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一口气跑到校门口才停下来, 敲了下保安室的门进去。
丁浩初站在门里面,低头斜跨着书包,看见宁舒, 抬了下头,低声道:“宁老师。”
他脸上有伤, 唇边的血迹都没擦干净,一旁保安大叔递了张纸巾给他:“到底是谁打你的, 怎么不说话?”
丁浩初擦了下嘴, 抿着嘴唇,眼神警惕又倔强, 打死都不愿意说的样子。
保安大叔看见宁舒:“宁老师,你来看看,是报告校领导还是报警。”
丁浩初听见报警两个字,终于动了动嘴唇:“不要报警。”
宁舒走过来, 看了看丁浩初脸上的伤:“是跟人打架了, 还是被人打了?”
丁浩初依旧抿着唇,不肯出声。
宁舒皱着眉,丁浩初不是会惹事的人,他每天都在学习,连班级活动都很少参加,觉得浪费时间。
宁舒把丁浩初带到一旁, 小声对他说:“你告诉老师,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如果是被人欺负, 老师和学校不会不管你的。”
丁浩初低着头不吭声。
宁舒:“是不是打你的人威胁你,不让你说?”
丁浩初摇了下头。
宁舒只好说道:“老师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丁浩初不肯:“一点小伤,不用了。”说完背起书包就要走。
宁舒:“左边脸都被打肿了, 还说是小伤?”他没戴眼镜,近视快一千度的人不戴眼镜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丁浩初不是个粗心马虎的人,不可能忘了戴,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的眼镜没法戴了,被人打碎了,还没来得及配新的。
宁舒抓起丁浩初的胳膊,看了看他的手和手腕,没有伤,他没还手。
“哎哎哎,哪个班的,迟到了,”保安大叔站在校门口,对从外面走过来两个学生说道,“过来记一下名字。”
“高三,一班,蒋航宇。”
“六班,谢成成。”
方瀚宇和任子昂也没想到宁舒会在大门口这边,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在教室后门偷窥吗。
宁舒把这两人喊了过来:“蒋航宇,谢成成,过来。”
方瀚宇和任子昂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宁老师。”
宁舒生气地看了看这两人:“什么时候改的名?”
方瀚宇背了下书包,没吭声。
宁舒:“为什么迟到?”
方瀚宇解释道:“我们去书店了。”
宁舒打量了他一下:“买了什么书?”
任子昂答道:“打算买几本参考书,不知道买什么样的,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宁舒:“参考书?”
这两人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不完,还去买参考书,虽然很意外,但她愿意相信他们。
宁舒:“想买哪个科目的,可以问问科任老师。”
方瀚宇笑了笑:“谢谢宁老师。”
宁舒:“谢我干什么?”这两个小孩突然这么灿烂,她有点不太适应。
她叮嘱了他们几句:“以后注意时间,就算买参考书,也不能耽误上课,进去吧。”
任子昂看见站在一旁的丁浩初,忍不住笑出声,语气难掩幸灾乐祸:“呦,生物课代表怎么被人打了?”
“成绩好的人竟然也会挨打吗,别是坏事做多了,遭到报应了吧。”
方瀚宇拽了下任子昂的胳膊,低声道:“走了。”
丁浩初攥了下自己的拳头,狠狠咬了咬牙。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神冷厉:“宁老师,你不是问谁打的我吗,就是方瀚宇和任子昂,他们记恨我举报他们安装摄像头。”
任子昂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再说一遍,谁打的你。”
说完还要往前,被方瀚宇拦住了。
宁舒把丁浩初拉到一边,挡了下他,气愤地对任子昂说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当学校是你家吗。”
方瀚宇走到丁浩初面前,不屑地看着他:“诬陷别人很好玩吗,举报别人很好玩吗。”
宁舒以为方瀚宇比任子昂稳重一些,没想到他一拳头直接砸到了丁浩初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打倒在地上。
丁浩初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打疼了的肩膀,眼里充斥着埋怨和戾气:“宁老师,你刚才可都看见了,方瀚宇打人。”
方瀚宇和任子昂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丁浩初的话,好像他说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一同转头看着宁舒,等她说话。
旁边不断有学生经过,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校门外面有几个家长探着头往这边看。
宁舒气得脑袋都要炸了,不知道这些学生为什么这么不省心,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别站在这丢人了,去我办公室说去!”
