了应答的能力,正数着手指一遍一遍来回地算。
剑圣师尊越霜江,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大弟子崔无质,二弟子祁横断,剑圣是最小的那个。
崔无质的首徒是陆归景。
他和祁横断根本来不及收更多的徒弟,便在两百多年前身亡。
所以说——
能让陆归景称一声师叔的,只有剑圣。
穆曦微不信邪,算了一遍又一遍的辈份。
然而无论他算多少遍,得出来的答案都始终如一。
陆归景口中那个看上他的师叔,便是落永昼。
穆曦微呆若木鸡。
他先前与落永昼的一场对话浮了上来,再次重现于穆曦微眼前。
“若是剑圣收徒呢?”
“你以为你是剑圣吗?”
开口闭口是剑圣白云间,和剑圣如出一辙的穿着打扮…
若说洛十六和剑圣一点关系也无,穆曦微是不信的。
毕竟洛十六前脚走,白云间掌门后脚找上门来,亲自造访。
除却剑圣,谁能有这个面子,这个威信?
陆归景的养气功夫很好,说完来意,只慢慢啜着茶,不开口催促,也未有分毫不耐之意。
终于,明镜台宗主整个人从那种三观崩塌,好似天崩地裂的震惊中缓过来一点。
他极小心地开口,连提到那个人的称讳,都用了莫大的勇气:
“剑圣他老人家,是看上敝派弟子,想要收徒吗?”
明镜台宗主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用袖子擦了擦眼里溢出的热泪。
剑圣弟子啊。
那可是剑圣弟子啊!
剑圣弟子曾经在他们明镜台待过,简直是可以装裱起来挂祠堂,吹个上上下下十八代的牛皮了。
陆归景:“……”
也真是难为了明镜台宗主,明明是风月的旖旎之事,却被他想得如此正直。
陆归景真不知道是要感慨他师叔在明镜台宗主中过于光明磊落的形象好,还是心疼明镜台宗主的美梦破碎好。
他想要开口澄清这个误会。
然而这个误会实在是过于狗血尴尬,堂堂的白云间掌门,支支吾吾了半盏茶的时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事情。
明镜台宗主显然是以为他默认了,哈哈大笑起来。
长老跟着一起笑起来。
他们笑声之响,用力之大,几乎让大殿顶上的天花板被掀个对穿,令臻至大乘之境的陆归景面不改色封住了自己耳间穴窍。
知道的知道他们是欣喜若狂,一时失态,不知道地还以为是大敌来袭,狂风暴雨呢。
“那便说定了!”
明镜台宗主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姿态也不要,重重一拍大腿:
“剑圣能看上穆曦微,是他和敝宗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焉有厚颜拒绝之理?那也未免太不识好歹。”
陆归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道那这福分,一般人可能有点消受不起。
陆归景心里发虚,明镜台宗主又热切无比,两人倒不废话,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了交接事宜。
到时候白云间会有专人负责来此。
而穆曦微,自然是跟着陆归景一块上了飞剑。
穆曦微上飞剑的时候,心里仍是不真切,不敢相信的,脚下飘飘的好像踩了云。
哦不对,他是真踩了云。
穆曦微面无表情从空中抬头往下看,听得耳畔风声呼啸而过,脚底万物佝偻成蝼蚁,心中这样想道。
陆归景说的那些字眼,剑圣、白云间、看上、收徒、穆曦微…
一个一个,他都听得懂。
怎么结合到一起,他就听不懂,想不明白了吗?
要说穆曦微不向往白云间,不向往剑圣吗。
怎么可能?
他也在心里追逐过白云间,追逐过剑圣,有着柔软而热血的梦境。
陆归景到了明镜台,告诉穆曦微他很小时候幻想过的梦境成真。
叫穆曦微怎么敢轻易相信?
“陆掌门?”
