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十分钟后,崔建军带着一串小尾巴找到路边,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饿得哭鼻子的幺妹,谁知道却……额,满足的打饱嗝不说,还捡到六个鸟窝,十多根肥肥的竹笋。
“这……这是妹挖的?”春苗忍不住问。
“不是喔,是大笋子自个儿跑出来哒,鸟窝自个儿掉我怀里哒。”
其他人不信,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幺妹不能说谎,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我们都不喜欢的对不对?”友娣想要得到几个姐姐的赞成,然后激她说出实话,一定是谁事先挖好的,她偷偷拿了人东西。
谁知春苗春晖春月都不理她,抱竹笋的抱竹笋,兜鸟蛋的兜鸟蛋,忙得不亦乐乎。
“三叔……”
崔建军也不看她,摸了摸幺妹脑袋,“行啊我侄女,还真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友娣又转向春芽:“你看看幺妹都不……”
春芽哒哒哒跑过来,抱着幺妹“吧唧”一口,“蛋蛋……吃……吃……好好吃……”
得,就这结巴的,睡着也等不来她一句整话。
崔建军摘下皮带扣上挂着的钥匙串儿,掏出一把折叠小刀,砍下一堆细细的竹条儿,迅速的编织出两个简易鸟笼,“来,把鸟儿放进来,咱挑着走。”麻雀再小,那也是肉啊。
幺妹乐呵呵的,指指埋东西的地方,三叔明白,往最近的派出所去,很快找来五个穿草绿色短袖戴帽子的公安,“你们真看见了?”
大家看着幺妹。
“真真的,就在那儿,我挖笋子挖到的。”
公安看她确实得了大笋子,还掏了鸟窝,一副来打野食的架势,倒是丝毫不怀疑,大队伍浩浩荡荡过去,一刨,还真刨出两公斤铂金来。
乖乖,两公斤是啥概念?体积是不大,可他娘的值钱呐!
“听上头说,这玩意儿八十五一克呢,这……这得值多钱?”年轻的公安忍不住发问。
老公安闷闷的吸了口烟,扔掉烟头,踩灭,“两公斤怎么也得十六七万吧。”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可那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内心的震惊。
他顶破天能干到副所长,工资也不过三十五块,干四百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这笔钱啊!妈的,他要能活四百年他还是人吗?
十六七万的东西,本来县里都做好找不回的准备了,大不了被市里问责呗,反正上头有领导担着,法不责众。即使要罚,那也是谁丢的罚谁,轮不着他们杞人忧天。
局长下死命令,谁找着就给谁升职加工资,大家也就意思意思的找找。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让一小丫头给找着了。
而且还报的他们派出所,这送到嘴边的功劳,不领是傻子。
小年轻一把抱起幺妹颠了颠,“好丫头,你可帮咱大忙了。”
幺妹有点不习惯陌生人的怀抱,怯怯的朝三叔伸手。
崔建军要抱她,被小公安躲开,“同志你这腿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县局的人马上就来了,市里也要来人,咱们就在这儿守着。”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娃娃,他还没抱过呢,得过瘾才行。
“对了,小朋友,你看见是谁藏的东西没?”
幺妹可是记仇的小地精,小偷害爷爷丢了工作,害奶奶哭鼻子,她要把他们交给警察叔叔。“有五个人,左眼有胎记的,很凶。”
“哟,这你也知道?”
春晖手一紧,幺妹可别用力过猛,适得其反啊。
谁知,小丫头害羞的笑笑,“我挖笋子的时候看见的,躲在那儿,他们看不见我。”
那真是个绝佳的隐蔽点,大家一看,也就信了。三四岁的小孩子嘛,能记住人数,记下对她最凶的那个,已经是极限了。
有了这条线索,老公安在本子上“刷刷刷”的记录着,又问了幺妹几个相关的问题,譬如他们用啥交通工具,操什么地方口音,高矮胖瘦啥的,幺妹一律摇头。
这些问题对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地精来说,太难了。
“喂,给我站住!”
“你跑啥跑?”
众人被小公安一声大吼吼得心神大跳,原来是厂房后冒出个脑袋,看见这么多人(公安),吓得转身就跑。
这时候来望风的,看见公安就耗子见猫的,除了小偷还能有谁?就算不是小偷,那也是不干净的。竹林和厂房之间有个五六米宽的缺口,他腿再快能快过一群公安?大家一拥而上,将他堵在墙角。
“跑啥?”