方瀚宇站着没动,声音突然变低:“宁老师,您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宁舒刚才亲眼看见方瀚宇打了丁浩初,还在气头上,语气并不和善:“你倒是给我一个信任你们的理由。”
丁浩初撇了下嘴,冷笑一声:“成绩那么差,次次拖班级后腿,上课违反纪律,影响别人学习,害得别人成绩下降。”
他最近两次的数学和英语测验都没考好,按照正常考试分数换算,肯定会滑出年级前十。
任子昂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闭上你的臭嘴。”
方瀚宇抬着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我们没打他。”
宁舒:“丁浩初难道还能诬陷你们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任子昂吼完丁浩初,对宁舒说话声音却很低:“宁老师,您也认为是我们打的,对吗?”
宁舒皱着眉没说话,具体怎么样肯定还要调查,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方瀚宇和任子昂不占理。
任子昂拽了下方瀚宇的胳膊,声音似乎有些无力:“走吧,回班。”
宁舒生气地叫住他们:“丁浩初被打的事还没搞清楚,回什么班,去办公室。”
任子昂没回头,声音更低了:“不用查了,是我们打的。”说完和方瀚宇一同往教学楼走去。
他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钢笔丢了,就因为他当时成绩不好,人又调皮,是那天最后一个离校的,他们就怀疑是他干的,连老师都不相信他,公开批评叫家长。
他努力解释,没有人信他,反而说他满嘴谎言,犯了错还不承认。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跟他玩了,他每天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连体育活动课都没人愿意让他参与小组活动。
他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一直被孤立到小学毕业。他过了一个羞愤又孤独的童年,到了初中才好一些,阴影却无时不在。
宁舒回到班里,又找了方瀚宇和任子昂出来谈话。
丁浩初去了校领导办公室,把自己被打的事说了出来。
方瀚宇在校门口打丁浩初的那一下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本人也认了下来。
很快,学校就方瀚宇私自安装摄像头的处分通告就下来了,记大过。
对于方瀚宇和任子昂报复、殴打同学一事,给予警告处分。
从这天开始,方瀚宇和任子昂再也没迟到过,他们像以前一样不爱学习,却不再在自习课上打牌或者讲话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或者偷偷玩手机。
他们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早就放弃高考了。
他们经常在一起策划高考之后干什么,去哪儿打工,需要带上多少钱才够。话题已经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
他们人在校园,却已经游离在校园生活之外。
以前宁舒在讲台上说一句话,方瀚宇能在下面接三句,跟任子昂一唱一和的。
现在他们连作业都懒得应付了,问就是不会做,做不出来,再问就不说话了,不会像以前一样跟老师顶嘴,找各种千篇一律或滑稽可笑的借口替自己狡辩。
郭老师批好卷子,抬头看了看走出办公室的方瀚宇,对宁舒说道:“那孩子怎么了,以前多有活力啊。”
一株向日葵,长歪了其实不要紧。一旦失去颜色,不再灿烂,跟死亡没什么区别。宁舒拿起桌上学校下发的文件,起身去了班里。
午后休息时间,宁舒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见男孩们玩闹的声音。
一个人倒在地上,好几个人开始往那个人身上趴,一层一层叠起来,嗷嗷嗷地鬼叫。他们永远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幼稚却也充满活力。
宁舒站在教室门口,往后排看了一眼。
谢成成站在方瀚宇桌边,像是在邀请他出去玩,但方瀚宇没去,谢成成看他最近心情不好,安慰道:“老方,子昂兄,我跟你们说,学校的处分其实没什么的,基本上毕业之前不再犯事,都会被取消,一点都不影响考大学。”
方瀚宇抬了下头:“我们又不读大学。”
谢成成无法理解:“上次去你家玩,你不是跟你爸妈说要考东篱工程大学的吗。”
方瀚宇没再说话,把谢成成赶走,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宁舒走进教室:“班长去叫一下人。”
班长起身到门口喊了声:“玩叠叠乐的,进教室了,宁老师来了。”
等人到齐,宁舒看了一眼教室:“今天已经12月6号了,距离……”
她看见下面已经有些学生不耐烦了,大约以为她又要说高考。
“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下25天了,”宁舒继续说道,“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元旦晚会了,不管是有才艺的,还是没才艺的,都请大家好好准备,踊跃报名。”
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太好了,又能光明正大地放松一下了。
宁老师竟然肯放他们尽情地玩,让人挺意外的。
宁舒补充道:“当然,不能影响学习。”
这句话并不影响学生们对于元旦晚会的期待和热情,已经有人开始讨论怎么玩了,就是没几个人愿意报名参加节目,除了个别班级活动积极分子。
谢成成转过头,喊了方瀚宇一声:“老方,咱俩说个相声呗。”
方瀚宇没理他。
宁舒看了过去:“方瀚宇,你吉他弹得挺好的,不考虑报个名吗?”