穆曦微犹豫了很久,顶着风声唤了陆归景一声。
风声很大,而穆曦微的声音很低。
云气也很厚,将穆曦微面目遮得七七八八。
然而少年人声音里眼里,那种干净珍贵的清亮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
“晚辈能否冒昧相询一句,洛十六与剑圣,究竟有何关系?”
洛十六…
这个名字陆归景依稀记得自己是听过的。那时候他年纪尚小,刚被崔无质收入门墙被多久,崔无质和祁横断两个人也活得好端端的。
祁横断三天两头被落永昼气到不行,真动气的时候,就会气急败坏喊落永昼一句洛十六。
没想到师叔竟是这样的师叔。
陆归景痛心扼腕。
看上人家一个筑基期的无辜小弟子,想来借身份之便门派之利强取豪夺也就算了。
毕竟这种事情…向来是有利有弊,明码交易。
他还编了化名,捏造身份,去接近人家小弟子,欺骗人家小弟子的感情,连人带心的一块得到。
真的是好渣。
碍于这位好渣的对象是自己师叔,陆归景也不好去揭穿,只得含含糊糊道:“到时候你去问师叔,自会知晓。”
穆曦微若有所思。
他容貌生得非常好,眉目如雕琢,一抬眼便是韫在高山之上的皑皑玉华,藏在深海底下的皎皎明珠,如拥山水,见之忘俗。
看得陆归景的良心也不禁隐隐作痛,低声提醒他道:
“师叔的意思,我实在不好违抗,但我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明白,我于心难安。”
“我所说的看上,并不是明镜台宗主理解之中的看上。”
穆曦微笑容逐渐凝固。
难道看上除了收徒之外,还能有第二种意思吗???
******
魔域。
自上一任的大妖魔主身死,他所居的王宫空落。
没了主人,哪怕日日夜夜有数千侍者的身影在其中穿梭。维护着这座王宫巍峨依旧,依然是不免失了精气神,落了几分萧索沉闷的意思。
就连照在灯火下的琉璃瓦,白玉廊与泥金柱,也都照不明那一方昏暗的天。
而这一日是两百年来,王宫中最昏暗,最无道的一日。
因为魔族的尸体横陈,鲜血浸透了身下地砖的雕花,数千的性命,轻而易举地消逝在了同一把剑上。
日部首领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来人的名字,恨意森森:“落、永、昼!”
一个能叫所有魔族避之不及,惶惶终日的名字。
“诶。”
落永昼居然还应了他一声,“那么着急喊我,看来是很想我的明烛初光了。”
日部首领表情颇为扭曲,但到底没动手,只恨恨道:“剑圣来我魔族,不止有何贵干?”
落永昼噗嗤了一声,“这还用问?我以为我所作所为足以说明。”
他提高明烛初光,剑刃倒转,对着上头将凝未凝的血珠吹了口气:“来杀你们。”
心里明白,和被落永昼轻描淡写直接说出来是两个概念。
日部首领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指骨关节间咔吱作响。
他脸色变换几回,最后重重冷哼道:“好猖狂的口吻!”
月部首领在他们三个之中最冷静些,此时仍有思考余力,站出来向落永昼道:“剑圣,我们不妨算一笔账。”
落永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月部首领便以为落永昼这是默许他们说下去的意思,继续道:
“剑圣的确杀干净了附近守卫。可这仅仅是王宫内部的,外部仍有数万虎视眈眈,更不用说王城周边向来是魔族重兵驻守之地,魔军数量,向来不用我特意向剑圣强调。”
落永昼依旧没说话,那张黄金面具将他衬得冰冷坚硬,仿佛永远不会被摧折,不肯妥协退让。
月部首领一指自己:“而在剑圣如今身处的宫殿之中,要面对的是我们三个。”
“剑圣固然超然众生,但面对三个陆地神仙,不计其数的魔军,如此局面,想来也是够呛吧?”
落永昼冷声道:“继续。”
见他出声,月部首领以为落永昼有所松动,心中暗喜,也不藏着掖着:
“剑圣想必是为魔主出世的事情来此?”
