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寂静。
承恩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见彼此的呼吸。
红烛长明,火苗微微跳动,光线幽暗,将气氛烘托出几分缱绻与?旖旎。
屋内的温度却仿佛陡然降到冰点。
赵晏与?姜云琛相对而坐,一个面容淡漠清冷,另一个神思恍惚,似乎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以往两人吵完或者打完架,虽然都会在?心里暗暗发誓永远不理对方?,但最多半天,便又闹腾起来?。
对此,姜云瑶评价:“晏晏,让你和阿兄冷战,比让你们相安无事还难。”
赵晏有理有据:“我是不想跟他讲话?,可他偏要来?招惹我。”
姜云琛那张嘴有多厉害,他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挑衅,谁能忍?
而今,赵晏终于享受到了曾经求之不得的清净,她见姜云琛缄默不语,也不再与?他大眼瞪小眼,兀自卷着被子躺下?。
既然已经撕破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早就不想演了,满心只惦记着睡觉。
折腾了这么久,困意卷土重来?,她的意识昏昏沉沉,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姜云琛偷偷带她翻窗进入承恩殿时的情形。
那是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他献宝似的望着她,点漆般的眼瞳里满是璨然光华的笑意。
他指着内殿的床榻,得意洋洋??:“我和阿瑶小时候都在?这睡过。阿爹,有一次我趁他和阿娘不注意,差点从床上?滚下?去,阿娘气得想打我,他却觉得我身手敏捷,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她想象那副画面,忍俊不禁:“你小时候一定很调皮捣蛋吧。”
能把端庄娴雅的皇后娘娘气得想揍人,本?事非同小可。
“才没有。”他断然??,“我乖得很,阿瑶才难对付,一言不合就哇哇大哭,谁都拿她没办法。”
她挑了挑眉梢,虽未反驳,但却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就原封不动地?告诉姜云瑶。
时过境迁,她鸠占鹊巢,躺在?这张承载了他儿时回忆的床榻上?,还千方?百计要把他赶走。
但旋即,她毫不留情地?掐灭了心头的不忍。
偌大一个东宫,他又不是没有容身之处,就非要来?与?她争抢?
等她走了,他爱怎么睡这张床都可以,还能把明德郡主娶来?,每天和她换着花样睡,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其乐融融,全家挤一起睡。
但她还在?的时候,他休想侵犯她的地?盘。
思及此,她整个摊开,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伸展手脚,尽己所能地?将位置占满。
她没有一丝愧疚,想到这三年里,她在?姜云琛心中就是个恬不知?耻、对他念念不忘、做梦都想嫁给他当太子妃的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只觉自己当初瞎得离谱。
好在?她也仅是喜欢他的脸,否则像话?本?里那些?痴心错付、被情郎抛弃的女子,遭此打击,还不得心如死灰、肝肠寸断。
她对他一时动心,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与?她朝夕相处罢了,换做另一个人,她兴许也会产生同样的感情,倘若阿瑶是个皇子而非公主,肯定早就没姜云琛什么事了。
如实想着,她心中安定下?来?,剩余的一缕意识烟消云散。
-
少女的呼吸变得绵长,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
姜云琛看她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想帮她盖好衾被,但手伸到一半,却在?即将碰到她时停住。
算了,她好不容易睡下?,若再把她弄醒,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横竖她穿着寝衣,室内地?龙烧得正旺,不至于吹风受冻。
幸而喜帕没有被她压到,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想着明早兑点颜料糊弄过去。
随即,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躺在?旁边一张矮小的床榻上?。
这原本?是婢女守夜时休息所用?,但今晚洞房花烛,锦书等人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床铺空空荡荡,连条多余的衾被都没有。
他拾起外衫凑合盖上?,倒没觉得多冷,只是赵晏所言在?脑海中翻来?覆去,让他迟迟无法入睡。
她,她根本?不想嫁给他。
她还,她要与?他和离。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会错了意。
他满心期待着她提出婚事,跟随她去南市望云楼,想方?设法促成?这场联姻,悉数成?了笑话?。
可是,当年她明明……
他闭上?眼睛,逐字逐句回忆她那番话?,每想起一个字,心头那种冰冷沉重
的感觉就加深几许。
内殿温暖如春,他却仿佛置身寒风暴雪肆虐的山谷。
——自从殿下?把我的心意弃如敝履的那一刻起,我就对您不存在?任何奢想了。
神思一凝,他心中骤然涌上?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扔纸条的时候,难??被赵晏撞了个正着?