方瀚宇:“不了。”声音没什么情绪。
宁舒又看了看任子昂:“任子昂,你唱歌是不是挺好听的?”
任子昂:“我五音不全。”
宁舒十分失落,却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对学生们说道:“有要报名的找一下班长。”
她走出教室,遇上隔壁五班的班主任。
五班班主任问宁舒:“宁老师打算报个什么节目?”
宁舒:“我就算了,一不能跳二不能唱的。”
五班班主任:“你书法好啊,可以表演写字,我在网上见过,把画面投到大屏幕上,稍微加一点特效,效果特别好。”
宁舒:“算了吧。”她本身就是个低调的人,不爱凑那种热闹。
她突然想到了严乔,他唱歌很好听,不知道会不会报名参加。
宁舒路过操场,抬腿踢掉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觉得不过瘾,又把那块小石子捡了起来,在上面写上严乔的名字,一边走一边踢。
最近几天他越来越奇怪了,不再陪她吃午饭和晚饭,一到饭点就见不到人,问干什么去了,打死都不说。
好像说出来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今天是星期六,没有晚自习,第二天也不用上课,下午一放学宁舒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她穿着一套从学生那借来的冬季校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是她跟着陶主任抓早恋抓出来的经验,武装成这样肯定不会被发现。
她想看看他最近每天都在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躲着她干什么。如果让她看到他在别的女人吃饭逛街,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宁舒远远看见严乔跟体育组组长一块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宁舒:“……”乔妹跟一个已婚男人好上了?
当然不可能。
她看见严乔和体育组组长在校门口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宁舒把围巾往上面拉了拉,混在一群放了学的学生中间,远远跟在严乔身后。
她知道他这个人对危险的感知力强,没敢跟太近,好几次差点跟丢。
严乔没往天堂街去,出了校门左转去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街道。
那条街上有一所小学,开了不少兴趣班,少儿的成人的都有,舞蹈、美术、书法等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文化课辅导机构。
很多放了学的小朋友被家长带进各种兴趣班。
宁舒看见严乔进了一家书法培训机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前台小姐微笑着招待了宁舒:“我们这儿有书法大师班和基础班,针对不同年龄人群,大人小孩都能上。”
前台小姐看了看宁舒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看她的脸:“你是一中的吗,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长带过来的?”
“家长带过来的,刚才进去的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的是我……”宁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哥哥。”
前台小姐笑了笑:“他在二楼第二间书法室。”
宁舒:“谢谢。”
她正要上楼,前台小姐叫住她:“小妹妹。”
宁舒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皱了下眉:“怎么了?”
前台小姐从自己的零食抽屉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递了过去,脸红了一下说道:“姐姐请你吃巧克力,你把你哥哥的微信号告诉姐姐好不好?”
