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房间门就被人轻轻叩响了,秦玖起身开门,门外的青年微微躬着身,两手搓着衣角,模样局促不安。
“客、客人您好,小姚,啊,就是负责您房间的那位服务生,说您有事找我,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他应当是个腼腆内向的人,并且还很不懂得隐藏,疑问直接就写在了脸上。
“你好,进来说话吧。”秦玖把他让进房间,推了把凳子给他,又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青年起初很不安,不愿意坐下,也不好意思拿水,再三推拒,在秦玖的坚持下,这才端正的坐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秦玖笑了笑,坐在他的对面,态度随意的和他闲聊,秦玖的话题很普通,都是些家长里短,也没有表现的过分亲热或者问及对方的**,而且秦玖在聊天的过程中并不刻意盯着他看,让他很放松,慢慢放下了戒心,说到一些感兴趣的话题,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两人交谈多了,秦玖也摸透了对方的性格,青年应该是长期待在后厨的原因,工作过于忙碌,很少有机会和人交流,因此面对陌生人一开始就会很紧张,但熟悉起来,又变得开朗健谈,他的转变很自然,并没有什么演戏的痕迹。
犬鬼在青年进门后,一直懒懒的趴在秦玖脚边,对青年并不热络,但也不见厌恶,偶尔在他说话的间隙叫两声,像是在捧场,它的表现并不像和青年有什么仇怨,也没有见到主人时的欢喜,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认识对方。
秦玖不确定是不是每只鬼都会保持死亡时的状态,所以不好断定犬鬼的死因,单看他们相遇时的情况,犬鬼只是瘦,瘦到脑袋和身子都差不多大,而身上除了皮毛干枯毫无光泽外,并不见什么明显的伤痕。如果只看表象,犬鬼是饿死无疑,但什么情况会让一只狗活活饿死呢,他待的地方可是后厨,废弃了短时间内也少不了吃食,就算真的一点吃的也没有,它也完全可以离开,不至于活生生饿死在那里。
所以,要么是有人把它关了起来,要么犬鬼并不是因此而死。
为了试探青年的态度,秦玖把话题转到了美食上,聊了几句各地的饮食风俗后,突然道:“对了,你吃过狗肉吗?”
青年的眉头明显一皱,表情有一瞬间的嫌恶,虽然极力掩饰了,但还是看得出他浑身不自在,面对秦玖不再那么亲近,多了距离感:“啊,没有呢。”
秦玖微笑起来:“那还好,我总觉得狗是有灵性的,实在不该成为盘中餐。”
青年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秦玖,挠了挠头,语气又热络起来:“原来您也反对这个啊,就是说啊,狗能看家护院,又懂得保护主人,真是再忠诚不过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吃它们。我师父以前就养过一条小狗,在垃圾堆捡的,就养在我们后厨里,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只有这么点大”,他用两手比划了一下,正是犬鬼的个头,“长得特别好看,吃东西也不挑。我师父低血糖,有一回差点出事,就是它喊来的人。”他说着,忽的叹了一口气,用怀念的语气道,“可惜宾馆搬迁后师父就回老家了,我就再没见过米粥。”
“米粥?”秦玖对犬鬼唤了一声,它立刻兴奋的站了起来,朝着秦玖使劲的摇尾巴。
“是啊,米粥是我师父养的小狗的名字,很有意思吧。”青年嘿嘿的笑了起来。
“是啊,很有意思。”秦玖敲了敲膝盖,状若好奇的问道,“你师父回去后就没联系过你吗?”
“哎,联系过一次。我师父是宾馆搬迁前几天走的,走的时候米粥还在,宾馆搬迁当天,他有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照看米粥。”
“你不是说之后再没见过米粥吗?”
“也差不多啦。宾馆搬迁那几天太忙了,我没顾上米粥,就把它锁在笼子里,留了食物和水。等忙完了我再回去的时候,笼子已经打开了,我猜是师父专程回来把它接走了,毕竟是他那么宝贝的米粥嘛。”
秦玖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追问道:“你没有和师父确认一下吗?”
“没有。”青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头,“说是师父,其实就是我刚入职时老板安排带我的前辈,我跟他的时间很短,人家不联系我,我也不好意思联系人家。”
秦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又闲聊了几句,问青年索要了他师父的电话。
“我个人比较喜欢小狗,听你说了米粥的故事,特别感兴趣,想去你师父那里看看它。”
青年犹豫了一阵,觉得秦玖并不像坏人,聊起来小猫小麻雀甚至小狐狸,都聊得头头是道,明显是真心喜欢动物的人,便把师父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青年离开后,秦玖待了一会儿,就退了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了犬鬼主人的电话。
对方接到陌生人的电话,很是防备,秦玖说了青年的名字,说自己是他的朋友,才稍稍降低了一点对方的戒心,秦玖闲扯几句,装作无意中聊到了米粥的事,电话那边瞬间激动了起来:“米粥还好吗,你是在李禾那里看到它的吧,它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长大一点?”
