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只要一合眼就能看到当年离家出走的画面,腿上的疤痕突然开始疼,疼得她想哭。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段记忆忘了,宁霜的话把她带回了离家出走的那个雨夜。
他们不是没有碰到她, 不光是用带着钉子的棍子打了她, 踢了她, 他们还摸了她。
她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以为他们只是在打她。多年以来, 她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宁霜说出强女干两个字, 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知道那是猥亵。
幸而当时有路人经过,不然她就真的变成宁霜嘴里的那样了。
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安全感被宁霜的一句话锤得裂开了一个口子。
虽然孙晓倩告诉她,在中国乃至全世界, 每三个女孩就有一个在小时候被或轻或重地猥亵过, 这不是受害人的错。可她还是难受,因为严乔太好了,他对她越好, 她越觉得自己不好。
严乔给她戴上钻石戒指的时候她没说话, 想点头答应他, 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好。
她也不愿意摇头, 万一他看她不接受他,转头跟别的女人好了怎么办,那她在这个世界上不就变得一无所有了吗。
她不敢对他说出真相,只能一个劲地解释,说自己是干净的,没有被那些人碰过哪怕一下。
她恨那些人, 恨抛弃她的宁振林和徐美兰,更恨狠心把她扔在福利院门口的亲生父母。
要不是他们,她不会在面对自己最爱的男人的求婚时感到心虚和犹豫,她本可以开开心心地接受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余生还很长,她不想带着秘密和对他的欺骗生活,这让她觉得自己卑鄙又无耻。
这一次,她的坚强似乎不够用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出生就被命运抛弃了。
她躺在床上,抱着严乔给她买的那只毛绒小爱莎,闭上眼睛睡觉。
她睡了好一会也没睡着,起身去了严乔的房间。
他今天晚上出门了,说是配音工作室的同事聚餐,早早对她报备过,让她有事打他的电话。
宁舒爬上严乔的床,躺在他的枕头上,盖着他的被子,被他的味道包裹着。
严乔此时正在宁舒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约了宁振林见面。
严乔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宁振林,开门见山地说道:“给宁霜办转学。”他的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毋容置疑的威慑力,尽管眼前这个人比他大了很多岁,是他喜欢的人的养父。
宁振林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老了很多,没刮胡子,脸上透着浓重的疲惫。
他看了看严乔的手机,里面是是严乔和宁霜的微信聊天记录。
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宁霜在威胁严乔,问他要钱,说他要是不给她钱,她就到处散布宁舒的果照。
宁霜手上不可能有宁舒的照片,她说她可以从网站上下载,找个模糊不清的面目,在上面写上宁舒的名字,发给宁舒班上的学生家长。
就算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家长们相信是真的就行了。
到最后,即使事件调查清楚,沾上这种事,宁舒的名声肯定也已经坏了。
宁霜还说自己是未成年人,不满十六岁,就算杀了人都不用负刑事责任,何况是这点小事。
严乔转给宁霜一万块钱。
没过几天,宁霜又找到了严乔,继续问他要钱,这次是要三万块。
说他要是不给她钱,她就喊人,说她姐夫要非礼她。
反正她是个孩子,出了事大家都会同情她,而严乔会被骂成禽兽老师。社会新闻上这种事件并不少见。
严乔又把钱转给她了。
宁振林看完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气得脸色铁青。他最近一直在往精神病院跑,配合医生对徐美兰的治疗,没顾得上管宁霜。
宁霜做的这些事算是敲诈勒索了,即使不用负刑事责任,严乔要是追究起来,她是要被管教的。
宁振林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知道他骨子里如何狠厉果决,断然不会轻易被一个没脑子的小丫头片子勒索。
他是故意的,故意就范,好拿捏住宁霜的把柄。
宁振林转了四万块钱给严乔。
严乔没收钱,他收起手机看了看宁振林:“不要再在宁舒身上花心思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修复父女关系。”
“诚然,法律上她对您和徐美兰有不可推卸的赡养义务,那四万块钱就当赡养费或者这些年来您对她的抚养费。”
宁振林皱着眉:“非要这么冷漠残忍吗。”
严乔抬了下眸,声音泛着森然冷意,继续说道:“我不管您用什么手段和方式,以后不要再让宁霜出现在宁舒面前,否则我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
宁霜是未成年人,法律保护她。即使把她送去管教,等她出来了,只会更恨宁舒,反复纠缠,没完没了。他选择拿捏住宁霜的把柄,利用宁振林看管她。不是最解恨的办法,却是对宁舒最好最温和的。
宁振林知道严乔是怎么把徐美兰送进精神病院的,他必须看住宁霜,不然宁霜的下场不会比徐美兰好多少。
宁振林深知,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斯文礼貌,实际上再卑鄙、狠厉的事都做得出来。
严乔不想多呆,想早点回去陪宁舒,快刀斩乱麻地把宁霜的事情说完,切入当年宁舒被收养的话题:“4月16号是她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日期,还是你们收养她的日期?”