宁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不好,不给。”
前台小姐还想说什么,被宁舒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有女朋友了。”
前台小姐心想,这小妹妹脾气还挺大,一看就被她哥哥惯坏了。
宁舒找到严乔上课的那间教室,门口坐着好几个人,手上拿着小学生的书包,正在低头玩手机,看起来在等他们的孩子下课。
宁舒往书法教室里看了看,严乔坐在最后一排。
桌椅对他来说有点小,他整个身体显得有些蜷缩,换了张椅子才勉强把坐姿调整好。
他的同班同学是几个八岁左右的小孩
他在跟他们一块上书法课。
书法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有教学经验,亲和力很强:“请小朋友们发动小脑袋好好想想,这个‘国’字是什么结构,第六笔是什么,第一个答对的小朋友奖励贴纸。”
严乔没举手,他是来学习写字的,不是来收集贴纸的。
他本来想报大师精品班,但人家老师不愿意收他,嫌他的字太难看了,建议他先跟一跟基础课程。
严乔手边除了毛笔,还准备了圆珠笔和本子,专门用来记笔记,生怕漏掉重难点。
他脚边的垃圾桶里练废的纸已经快被塞满了,浅灰色的毛衣也被溅了几滴墨水。
终于熬到了下课,书法老师很直白地对他说:“其实到了你这个年龄,要不是对书法特别有兴趣,没必要勉强自己,浪费金钱,浪费时间。”
严乔:“没事,我能练好。”
书法老师有点不懂:“你一不喜欢,二没天分,也不是从事相关工作,为什么一定要耗在这上面呢?”
严乔没说话,把手边练废的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宁舒看见书法室的门被打开,家长们进去接自己的孩子,围着书法老师问自己家孩子的课堂表现。
宁舒站在门口,看见严乔桌边围满了小朋友,他们对这位大龄同学感到好奇。
“叔叔你小时候是不是没好好学习,所以长大了要和我们一起上课?”
“叔叔你好高啊,你是不是有三米那么高?”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取笑他:“叔叔,你的字好丑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
“我六岁的时候写得都比这个好看。”
严乔沉着脸,小男孩吓得不敢出声,转身找他妈妈去了。
他把桌上的字团起来扔掉,打开一张新的纸,提起毛笔蘸了蘸墨,刚写了一个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眸看见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孩在跟书法老师说话。
她像别的小朋友的家长一样问道:“老师,我们家小乔字写得还行吗?”
书法老师实话实说:“不太行,他这个年纪,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了,比起一张白纸的小朋友,更难学好。”
宁舒的声音无比坚定:“其实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好的吧。”
严乔看着宁舒,她没有嫌弃他的字难看,她在鼓励他,他有点感动。
宁舒带着书法老师走到严乔的位子前,指了指他刚写好的那个毛笔字:“他写的这个字就很好,比如……”
宁舒试图找出一点优点,发现她根本找不出来,对着这样一幅字,她实在夸不下去。
严乔抬头看着宁舒,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说话。
宁舒顿了一下,不敢看严乔充满期待的眼睛:“起码……起码这是他自己亲手写的。”
严乔:“……”
宁舒问书法老师要了几张贴纸,贴在严乔的本子上,只有上课表现好的小朋友才能得到贴纸。
书法老师把宁舒叫到一旁:“他这种情况其实不适合练书法,你们考虑一下,要是不学了,学费可以退。”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宁舒也同意退学费。不是因为严乔不适合学,或者学不好,她不想看到连八岁的小孩都要嘲笑他。
趁那些小孩还没走,宁舒把严乔拉了过来,看似在跟说法老师说话,其实就是说给那几个小孩听的。
宁舒:“别看他字写得一般。”
严乔低了下头,一般两个字用在他身上他都觉得羞愧,他很清楚自己的字有多丑,她也经常说他,说他的字像狗爬一样。
他知道他没有方名雅的字好看。
宁舒继续说道:“他数学卷子能做满分,得过全国数学竞赛大奖,拿到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
旁边几个家长全看了过来,拎着自己家的小孩:“这个叔叔很厉害,要向他学习。”
宁舒帮严乔报了仇,这才满意了,像个打了胜战的小孩,抬着下巴看人。
严乔抓着宁舒的手把她带走了。
天已经黑了,冬天的晚上格外冷。两人走出培训机构的大门。到了街道拐弯处,严乔把身上的外套脱掉。
宁舒看了看他身上的毛衣:“你自己穿,学生的校服挺暖的,我不冷。”
严乔没说话,把外套罩在两人的头上。
宁舒突然感觉视线一黑,下一秒嘴唇被吻住。
她像被这件外套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街道旁边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和行人说话的声音统统不见了,她只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只有她主动张开嘴唇,他的舌尖才敢滑进来。
当她抱上他的脖子,他才确认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她。
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问道:“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他:“不知道。”
