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和秦月香带着各自班级的体委, 跟着陶主任往监控室的方向走。
“宁老师,等等。”
身后传来学生的声音,宁舒转头看见郑楠:“你怎么也跟来了?”
郑楠:“别查了, 是我干的。”
宁舒感到不可置信, 郑楠的态度她是看得出来的,虽然比赛的中心是他, 但他对这场运动会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的确, 对郑楠来说,哪个班级输了, 哪个班级赢了, 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郑楠重复了一遍:“是我做的。”
宁舒看着郑楠,认真道:“这关系到一个学生的思想品德, 可不是在开玩笑。”
学校里有的学生就算经常打架、旷课, 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只要他品质好、人好,也依然能受到同学们的喜欢,。
相反,一个人的思想品德一旦坏了, 不管他家里再有钱,成绩再好,也会被所有人唾弃。没有任何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他将被班级和学校孤立。
谢成成走过去拽了下郑楠的胳膊:“郑楠,你在说什么呢。”
“宁老师扔铅球的时候你不也过来了吗, 你根本没有扔垃圾的时间。”
宁舒皱着眉, 面色凝重地看着郑楠:“你跟老师说实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楠扒开谢成成的胳膊, 因为有点不耐烦, 声音也大了几分:“说了是我干的,还查什么查。”
秦月香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要放在平时,被人欺负到头上还逮到了罪魁祸首,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郑楠在替人顶罪。
宁舒的想法和秦月香一样,她在思考,郑楠会替谁顶罪。他平时和班里的每个人都玩得很好,最亲近的是殷彭海。
宁舒皱了下眉,又想到中午在操场上看到殷彭海牺牲自己的午饭时间,帮助班级打扫垃圾,这是个老实善良的好孩子,谁都有可能,绝不可能是殷彭海。
宁舒把郑楠拉到一旁,低声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误会是殷彭海做的,所以替他顶罪。
郑楠没吭声,沉默了一下说道:“宁老师,是我做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他清楚地知道,两个班级在沙坑边发生出冲突的时候,殷彭海一直没有出现过。
陶主任走过来:“郑楠,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们六班的事,关系到别的班级,必须公平公正。”
郑楠皱着眉走在一群人后面,快到监控室的时候疾步往前走了几步,拦住众人:“对一班来说,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吧,关键只要是六班的人就行,我就是六班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宁舒一直不相信是六班的人做的,所以才执意要看监控,证明自己学生的清白:“不一定是六班的人做的。”
秦月香有点炸:“宁舒你什么意思,暗示是我们班的同学干的,诬陷你们班?”
宁舒:“我可没这么说。”
秦月香撸了撸袖口:“你说不是六班的,意思不就是说是我们一班的人干的?!”
宁舒比秦月香矮了十厘米,气势上就比不过,只能抬着下巴提高音量:“你们一班的平时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得罪的人还少吗,没准是别的班哪个替天.行道的呢。”
秦月香:“宁姥姥!”
宁舒:“秦孔雀!”
两人都很护短,吵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两个体委,一个拉着宁舒,一个拉着秦月香。
陶主任训斥宁舒和秦月香:“看看,看看,当着学生的面,哪里有还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宁舒被谢成成拽着,被气得脸颊通红,扯着嗓子喊:“过来啊!”
秦月香也被体委拉着,跟宁舒对嚎:“你过来!”
整个走廊乌烟瘴气。
两人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又都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陶主任的教训,今天不打一架是不能好了!
郑楠大喊出声:“够了!”
“谁输谁赢就那么重要吗!”
谢成成看了看郑楠:“当然重要,这样谭悦然就得向你道歉。”运动会开始之前,训练的时候他们就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郑楠看了谢成成一眼,眼神蒙着一层阴霾,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们愿意跟我玩,不就是因为我经常请你们吃饭吗。”
“你,谢成成,哪次起哄让我请客,嚷嚷得最起劲的不是你?”