宁振林低头看着手边的咖啡杯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是收养那天。”
“那时候她刚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一个多月,看起来还不满一岁。”
很奇怪,最近他总是想起当年宁舒被收养的画面,他和徐美兰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被医生诊断为不孕症,于是领养了宁舒。
他们运气很好,养了一个年龄小,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的孩子。
宁振林并不想与严乔为敌,他知道他是个危险的男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严乔:“当年的照片还有吗?”
宁振林拿出一本收养证递给严乔:“宁宁的脸被宁霜用笔划花了。”
严乔接过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有点紧张,他将看到婴儿时期的她。
照片中的她比现在胖,白白嫩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胳膊上的肉一团一团,肥嘟嘟的。
这么可爱的女孩儿,这么会有人狠心抛弃。
严乔合上本子,问宁振林要了福利院的地址:“她身上有她亲生父母留下的东西吗?”
宁振林皱了下眉:“你打算去福利院帮她找父母?”
他语气笃定:“别找了,我们当时问得很清楚,反复确认,她的确是被人抛弃的,找到了也是个麻烦。”
严乔:“所有您考虑过的事情我都考虑过,并且深思熟虑过。”
宁振林见严乔执意要去找,答道:“没有,她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或者红绳、吊坠之类用于身份识别的东西。”
严乔:“胎记呢?”
宁振林:“也没有。”有的孩子天生就没有胎记。
“那家福利院在隔壁省的山区里,一个镇上,路不好走,我们那次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车在山路上侧翻,死了好几个人。”
严乔从咖啡厅里出来,开车回家,车里放着宁舒最喜欢一首轻音乐。
宁霜发疯那天,他把宁舒从操场带到小竹林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身体微微发抖,语无伦次地向他解释,拼命说自己是干净的。
面对他的求婚她沉默了,他猜测出她曾经受到过伤害,不止是膝盖被钉子划伤,被棍子打了几下,被人踢来踢去。
她不敢向他坦白,怕他嫌弃她,抛弃她。
严乔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窗,一根烟抽完,定了一张去福利院的车票。
——
宁舒在严乔床上睡了一会,醒来之后心情好了很多。
她觉得闷,打算出去散步,随便在永宁里天堂街学校附近走走,只要不是一个人呆着就好,不然她总胡思乱想。
四月中下旬的晚上,天气还是有点冷,宁舒扎着低马尾,身上穿着一件粉色衬衫,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踩着一双白色板鞋。
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又有活力,比她此时的心情好看多了。
她穿的是无领衬衫,脖子光溜溜的,风钻进衣服里,有点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被一阵冷风吹得缩了下脖子。
宁舒在一家卖红豆水晶糕的铺子前看见了方名雅。
方名雅身旁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看样子是他的母亲。
宁舒像以前一样,微笑着跟方名雅打了声招呼:“方老师。”她打了个喷嚏,鼻子有点发痒,不知道是不是被冻感冒了。
方名雅温和地笑了笑:“宁老师。”
宁舒闻到刚出炉的糕点的香味,让老板打包了一份。
红豆水晶糕是用红豆和藕粉做的,甜甜的,很多小孩子和年轻的女孩爱吃。
方母走过来,也买了一份。
她看了看宁舒,把自己脖子上的丝巾摘掉,帮她戴上,打了个漂亮的结,笑容慈祥:“晚上出门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宁舒笑了一下:“出门急,忘穿了。”
方母多看了宁舒好几眼,舍不得挪开视线,又怕唐突了别人。她的举止一向优雅得体,鲜少失态。
她喜欢看这个年纪的女孩,尤其喜欢笑起来甜甜的,有一对小酒窝的女孩儿。
等方家母子走远了宁舒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方母穿的也是无领的上衣,把丝巾给了她,她作为晚辈,不应该收下。
她摘掉脖子上的丝巾,往前追了几步,正要喊人,看见方名雅抱着他母亲的肩膀,正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宁舒没再往前,她有点不明白,方才还在微笑着看着她的人,为什么突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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