月部首领的小脑瓜,当然猜不出来落永昼对穆曦微的袒护。
他的猜测也很简单,符合落永昼一贯的行事作风。
魔主既然出世,以妖魔本源之威,对人族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剑圣想要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杀的魔族越多越好。
落永昼此番前来,应当是想先杀他们三人,大大削弱魔族有生力量,然后再议魔主之事。
落永昼说:“不错。”
他确实是为穆曦微来此。
他这一说话,月部首领猜想得以证实,更是多了三分的笃定:“剑圣既是为魔主来此,何妨合作一番?”
落永昼:“……”
怎么说呢,也只能说是这一任的日月星三部首领活得短,没见到他们上一任前辈死在明烛初光下的凄惨模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敢无知无畏地来和剑圣谈合作。
月部首领:“剑圣兴许不知道,我们魔族,亦是想要魔主死的。”
三部首领同源而生,心有灵犀,这时候星部首领已经会意地将话接了过去:
“不错,每回妖魔本源出世,皆是为了择主,若非魔主现世,其余时候即便是我们三个,也一样见不着妖魔本源。”
妖魔本源,才是魔族上下如此渴盼魔主现世的真正原因。
“若是魔主活着,妖魔本源只能顾及他一个人,若是我们趁魔主现世,妖魔本源出现的时候杀死魔主,取出妖魔本源,妖魔本源便能造新一代的大魔,让整个魔族重现辉煌。”
星部首领说到这里,枯瘦凹陷的眼眶里有着深深的热切之意,就像是在森白的骨头里点了一把火。
到时候,剑圣如何?六宗又如何?
谁能阻拦他魔族称霸天下的脚步?
落永昼怀疑他们真是蠢过了头,才敢在自己面前大谈特谈妖魔本源的事和他们未来的雄心伟业。
他不太想再理会面前三个蠢货,垂了眼低头看剑,突然有点心疼穆曦微。
就穆曦微那个样子,若真被妖魔本源殃及,成了大妖魔主,到时候众叛亲离,人族人人憎恨他,唾弃他,魔族则无时无刻不想要他的命。
明枪暗箭,以天下之大,无一处可以容身,无一人可信,穆曦微该怎么办?
还好有自己在。
日部首领略带警告性地扫了他们两眼,示意两人说过了头,快点闭嘴为妙,开口补救道:
“我等明白人魔两族势不两立,剑圣必定不会星月口中的谋划坐视不理。然而魔主死之前,我们两方的目标均是一致的:杀大妖魔主。之后才是各凭本事的时候。”
“剑圣不如留下我们三个的性命,等杀大妖魔主时帮一把手,省一把力。”
月部首领见火候差不多,往上面更浇了一把油:“想来剑圣应当知道,只要有妖魔本源在,魔族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即便剑圣杀了我们三个,过数十年,过百年,依然会有新的日月星头领出现,和没杀并无太大区别。”
“与其今夜孤身对上千军万马,不如来日在对魔主动手之时,拥有千军万马的助力。”
一切利弊皆摊开在了落永昼眼前。
日月星首领说得不错。
实际上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是不曾预料到的。
落永昼要保穆曦微。
这意味着他的对手远远不止日月星或者魔主。
他要对抗的是整个儿的人魔两族,妖魔本源。
甚至必要时…是穆曦微。
怎么看怎么都是及时收手来得有利。
因为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然而世上的贪欲,伴随煞气而生的魔族,却是无穷无尽。
“你们的话说完了?”