谢成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慢慢黯了下去,他没想到郑楠原来一直都是这样想他们的,他从来不知道。
少年眼里刻着倔强,被伤害了也不愿意相信,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只是语气跟着变得冷硬起来:“那殷彭海呢,他整天为了你跑前跑后,难道也是稀罕你那点臭钱?!”
郑楠的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就他那个样子,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跟他玩吗。”
“你他妈,”谢成成走到郑楠面前,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白瞎了别人的一片真心!”
郑楠被揍得晃了下,差点撞在身后的墙上,站稳了一下,并不准备还手。
宁舒使劲去拉谢成成也没拉开,一班的体委也来拉架,抱住谢成成的腰不要让他打人。
宁舒拧眉看着郑楠,两个班还没打起来,先起了内讧,还得敌人来劝架。
这时,走廊门后面走过去一个人,宁舒转头,看见一个微胖的身影跑了过去。
是殷彭海,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了多久了,听到了什么?
宁舒拔腿追了过去,一路跑下楼梯:“殷彭海。”
殷彭海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跑,但他有点胖,跑得不快,很快被宁舒截住了:“殷彭海,停下。”
殷彭海只好停下来,低着头,不让人看他发红的眼眶:“宁……宁老师。”
宁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声音温和地问道:“你怎么会在监控室那边,刚才听见了什么?”
殷彭海抬了下校服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下:“没……没什么。”
看他的样子,宁舒大概能猜到,他是听见郑楠最后说的那句话了。
宁舒拍了下殷彭海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郑楠他其实不是那么想的,他就是嘴贱,他没那么冷血,真的。”
殷彭海似乎再也控制不住了,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眼泪:“我……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从……从小就没有人愿……意跟我玩。”
“我……长得不……不好看,家里……穷,还是个结……结巴,没有人愿意跟……跟我玩,除了……郑楠,”殷彭海擦了擦眼泪,“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殷彭海是个结巴,很少能完整地说完一句不带重复的话。
唯独这一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哭,宁舒看得心都要揪起来了,那种孤独的没有朋友的感觉她也经历过。
宁舒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殷彭海一下:“别哭。”
殷彭海于是哭得更凶了。
殷彭海哭完,宁舒拽着他的胳膊:“走,老师带你去找郑楠,让他道歉。”
殷彭海收回胳膊,低声道:“不……不用了。”
说完转身走了。
陶主任在楼上朝宁舒喊了声:“宁老师,过来看监控了。”
宁舒上了楼,在监控室门口看见郑楠,她对他很失望,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郑楠低声叫住宁舒:“宁老师,殷彭海他……”
宁舒正在气头上,大声骂他:“不用你管!”
宁舒等人进了监控室,郑楠站在门口靠着墙壁,仰头看着窗外西沉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监控室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宁舒怒气冲冲:“站没站相,给我站直了,面壁!”说完“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陶主任叫安保人员调出教师组扔铅球比赛前后的监控。
安保把操场上所有角度的摄像头都调了出来,电脑屏幕上铺满了小方块,全是不同角度拍到的画面。
因为是运动会,画面中的人免不了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整个电脑屏幕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有角落的一个画面是静止的,在一堆动来动去的影像中显得十分扎眼。
安保以为是监控卡住了,晃了晃鼠标,又在画面上点了点,再一看上面一直跳动的计时器,知道不是画面卡住了,而是画面中的人一直没动。
安保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这个人有点意思,半天没动了,在这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安保看了看那个人的视线所在之处:“在看人跳远扔铅球呢,看痴了都。”
陶主任明显还记着严乔抢了校长的金边玫瑰大奖的事,翻了个白眼:“什么跳远扔铅球,他在看宁老师。”
安保:“这么远看得清楚吗,怎么不靠近点看?”
宁舒:“他不敢。”
安保:“为什么?”