霎时间,所有血液直冲天灵盖,转瞬又如一把大锤当头而下?,将他整个人砸懵了。
他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天顶,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如果赵晏当时就在?门外或者窗外,她不该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冲进来?把他揍一顿吗?
可是她没有。
她悄无声?息地?离去,次日?便北上?凉州,三年里未曾给过他一封信。
彼时,他惊讶于她的不告而别,问起阿瑶,阿瑶,赵晏的母亲和弟弟决定随她父亲赴任,她舍不得与?他们分别太久,于是一同跟了去。
赵晏给好友留了信,又亲自提笔向帝后陈情,自称不该身为公主伴读却擅离职守,但希望他们看在?她想要尽孝的份上?原谅她一回。
唯有他,未曾收到她的哪怕是只言片语。
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安慰自己,她走得匆忙,必定是没来?得及。
现在?回想,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她若有心,即使一句话?也足够。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当时她已经心灰意冷,可他仗着那张字条,有恃无恐,还以为她是因他没有回复而赌气,只要他亲自去凉州,两人就会和好如初。
殊不知?天意弄人,他未能在?凉州见到她,从此错过她整整三年。
现在?,她不喜欢他了。
姜云琛望向床榻,层层叠叠的幔帐垂落,将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笼罩其中。
他忽然发现,所谓对她知?根知?底、了如指掌,也只是他自诩的而已。
若他当真熟悉她的脾性,该猜到她把字条夹在?他书里之后,会偷偷折回来?查看情况。
也该猜到她远走他乡、对他不闻不问,是因为看见他糟践她的心意。
而非一再误解,导致她彻底与?他图穷匕见,连仅存的假象都不想再伪装。
他缓缓叹出口气,思绪回到三年前的某个傍晚。
如果没有
发生那件事,他也不会在?心慌意乱中扔掉她的字条,或许他和阿瑶可以劝她留下?来?,再抽时间陪她去凉州探望父母和弟弟,而且……
她若与?他互通心意,可能早已心甘情愿地?与?他成?婚。
但现在?,一切都迟了。
他关闭视觉,任由黑暗将自己带走。
-
永安九年,三月。
傍晚夕阳西沉,余晖洒落,为琉璃瓦和庭院中的草地?镀上?一层金红。
掌风呼啸,衣摆猎猎,两人一来?二去,已拆了数十招,仍打得难解难分。忽然,姜云琛故意卖出破绽,赵晏当即欺身而上?,却在?他以为她中计、试图反戈一击时,瞬息变招,将他扑倒在?地?。
两人滚作一团,姜云琛擒住赵晏的手腕,打算反剪在?她背后,这个动作让他和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冷不防地?,他感觉到胸前一片柔软,先是愣了愣,脑子里瞬间炸开。
刹那的失神让他错失良机,她转守为攻,一鼓作气将他压在?身下?,抬手卡住了他的脖颈。
她跨坐在?他腰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额前沁着薄汗,面颊白里透红,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掺杂着疑惑的失望:“这局不算,你没有尽全力。”
剧烈的体力消耗让她呼吸略显急促,她的衣领在?扭打中松开些?许,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胸口随着吐纳而起伏,隐约已有少女妙曼的轮廓。
他不敢多看,连忙将目光转向她的眼睛,竟恍然发现,她脸上?最后一丝孩童的圆润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去,五官明媚动人,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暮色渐染,她的发丝和睫毛泛着柔软的浅金。
她修长有力的双腿牢牢禁锢着他的腰身,只要再往下?再挪动些?许……
他心跳如擂,震得耳边都有些?发麻。
只得保持纹丝不动,轻声???:“你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这种时候,早就顾不得什么面子,只要能让她赶紧离开,不战而降又算什么?