她一把掀开罩在头顶的外套,气呼呼地往前走了,这个男人偏执得没救了。
严乔跟着宁舒身后,把外套往她身上披了披,被她用手肘弄开,好几次他才把外套帮她穿上。
从这条街拐过去,经过一条小街,罗明的文身店就开在这里。
这里很多店看起来都很低调。从外面看不出来乾坤。
比如前面一个带着小院子的门店,院子里种着几棵磕磕碜碜的冬青,旁边甚至滚着一个来不及清理的矿泉水瓶子。
进店的木门看起来很小,上面坠着几个彩灯,写着一串简陋的英文字母。门是关着的,只要一打开,里面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这是一间酒吧。
宁舒转头看了看,随口感慨了一句:“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
严乔:“下次我带你去。”
宁舒没接话,她不认为他们现在已经和好了,除非他真的不再乱吃飞醋无理取闹。
严乔继续说道:“进了酒吧之后不许理别的男人,不能看别人,只能看我。”
宁舒:“……”心累,不想说话了。
严乔:“我又没说错。”酒吧里面勾搭女人请女人喝酒的男人大多心怀叵测。
严乔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接通:“罗明。”
罗明在电话里说道:“刚才在酒吧门口看见乔嫂班里的两个学生,鬼鬼祟祟地要进去,被我拎回店里了。”
“一个叫……你叫什么?”罗明的手机里传来两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方瀚宇,任子昂。”
严乔挂了电话,把情况跟宁舒说了一下,带她往罗明的店去了。
宁舒又气又难过:“方大叔和方大婶每天那么辛苦地经营小吃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供儿子上学,给儿子的婚房还按揭。”
“这些孩子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十几米远的距离,宁舒心梗了两次,被严乔扶着才没倒下去。
到了罗明店里,宁舒到处没看见人,前台姑娘说人都在楼上。
宁舒赶忙往楼上跑,因为太急,差点摔倒。
方瀚宇站在一幅幅文身图纸面前:“罗明哥,你好厉害啊,这些都是画出来的吗?”
任子昂在翻一本画册,拽了下方瀚宇的胳膊,声音雀跃:“你说,我文这个骷髅怎么样,文在肩膀上,是不是特别酷。”
宁舒走上前,气愤道:“敢文陶主任拔掉你一层皮。”
方瀚宇和任子昂一看见宁舒,刚才的活泼和兴奋不见了,变得死气沉沉起来,声音低得像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宁老师。”
宁舒质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准备去酒吧干什么。”要不是罗明看见,这两人已经进去了。
任子昂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去酒吧还能干什么,喝酒呗。”
宁舒气得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接过罗明递过来的一杯水,一口气喝掉,伸出手指了指方瀚宇和任子昂:“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成什么了。”
“才多大点,就敢去酒吧喝酒。”
严乔走到方瀚宇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为什么去酒吧。”
方瀚宇绷着唇角,垂着头,不敢去看严乔的眼睛。
严乔:“说。”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却无端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威慑力。
方瀚宇顿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们不是去喝酒的,想进去考察一下,将来可以找个酒吧打工,等赚够了钱就自己开一家。”
宁舒气道:“你们是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想那么多干什么,考大学不比去酒吧打工强吗。”
她站在这两个学生面前,他们比他们高很多,她跟他们说话需要抬着头:“不是老师看不起不上大学的人,但上过的和没上过的机会和眼界都是不一样的。”
任子昂低声反驳:“罗明哥说他连中学都没读完,他现在还不是很成功。”
“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地成功,他能在比你们还小的年纪,二十四小时不睡觉,饿得头昏眼花,冻得手都肿了还在坚持学习画画文身,”严乔看了看方瀚宇和任子昂,“你们呢,吹着空调暖气,喝着果汁奶茶,作业写完了吗?”
两个孩子不吭声了。
宁舒看了看时间:“赶紧回家去吧,周一去我办公室找我。”
方瀚宇和任子昂背起书包正要走,严乔抓住方瀚宇的书包,把他往后一拽,
方瀚宇连人带书包摔倒在了地板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又不敢跟严乔还手,只能不服气地看着他。
宁舒很少见严乔生气,吃醋除外。她走到严乔身侧,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道:“别对孩子那么凶,吓到他们了。”
严乔揉了下宁舒的头发,心疼她每天要面对这么一群不懂事的熊孩子。
她自己明明气得要死,还得考虑到他们的心情。
眼前看了看眼前两个叛逆少年,脸色沉了沉:“都别回家了,跟我去个地方。”
严乔开罗明的车,带着宁舒、方瀚宇和任子昂去了一条小吃街,把车停在一家小吃店不远处。
方瀚宇皱了下眉:“来我爸妈这儿做什么?”