宁舒:“因为我会把铅球直接砸他头上,哪怕因此入狱也不愿意忏悔。”
秦月香指了指监控画面:“把一班观众席那边放大吧,看看到底是六班的哪个人往我们班扔垃圾。”
宁舒看了秦月香一眼:“别一口咬定是我们六班的人干的,一会看到是你们一班的学生自己扔的,等着啪啪啪打脸吧。”
一班的体委依旧很佛,站在最外面,也不大看监控画面。
另一边的谢成成紧张地捏着拳,头都快贴在电脑屏幕上了,被陶主任抓着后颈往后面拽了拽:“挡人了。”
监控画面中,扔铅球比赛开始,两个班的学生开始往比赛地点跑去,观众席上几乎没剩下人了。
宁舒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心上的汗,转头对谢成成说:“别紧张,肯定不会是我们班的同学干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微胖的身影。
殷彭海一只手拿着扫帚,一只手拿着簸箕,在扫六班的垃圾。
他扫好垃圾,站直身体往比赛地点看了看,角度问题,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拿着卫生工具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途径一班的观众席。
簸箕被颠了几下,里面的垃圾全倒了出来。
他转头到处看了看,拿着扫帚和空簸箕,快速低着头走了。
从监控室出来,宁舒看了看站在门口面壁的郑楠:“你早就知道是殷彭海?”
郑楠没吭声,谢成成替他回答:“当时一班比六班领先一分,他怕六班会输,应该是为了郑楠,不想看着他低声下气地对谭悦然道歉。”
事情真相大白,陶主任问秦月香:“秦老师,你打算怎么办?”
宁舒以为秦月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把殷彭海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迫使学校取消六班的成绩,让六班对一班道歉。
一向咄咄逼人的秦月香罕见地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算了。”
宁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陶主任却可以理解,一班和六班在同一个楼层,每天早上殷彭海都会去得很早,不光扫六班门口的走廊,看见别的班门口有垃圾,也会帮忙扫一下。
他见过好几次,殷彭海把一班门口的垃圾也清理了,秦月香作为一班的班主任,不会看不见。
宁舒抬头看了看郑楠:“你这张臭嘴!”知道替殷彭海顶罪,还把人给气跑了。
宁舒转头看了看陶主任,恳请他:“这件事情能不能不要通报,回头我会找殷彭海好好谈谈的。”
要是被通报出去,殷彭海以后在学校的处境会变得更难,这应该也是郑楠的考虑。
陶主任看了看秦月香:“秦老师说吧。”
秦月香叹了口气:“随便吧。”但凡不是殷彭海,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她都不会妥协。
“作为交换,一班不用向六班道歉了吧。”
陶主任:“两位体委同意吗?”
一班的体委欣然点头,对佛系少年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谢成成也只能点头:“宁老师,我先下去了,同学们还在等。”
经过郑楠身边,谢成成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陶主任看了看郑楠脸上上次被人套着麻袋打出来的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淤青:“有空去练练散打吧,不说打别人,先把自己保护好了。”
陶主任和秦月香走后,宁舒带着郑楠下楼:“谢成成不是嘴碎的人,不会把你刚才那些话说出去的。不过,你要是不解释不道歉,他八成不会再跟你玩了。”
别说青春热血少年了,就连宁舒这个性格保守的成年人都觉得郑楠那番话说得冷漠冷血,太伤人心了。
郑楠抿了下唇,低着头跟在宁舒身后:“我不道歉,我又没说错。”
宁舒:“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郑楠捡起地上一片黄色的银杏叶子递给宁舒:“宁老师,你别生气了。”
宁舒没接:“赶紧回班去吧,别在我眼前晃。”看着生气。
操场上,运动会已经结束了,不少人在搬着椅子回班。宁舒看见谢成成带着六班的人回去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对班里的人说的,同学们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
宁舒跟着回到班里,人几乎到齐了,殷彭海没来。
她站在讲台上给大家打气:“运动会算什么,在学习上赶超一班才是真正的本事,同学们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惜得到的回应了了,同学们似乎更丧了。
“一个班级平均分年级正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一,这怎么赶?”