偏生她无知?无觉,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娇嫩如花瓣的嘴唇一撇,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旋即,她起身,朝着坐在?回廊下?的姜云瑶喊??:“阿瑶,
我又赢了!”
姜云瑶认认真真地?记在?纸上?,颇为捧场地?鼓了鼓掌:“我就知???,还是晏晏更厉害!”
姜云琛看着赵晏欢天喜地?向妹妹跑去,打斗中散落的头发在?身后一摆一摆,划出活泼的弧线。
她手臂纤细,双腿又长又直,腰间却盈盈一束,奔跑的动作轻盈矫健,赏心悦目。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个粉团子般的小女孩脱胎换骨,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若在?平时,他输了比武,便要立刻与?她斗嘴讨回来?,可这次,他一反常态,什么都没,集中精神平复气息,压下?了胸腔内莫可名状的异样。
当天夜里,他梦到了赵晏。
这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梦里时常会有她,或是在?夫子面前争相出头,或是打架争吵,有时候他梦见输了,醒来?觉得生气,还要亲自去找她比试一场。
然而这次,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穿着如纱似烟的襦裙,衣袂纷飞,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
迷蒙白雾蒸腾而起,清凉水流潺潺而落,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纳入怀中,体温瞬时变得滚烫。
他与?她永远都是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几乎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醒来?时天光微明,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神魂归位,敏锐地?觉察到身上?的变化,一时乱了方?寸。
怎么可能?
他怎会梦见那种情形?
在?梦里,他居然和赵晏,和她……
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些?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却从未想过,在?潜意识里,赵晏会成?为他不可告人的绮念。
她分明是他的对手,或许也算朋友,他这么想她,与?那些?禽兽不如的浪荡子又有何区别?
如果让赵晏知???,定会把他和静渊王世子之流视作同类。
此事必须烂在?心里,他就是死,也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那一整日?,他都心不在?焉,在?崇文馆远远看到赵晏和阿瑶结伴走来?,忙不迭转身,与?广平王世子及颜濬哲去往别处。
或许赵晏就是趁着他离开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字条藏进了他的书中。
姜云瑶、
明乐郡主和明德郡主都不会武功,她的出手速度,瞒过她们绰绰有余。
他发现那张字条时,几乎是顷刻间便认出了赵晏的笔迹。
她自以为更改过后就无人可知?,但他是宫里除阿瑶之外与?她最亲近的人,她还曾帮他抄过书,某些?勾连转折的落笔习惯,他一清二楚。
但那个荒诞无度的梦境不合时宜地?浮上?脑海,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羞耻与?惭愧,广平王世子和颜濬哲的对话?落在?耳中,犹如字字句句的嘲笑,讽刺他是个下?流的登徒子。
赵晏的一腔少女情思纯粹而无瑕,殊不知?,自己在?他梦境里竟是那样一副形象。
他心里百味陈杂,字条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那两人还在?喋喋不休,他像是急于否认什么一般,出了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
“怎可能是她?孤敢保证,在?这个世上?,赵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孤,当然,孤也一样。”
广平王世子和颜濬哲一愣。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他如梦初醒,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
那张他本?想悉心珍藏的字条不翼而飞。
顺着广平王世子的目光,他看向窗外,只见水塘里飘着一团墨迹,纸张被浸透,正缓缓下?沉。
旋即,他不顾广平王世子与?颜濬哲的惊呼,从窗子纵身掠出,径直跳进了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曾经有一个香香软软的老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怕她以为我是禽兽),如果现在我告诉她……
赵晏:不要脸!禽兽!
太子:……还是算了。
21章女主视角的回忆杀我也有埋伏笔,大概就是一个X梦引发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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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说句新年快乐,本章发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不会虐的,毕竟是篇沙雕文,太子负责火葬场,我们负责哈哈哈就行了。等他学会好好说话就给他点甜头,一点点,追妻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春节期间尽量更,如果下午六点没刷出来,应该就是我被困在亲戚家难以脱身,写不完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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