严乔:“自己看。”
晚上八点多,正是小吃店生意好的时候,方家的店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小店基本坐满了人,因为位子本来就不多。
方大叔在厨房烧菜,方大婶正在忙着给客人点单,不时有旁边的人催着上菜,还要收拾已经吃好了的桌子,忙得直不起腰。
方大婶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碎片要及时清理掉,扫地又要耽误时间。
方瀚宇皱了下眉,他爸妈跟他说,他们请人了,忙得过来,让他没事不要过来,珍惜时间好好学习。
严乔:“你那套婚房,你爸妈是不是跟你说钱都付清了。”
方瀚宇看着小店里忙碌的父母,皱着眉不说话。
严乔:“按揭的,二十年,还差六年才能还清,一个月五千块。”
小吃店早上卖早点,他们四点钟就得起床准备起来,中午卖各种面食和炒饭,晚上卖炒菜,售价不高,利润很低,赚的都是辛苦钱。
方瀚宇推开车门出去,走进小吃店。
“这位客人想吃点什么,”方大婶手上拿着点菜用的纸和笔,腰累得直不起来,一抬头才看见是自己儿子,笑了笑,“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天这么冷。”
又有客人进来,站在一张还没来得收拾的桌子旁边:“老板娘,收一下。”
方瀚宇卷起袖子走了过去,将上一桌客人吃剩的饭菜端走。
盘子里的油直往下面滴,方大婶赶忙从方瀚宇手上把盘子抢走:“都是油,别弄脏你的衣服了,赶紧回家。”
方瀚宇低着头,继续收桌上的碗筷:“不是说请人了吗?”
方大婶怔了一下,一边用毛巾擦桌子,请客人坐好,送了两张菜单过去,转头对方瀚宇说道:“你说小吴啊,他今天不舒服,放假了。”
方瀚宇不知道什么小吴,他只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小吴这个人。
方大叔听见方瀚宇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责怪他:“赶紧回家写作业去,离高考还有几天,心里没点数吗。”
方瀚宇像是没听见:“我不走了,不上学了,我以后留下来帮你们。”
他从小被父母疼爱着长大,从没从他们嘴里听到过一句辛苦或者没钱,因此他一整个人生都很快乐,大大咧咧,活泼明亮,像一株灿烂的向日葵。
想到自己最近在学校的表现,又看见父母这么辛苦,他心里非常难受,喉咙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一般,喘不上去。
方大叔见方瀚宇不动,用毛巾擦了下手,从厨房出来,拽着方瀚宇的胳膊把他带到店门口,气道:“你要是留下帮我们,那你这辈子就完了,跟爸爸妈妈一样,没有文化,一辈子守着一个小吃店讨生活。”
方瀚宇低着头,不敢顶嘴,但不妨碍他还嘴:“小吃店怎么了,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又不丢人。”
他小声嘟囔着:“也不是非得考大学的。”
方大叔见方瀚宇不肯上进,越说越气:“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不让你妈妈整天操心。”
方大婶拽了下方大叔的胳膊,护着儿子又顾着丈夫:“你别这么大声,吓着孩子了。”
小吃店门口走过来两个一中的学生,看见方瀚宇,小声讨论:“那个不是六班的方瀚宇吗,刚被记了大过,还把举报的人打了。”
“就是他,成绩也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倒数。”
方瀚宇听见他们的讨论声,没吭声,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无力反驳。
方大叔走过去,对那两个学生说道:“我儿子将来是要考东篱工程大学的,肯定能考上。”
学生说人坏话被抓到,赶忙走了,走的时候又说:“工程大学也就一个末流本科,别说他考不上了,就算考上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吧。”
方瀚宇站在方大叔身后,小时候他总觉得父亲很高,好像无论自己怎么长都长不到这么高。
他突然发现父亲矮了很多,背微微弯着,皮肤被油烟熏成了黑红色。
他一低头就能闻到父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小吃店的油烟味和汗味,这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刺得他眼眶发红。
他偏过头,擦了下眼泪,可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已经好几年没哭过了,初中的时候成绩好没哭,到了高中成绩下滑到跟不上进度了没哭,决定从心底放弃高考的那一刻也没哭。
任子昂走过来,站在方瀚宇身后,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什么都没说。
方大叔一出来,厨房就没人管了,还有客人在催菜。
严乔转头对宁舒说:“外面风大,你别出来。”