“就是,根本不可能嘛。”
个别同学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本来以为这次能给一班一个教训,结果竟然平手。”
宁舒拍了下手:“今天没有晚自习,明天周日,大家放学回家吧,好好休息。”
“养精蓄锐,回来继续战斗!”
后排几个男生跟郑楠一块勾肩搭背地出去了,有人喊了谢成成一声:“楠哥说请客吃饭,来吗?”
谢成成一边收拾书包,头也没抬,语气沉郁:“不去。”
几个男生跑到谢成成这边:“怎么了成成哥,平时你不是最起劲的吗,失恋了?”
谢成成把打在他肩膀上的手抖掉:“说了不去就不去,以后再有这种活动不要叫我了。”
男生们看谢成成心情不好,没再叫他,跟郑楠一块走了。
谢成成转头看着严礼。
严礼:“神经病啊,盯着我看什么。”
谢成成:“你有钱吗?”他再也不想跟有钱人做朋友了,动不动就是人家图他的钱。
“我是我们家的小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严礼看谢成成精神状态不太对,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想安慰安慰他,“请你吃自助烧烤去不去?”
谢成成崩溃了:“不去!”
严礼:“不去就不去,鬼叫什么。”
他收拾好书包往讲台上走去:“宁老师,一块回家吧。”
宁舒正在低头查看通讯录,想找殷彭海聊聊:“你先回去吧,老师有点事。”
见严礼站着不肯走,宁舒笑了一下:“放心,明天你生日,不会忘的。”她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份典藏版字帖作为生日礼物。
宁舒给殷彭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殷彭海家离学校不远,宁舒准备直接过去找他聊聊。
去的时候在水果店买了一大兜水果。
殷彭海家住在一片老旧的居民楼里面,这一带看起来很乱,比城中村好不了多少。
因为房租便宜,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
路口站着两三个不务正业的青年,手上拿着烟,讲话流里流气,问小学生要钱,对路过的女人吹口哨。
宁舒一只手提着水果,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快速从那几个人面前走了过去。
她的口袋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弹簧.刀。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种混混,膝盖上陈年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一声轻佻的口哨声:“美女。”
宁舒吓得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头也不敢回,由快走变成了小跑。
装水果的袋子破了,几个苹果从里面掉了出来,滚在地上,她不敢停下来捡,护好手上剩下的柚子、香蕉和梨,拐个弯继续跑。
“跑什么啊美女,陪哥几个玩玩。”
宁舒听见身后越来越快的脚步声,攥了攥手上的刀,手心出了汗。
脚步声突然听不见了,那些人似乎停下来了,宁舒不敢回头,只想争取时间赶紧跑。
终于跑到了殷彭海家楼下,宁舒停下来,往身后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调整好呼吸,推开楼道门进去。
楼道里常年不见光,楼梯边甚至长出了青苔,地上不知道谁泼了水,走路都要小心一些,防止滑倒。
殷彭海家里只有他父亲在,瘫痪在床上开不了门,只能通过门口特地安装的小喇叭进行对话。
宁舒得知,殷彭海放学回了一趟家,喝了口水就出去帮她妈妈干活去了。
宁舒把水果放在门口,只能下次再来。
回家的路只有刚才那一条,宁舒想打个电话让人来接她。
手指放在严乔的电话号码上,顿了一下又挪开。
她把把运动服的帽子戴好,攥紧口袋里的刀,走到刚才那几个混混调戏她的地方,发现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地上散落着啤酒瓶子碎片,上面有血。墙边躺着一个被摔坏了的黑色打火机,宁舒认出来,是其中一个混混手上拿着的。
地上的血还没干,几分钟前这儿发生过斗殴,那几个混混被人狠狠打了一顿。
宁舒一点也不同情那些混混,她双手合十,感谢了一下某位不知名的,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
她一路小跑着平安地回到了学校门口。祝那位天降英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宁舒往永宁里的方向走,远远看见赵宇杰和罗明蹲在门口,一个在给自己选妃,一个穿着西装傻乐。
赵宇杰挑了下眉:“那个女的不错,腿真长。”
罗明吸了口烟:“别光盯着腿看啊,你再看看她的脸。”
赵宇杰把自己的视线往上挪了挪,转头警告罗明:“敢把我刚才的话透露给乔哥一个字,咱俩就绝交。”
说完从地上站起来冲宁舒打了声招呼:“宁老师。”
宁舒点了下头:“赵老板,罗大师。”
赵宇杰笑了笑:“进来坐坐吧,我让小周沏茶,还是喝果汁?”