落永昼的声音很淡,含着一缕微微的寒意,如同月下掠过的飞雪。
月部首领为求眼前的生机,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还望剑圣慎重考虑。”
“那我也说一句。”
落永昼道:“你们说魔族杀之不绝。”
这的确是既定事实,无可辩驳。
“魔族杀之不绝,可我的明烛初光不会钝。”
剑圣不老。
落永昼出了一剑。
剑出的光将魔族的天劈开两半,一半黑夜如初,一半则被剑光映亮。
剑光落地时,是日月星三部头领死不瞑目的头颅,因惊恐放大的眼瞳根本来不及收回。
落永昼收剑回鞘,唇上扬了一丝骄傲的轻蔑。
“而你们的脖子,也没有如何硬。”
******
几乎是在落永昼转身离去,破碎虚空的同时,谈半生伴随着周身空间隐约的扭曲出现。
他打量了日月星三部首领的尸身两眼,随即像是怕被地上血污脏了眼睛,又极为嫌弃地抬头不去多看。
“我知道你们在。”
谈半生手指一聚一捏之间,掌心处多了三团小小的黑色人影。
很虚很淡,随时会消散在空中,但不难看出是日月星三部首领的模样。
首领怒目瞪他,不知道这位晓星沉主要干什么。
反正他们死在落永昼剑下的事情无可转圈,神魂残片也很快消散,自不会再去畏惧谈半生。
谈半生平平叙述道:“日月星三部首领代代相传,你们身死,会有新的魔族出生接替你们的位置。就是说只要新的魔族出生,你们剩余的这点神魂立刻会灰飞烟灭。”
这一点日月星首领不会不知道。
正是因此,他们格外地畏惧死亡。
谈半生牛马不相及地问了一句,“魔主是明镜台的那个穆曦微吧?”
日月星三部的神魂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死死闭口不谈。
有时候没有回应,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谈半生瞳中藏着魔域天幕上并不存在的满天繁星,在星空之上,有一道流光一划而过,映亮谈半生乌沉的瞳仁。
打破了原先静谧宁和的星空,也拖出了天命的轨迹。
谈半生确定了穆曦微的身份,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直截了当道:“我可以在魔胎出生前保住你们神魂,给你们重塑身体,让你们再活一段时间。”
日月星三部首领惊喜地在他掌心上蹦了蹦,不敢置信。
以晓星沉主对魔族的厌恶,谈半生居然愿意帮他们?
“无所谓。”谈半生蹙着眉头,很是嫌恶,恨不能把三人甩远一些。“穆曦微那边,的确是有些事要你们去做。”
“反正你们也就只能活到穆曦微死之前,用你们多活一段时日来换魔主的命,不亏。”
“我有手段救活你们,当然更不缺手段杀他们。”
这话说得,要不是日月星三人还在谈半生手上蹦着存在感,旁人指不定以为是他们不在,谈半生才敢出此猖獗之言。
日月星:“……”
艹,他们总算知道剑圣为什么能和晓星沉主成了朋友。
疯子和疯子,肯定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
穆曦微自从从陆归景口中得知剑圣的此看上非彼看上,就一直郁郁不振,闷闷至今。
剑圣这般高洁得如雪如云,只配在传说里出现的人物…
怎么会…
穆曦微都说不清是剑圣玷污自己,还是自己玷污了剑圣。
剑圣就算是不食烟火餐风饮露穆曦微也不会惊讶。
他如此人物,天下第一,怎么会和自己,牵扯上一点不明不白的红尘俗事?