说完从车上下来,大步走进小吃店,扯过一条围裙系在身上,拿起桌边的点菜单,走进厨房,点火,炒菜。
方大叔家的菜单已经好多年都没更新过了,这些菜严乔都会做,十年前他和赵宇杰在这儿打零工的时候学会的。
方大婶看见从门口进来的宁舒,张罗着要请她和任子昂吃饭。
宁舒和任子昂挑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来,方大婶忙着帮客人点菜,方瀚宇在帮忙擦桌子。
宁舒看着方瀚宇,他的家人把他养护的太好了,他身上活泼阳光的气质与这间又旧又老的小吃店并不相符,却又莫名地和谐。
宁舒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任子昂:“看见了吗,方瀚宇以后应该不会再在学校混日子了,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他上大学了,你不上。”
“你们在一起聊天,他在聊新的同学,大学的社团活动,英语四级考试等等,你插不上话,你只对什么感兴趣呢,你只关心去酒吧打扫卫生还是扫厕所好,在工厂车间还是去工地搬砖赚得多。”
任子昂垂着脑袋听宁舒说教:“我倒也不用那么惨吧,好歹我爸妈都是医生,我去医院当护工也行吧。”
宁舒:“你以为护工是好当的吗,护工也需要考证的,还得勤劳肯吃苦,你看看你自己,让你做个作业写篇作文得要了老命似的。”
宁老师一对学生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你们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有句话怎么说的,‘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宁舒把自己说得热血沸腾,她眼神期待地看着任子昂:“你难道不想做那匹黑马,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吗。”
任子昂被宁舒唠叨得头大:“我不想做黑马,我是白马,白马王子。”
说完起身帮方瀚宇一块擦桌子洗碗去了。
宁舒说得嘴巴干,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看着方瀚宇和任子昂在这间不租三十平米的小吃店忙活。
她想到了十年前的严乔,他那时候应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大,也是像他们这样干活的吗。
有了孩子们的帮忙,方大婶得了点空闲,跟宁舒聊了几句:“小乔以前不是这样。”
宁舒:“是哪样?”
方大婶回忆道:“小乔从来不笑,他对我们,对客人都很懂礼貌,但不笑。”
方大婶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不像现在,炒个菜都在偷笑。”
宁舒看了过去,从这儿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鼻梁很高,下颚线硬朗,唇角微微扬了一下,又在下一个瞬间绷紧。
像是有所感应,他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跟她撞上,极淡地笑了一下。
片刻之后,严乔端着炒好的一盘绿豆芽炒肉放在宁舒眼前,笑了笑:“你男朋友烧的,一粒豆芽菜都不许剩下。”
吃好晚饭从小吃店出来,方大婶叫住严乔,像以前一样递给他一袋打包盒,递过去又想起来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老糊涂了。”
眼前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开了店,当了老师,还找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不再需要她帮他把第二天的饭菜准备好了。
最后严乔还是把打包盒带走了。
宁舒坐在副驾,转头看着他:“要是将来我失业了,那我肯定饿不死。”
严乔轻笑一声,揉了下她的头发:“当然,我会打工养活你。”
等红灯的时候他转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见她有点原谅他了,忍不住多亲了几口。
任子昂坐在后座不敢动,不敢吭声也不敢看,身体坐得笔直,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
等绿灯亮了,车子启动,宁舒突然发现后座还有人,这个人还是她的学生,她的脸颊噌得一下变红了。
她居然在学生面前跟一个男人亲嘴,还伸舌头了。
她以后不想去学校了,想请假,或者一棍子把仍子昂打晕,等他醒来就会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忘了。
任子昂看着宁舒的脸色变来变去:“我什么都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想早恋,宁老师您完全不用担心教坏小孩。”
严乔:“家住哪?”