李禾就是青年的名字。
李禾以为米粥被师父带走了,可现在,他师父,却问米粥在李禾那里过得好不好。
秦玖把犬鬼抱到腿上来,用指腹轻轻摩挲它的背脊,稳着声音道:“它很好,不过没有长大。”
“哦哦。”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遗憾,“宾馆搬家那会儿,正赶上我孙子出生,我就回老家给儿子帮忙了。本来还准备回去的,儿子说我一把年纪,别再出去挣命了,我想一想也是,我已经一把老骨头,颠勺也颠不起来了,还不如留在老家看孙子。”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有把米粥一起带回来。我走的时候,还让米粥乖乖等我,谁知道再也没能回去。”
秦玖从他的话里,能清楚的感觉到老人对米粥的感情很深,不解的问:“您没有和李禾联系吗,为什么不从他那里问一问米粥的情况?”
“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帮忙看孙子,每天忙得脚都不沾地,虽然心里挂念米粥,但电话总是没有拨出去。我是真的好想我们米粥啊,但是吧,它毕竟换了新主人,如果我一直找它的话,总怕它会惦念我,新主人会生气。李禾是个好小伙子,但没人喜欢自己家的宠物更喜欢别人,我自己是这样,当然也能理解他。”说着老人又笑起来,“我们米粥啊,特别讨人喜欢,哪有人会忍心委屈它。”
“……”秦玖沉默了半晌。
电话那头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老人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谈起米粥,他就有说不完的话:“我的小孙子,我就给他起了小名叫米粥,希望他和我们米粥一样招人喜欢,而且看着他啊,总能想到我们米粥的样子……”
秦玖把电话功放,搁在犬鬼的旁边,让它听到电话对面它的主人絮絮叨叨的夸赞它的声音。
你的主人并没有舍弃你,他以为你过得很好。
秦玖总算串联出了犬鬼死亡的真相,并没有虐待,也没有故意伤害,只是一场……阴差阳错。
米粥应该是自己从笼子里出来的,出来之后就趴在了秦玖找到它的那个地方,李禾回去找米粥的时候,它应该就在那里,只是看到来找它的人并不是它等待的主人,因此就没有出声,李禾看着空空如也的笼子,又没有听到米粥的动静,就以为米粥已经被师父带走了。
另一边,老人把米粥托付给了李禾,就完完全全的放了心,他信任那个老实又善良的年轻人,相信在他那里,米粥一定会过得很好。
两个人都以为米粥在对方那里,而事实上,米粥一直在原地静静的等着,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因为它的主人让它乖乖等着,所以它即便饥肠辘辘,也不曾挪动分毫。
米粥的的确确是饿死的,只不过锁住它的是个无形的牢笼,那个牢笼,叫做忠诚。
通话结束时,时间接近傍晚,秦玖本打算等考试结束后,再帮忙完成米粥的执念,没想到傍晚时收到的信息却不是考试的地址,而是一条延期通知。
小宇的事情解决之后,另外八个孩子的父母全都对普真等人寄以厚望,声泪俱下的求他们一定要帮忙找到自己的孩子,本来这作为考试内容,普真等人只打算给他们一个模糊的结果,说一下孩子的生死、大概的位置便罢了,现在被秦玖这一出弄的骑虎难下,不帮人家找回来孩子是不算完了。
这会儿考官们都分散开帮人找孩子去了,第九场考试才不得以要推迟。
秦玖直接买了火车票,连夜赶到了米粥主人所在的城市。
他辗转赶到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凌晨,刚走到那个老旧小区的楼下,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拎着饭盒,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一直懒洋洋的窝在秦玖怀里的米粥,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突然从秦玖怀里跳了下来,汪汪的叫了两声,尾巴摇的很欢快。
“去吧,米粥。”
秦玖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米粥垂头用脑袋在秦玖的掌心拱了拱,便转身朝着老人跑了过去。
米粥在距离老人只有几步远的时候猛地一跳,扑向了他的怀里,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便化作了无数的光点,再无踪影。
等待能有多漫长?
从生,到死。
作者有话要说:米粥:汪~!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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