“没有警察同志,我啥也没干啊,我不知道啊。”男人很瘦小,双手抱头的时候,瘦瘦的脊骨隔着衣服都能看到。
“我们说你啥了嘛,这么快就不打自招。我看你还穿工作服,是市三纺织厂的工人吧?”小公安居然抱着幺妹追了一段,“我们看你也不像主谋,顶多是个跑腿儿的,坦白从宽啊?”
男人是真胆小,可能长这么大也没干过什么坏事,被几句话吓得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全招了。
没一会儿,县局和市局的也来了,还有段书记。看见幺妹的时候他还愣了愣,当听说是她挖竹笋的时候看见的,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丫头可真机灵,你妈教得好。”
幺妹挺挺小胸膛:“那是。”她最喜欢别人夸妈妈啦。
众人忍俊不禁,这孩子,说她胖还给喘上了。崔建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也不敢跟大领导们说话,只有在问到他的时候简短的回答两个字。
很快,毛贼交代出胎记男和另外的三个同伙,不费吹灰之力,公安就在工地上逮到他们,押上竹林指认现场,当然,崔家人全程回避。
五人没想到,仅仅是一念之差,就给自己招来了牢狱之灾,全都痛哭流涕。
“警察同志我们再不敢了,我们也是气不过这狗日的厂长,明明说好给解决编制,结果去了是临时工,言而无信!”
有个胖胖的市领导接口道:“这不编制没下来嘛,要有多的他也会帮你们解……”
“我呸!解决个屁!我们的编制都让他几个舅子占了,顶着咱的名儿,拿着咱的工资!”
市医厂的领导被呛得脸红脖子粗,“你,你别胡说,血口喷人你!”
幺妹眼睛一动,她知道,这几个小偷没说谎。他们内心的愤怒和委屈是真实的。
事情很简单,几个市第二医疗器械厂的职工,准确来说是前职工,因为是回城知青,本来说好的福利待遇没落实,找领导讨说法不成,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名额被厂长亲戚占了。心里这口气下不去,寻思着要给市医厂“一点颜色”看看,这才想出去偷原材料这招。
但他们也知道铂金是非常稀有的贵重金属,压根不敢卖。只想着藏它一段时间,让领导们着急死,他们心头舒畅了,自然也就会拿出来。
“幸好没卖,不然这损失可就大了。”
损失大,那侵吞国营企业巨额资产的罪名可就跑不了了。能去当知青的,都是读过几年书,有自个儿梦想和追求的年轻人,仅仅因为这小小的一次意气用事就毁了他们,确实有点可惜。
“老段,这事要不再商量商量?”幺妹记得,这是给她蜂蜜水的厂长伯伯。
段书记明白他的意思,同县领导小声的说了几句。这样的事出在他的辖区,害得他焦头烂额也是事实,可厂长的心情他也得照顾:自己手下的工人干了这种事,他这厂长面上无光啊。
前头老厂长才下马,他上任的时候市长还握着他的手勉励千万别重蹈覆辙,要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这不扇领导耳光嘛?那他以后还有啥政治前途?
崔家人只顾着傻乐,因为他们得了一笔巨大的奖励,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三叔,‘红星好人’是啥?”友娣吸着鼻涕,不懂就问。
“大概是助人为乐的荣誉称号吧。”崔建军也拿不准,但眼前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一百斤大米,三十斤香油,还有十斤五花肉。
粮油肉是硬通货。
都是从县政府机关食堂里拿来的,五花肉还是两层肥夹两层瘦的,足有三叔手掌宽度那么厚,放桌上连桌子都冒油光。六个小姐妹直咽口水,这得多好吃多美味多幸福啊!
小公安也是刚工作的半大小子,家里也没啥吃的,眼睛跟刀子似的刮肉上,恨不能刮下一层油来。“王副,我帮他们送到家吧?”
这一家子残的残,小的小,怪不忍心的。
“行,完事就直接回家吧,不用来所里了。”
小伙子使不完的力气,找来背篓,把米放进去,油压头上,单手拎着肉,“呼呼”的就要出派出所的门。幺妹赶紧用衣服兜起鸟蛋,挥挥小胖手,“饺子书记再见,伯伯再见。”
“慢着。”
崔建军吓得腿一软,不会是要把奖励收回去吧?他脑海里才刚红烧肉鲜肉水饺油炸五花当然还有朝思暮想的南瓜饼憧憬了一遍,可千万别啊。
“你得了‘红星好人’称号,又是残疾人,组织上还得帮你解决就业问题。”
“啥?”这回,崔建军是彻底站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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