任子昂报了个地址。
车子很快开到了任子昂家楼下,宁舒跟他一块下了车,严乔在车里等他们。
宁舒把任子昂送到楼道门口:“赶紧进去吧,周末记得写作业,后天老师抽查你默写和背诵。”
她说完,转身走了,拉开车门之前听见任子昂喊了她一声。
“宁老师,丁浩初不是我和方瀚宇打的,我们没打过他。”说完消失在楼道入口。
宁舒皱了下眉,打算周一重新找丁浩初谈谈。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宁舒进屋洗澡。
等她洗好澡擦着头发出来,闻到玫瑰香,抬眸看见严乔捧着一大束黄色的玫瑰花,看着她,走近道:“宁宁,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在正式对她道歉。
宁舒没接他的花,调.教男朋友跟教学生是一样的,她要给他点教训,让他下次记住,乱吃飞醋无理取闹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下次最好不要再犯。
宁舒把擦头发的毛巾放了回去,沉了下脸,转身问道:“错哪了。”
“我错在,”严乔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宁舒身上,“上次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亲你的xiong,更不该只亲一边,冷落了另一边,应该雨露均沾才对。”
宁舒:“……”
她想好好教训教训她,反而被他调戏了。她指了指卧室门:“拿着你的花,有多远滚多远。”
他哪有一点向人认错,乞求人原谅的样子。
严乔捧着花,重新站到宁舒面前,语气认真了很多,声音低沉:“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道歉,这里一共九十九朵,代表九十九声歉意。”
“我道歉不是因为吃醋,吃醋本身没有错,”他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抱歉的是,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那天在小办公室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我的字实在太难看了。”
他不管再怎么努力都练不好,可能这辈子都写不出一手漂亮的字了。
宁舒的神情动了动,接过严乔手上的玫瑰花。
她有些心疼,语气柔和了很多:“你不需要跟别人比,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某个长处,而是你就是你,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不行。”
见男人不吭声,宁舒问了一遍:“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男人抬了下眸,一双桃花眼里翻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暧昧:“因为我的某个长处?”
她刚洗完澡,眼底铺着一层水气,身上有好闻的牛奶沐浴露的香味,跟玫瑰花香萦绕着缠在一起。半湿的头发垂在脸测,衬得皮肤雪白嘴唇红润。
宁舒看着男人越来越深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说什么长处。正常的聊天谈心都能被他绕成荤话,这是什么老畜生转世。
她羞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男人吻住了嘴唇。
他看着眼睛,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宁宁,我想你了。”
当她靠近她,对他说着温柔又深情的情话,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下子让她软了半边身。
冷战以来,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认真又缱绻地接过吻了。
散落的黄色玫瑰花落在脚边的地板上,月亮悬在窗外,室内灯光柔和,他们互相拥抱着接吻。
直到她被他吻得喘不上气,被他抱上了床。
男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一双大手开始变得不安分。
觉察到他可能想要对她的月匈做点什么,她仰着头偏过脸去,紧紧捂着自己的睡衣领口:“不行,不能这样。”
他撑在她身侧,压着她,低声诱哄她:“乖,就亲一口。”
她不信他能做到只亲一口就松口,她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主动找到他的嘴唇,在他嘴里温柔挑弄。
两人厮摩了一会,她推了推他,声音低柔娇软:“你起来行吗,我不行了。”
“这就受不了了吗,”他重重地咬了下她的嘴唇,“告诉哥哥,怎么不行了?”
“疼~~”她吃痛,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激得他脊柱发麻,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欲。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说,怎么就不行了?”
她看起来羞涩极了,不想说,也不好意思说,可他逼着她,非要她说。
她小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他没听清,她只好低声又说了一遍:“我湿,难受,想换裤子。”
严乔从宁舒身上起来,逼着自己冷静了一下:“卫生巾还够吗,不够我去给你买。”上次就是这种情况,她的卫生巾需要换新的了。
宁舒拿起枕头改在自己脸上,羞得不敢见人,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下:“不,不够了,你去给我买吧。”
严乔拿起手机和钥匙走到玄关换鞋,突然想到,她的例假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他抬头看着二楼她的房间,脑子突然有点不够用。
她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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