穆曦微不开心。
这就好像是他勾引得剑圣,把他拉下了神坛。
然而穆曦微不想让剑圣掉下神坛,更不想勾引他。
他只想有朝一日追上剑圣,能做如剑圣般的人物。
陆归景自从接回穆曦微来,也一直闷闷不乐。
他倒不是为落永昼形象的崩塌。反正接手白云间财务的那一刻,陆归景早就对他师叔死心了,早就对落永昼不再抱有期望。
他头疼的是祁云飞。
落永昼估计着是知道祁云飞对穆曦微的敌意,人虽然不在不孤峰,不孤峰的阵法却拦着祁云飞,一直让他不得其门而入。
近日祁云飞一日找他三遍,进不去不孤峰就要缠着陆归景,恨不得拿剑架在陆归景脖子上,逼他带自己进去会一会穆曦微。
然后再好好会会敢勾引他师叔的小子。
陆归景已经可以预想到,倘若自己有所松懈,让祁云飞一朝得手,将是何等鸡飞狗跳的壮观场面。
况且,陆归景对穆曦微也抱有愧疚。
这样好的少年,不该让自己师叔这等强取豪夺,欺骗感情,一剑下去能让白云间一年收入化为乌有的人糟蹋。
两人抑郁低落的情绪,一直维持到穆曦微找到陆归景的那一刻。
穆曦微沉思了这些天,觉得左右前路无望,不如大胆地放手一博。
他向陆归景倾吐了所有心声,推心置腹:“陆掌门,晚辈固然很仰慕剑圣,却是仰慕剑圣的为人功绩。那方面的事情,以色事人,并非晚辈心中所愿。”
穆曦微说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若是有能成为剑圣弟子的机会,他不惜千难万险,哪怕随时随地都有丢失性命之虞,也愿意去一试。
但倘若是那方面的事——
就算再难,穆曦微拼尽全力也想去摆脱它。
他修行初心是想有功于天下,也想无愧于己心。
至少不受制于人。
陆归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要不是碍于明烛初光,他一个白云间的掌门,怎么愿意去做强取豪夺那点事呢?
穆曦微鼓足了勇气,大胆向陆归景提议道:“晚辈想离开白云间,不知可否请陆掌门帮我一把?若是出事,所有的后果由晚辈一力承担。”
陆归景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觉得可以。
反正穆曦微离开了白云间,他师叔追责起来,也是穆曦微的责任。
说不定到时候师叔觉得穆曦微不识抬举,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不管师叔失不失去兴趣,白云间都能够得到暂时的安宁,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皆是有利无害,皆大欢喜的事情。
于是落永昼回来时,见到的便是陆归景与穆曦微两人鬼鬼祟祟企图绕过不孤峰阵法的场面。
落永昼被他们两人所作所为震惊了。
不孤峰阵法为他亲手所设,就是陆地神仙提剑来砍,一样也能安然无恙。
这两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样的傻事?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还是仗着和自己亲近,所以不怕被阵法当场格杀吗?
他忍不住问出了声:“你们在做什么?”
“十六!”
即便是身处当下的处境,穆曦微见到落永昼时,亦有久别见故友的欢欣之意。
他这些时日,已经把剑圣与洛十六的关系想得很明白。
洛十六作风骄矜,想来出身不差,又与剑圣紧密相连,必定是剑圣亲厚的晚辈。
十六向剑圣举荐自己的时候,想来也是好心出了坏事,没想到剑圣一念之差,竟会出如此的纰漏。
穆曦微向来分得很清,一码归一码,想要逃离白云间,与他感念洛十六的好意并不矛盾冲突。
穆曦微歉然道:“洛道友,实在是对不住,事出意外,我可能无法在白云间多待,白白辜负你一片好意。”
落永昼:“出了什么事?”
是白云间中有人容不下穆曦微?
可白云间有谁敢违逆他的意思?
“……”
这事说来很是微妙尴尬。
但穆曦微将他当作朋友,真心相待,叹了口气,便顶着陆归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目光,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陆归景越听越绝望,越听越觉得人生灰暗,仿佛预见到明烛初光架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
穆曦微还没讲完呢,陆归景就想从不孤峰上跳下去了。
他跳之前很想摇着穆曦微肩膀高声质问他:
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吗就敢信口开河随便说,张口就来?
陆归景也不是不想挽回,但他几次三番想开口打个岔,劝止穆曦微别说的时候,都被暗处的剑气给封住了嘴。
穆曦微说完,还特意安慰落永昼一句:“我明白十六你是好意,这变数大家都想不到,你不用太过自责。”
“等我离开白云间后,我们再联络,自然一如往常。”
落永昼听完,总结他的意思,重复一遍:“所以你怀疑剑圣是那个看上你,现在想要离开白云间?”
落永昼说完自己就笑了。
硬生生被穆曦微喝陆归景两个给气笑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