宁舒:“不用了,谢谢。”
说完走了。
赵宇杰用胳膊碰了下罗明:“宁老师怎么了,怎么这么冷淡,已经有好几天没来青柠了吧。”
罗明:“你问我?”
赵宇杰:“得,肯定是乔哥又惹着人了。”
罗明:“要我说,就得直接上。”
赵宇杰:“你说的上是哪个上?”
罗明:“就是你想的那个上。”
赵宇杰:“你的思想好龌龊,离我远点,别污染了纯洁的我。”
“对了,乔哥呢,今天周六没有晚自习,也没听他说接了什么活,人呢?”
罗明突然伸出手把赵宇杰往后面拉了拉,动作十分迅速:“别动,有人跟踪宁老师。”
他们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一遇到危险,罗明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从小就是个孤儿,遇到赵宇杰和严乔严礼之前,过得连流浪的猫狗都不如,早练出了一身机警。
赵宇杰看罗明皱着眉,知道事态严重。
这几天新闻经常报道,有变态跟踪尾随妙龄女子,试图犯罪。
赵宇杰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过去,心想这人胆子真大,尾随别人竟敢穿这么显眼的白色。
罗明把赵宇杰拉到旁边的柱子后面,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根木棍子,紧紧攥在手心,身体贴着柱子,感觉到那个人接近,抬起棍子就砸。
好在严乔反应够快,一把抓住棍子,用力往后一拽。
罗明看清楚人:“乔……乔哥。”
赵宇杰一脸震惊:“我操,怎么是你。”
“脸怎么回事,被人揍了,还是揍人去了。”
罗明很不爽:“有架打也不叫上我。”
严乔沉着脸没吭声,把棍子扔在一旁,转头看见宁舒走到天堂街路口,往永宁里的方向拐了个弯。
赵宇杰一看就明白了:“你们最近走的是什么虐恋情深的剧本吗。”
罗明:“我怎么看着挺甜的,暗中保护什么的。”
三人上到二楼包厢,赵宇杰递给严乔一罐啤酒:“这次又是怎么惹着宁老师了?”
严乔靠着椅背,抬眸看着窗外的夜空,语气泛酸:“她给别人写过情书。”
赵宇杰蹲在椅子上,仰头喝了几口啤酒,擦了擦嘴:“人家宁老师今年二十多岁了,有点情史很正常,霸道了啊严老师,吃醋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罗明点了一根烟:“不就是一封情书吗,多大点事。”
赵宇杰盯着严乔:“不对,你怎么知道宁老师给人写过情书,她自己说的,还是你那个情敌说的?”
见严乔没吭声,赵宇杰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自己查的,然后还找宁老师对质了?”
“你经过人同意了吗你就查,这次我站宁老师,赶紧买束花去给人道歉。”
严乔:“没给我写。”
赵宇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斜对门的花店,定一束玫瑰花:“让你去道歉,你在说什么?”
严乔的语气更酸了:“她没给我写过情书。”
赵宇杰和罗明已经不打算再理严乔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赵宇杰:“我乔哥,平时多成熟一男的。”
罗明:“怎么一谈起恋爱就变成傻逼了呢?”
赵宇杰:“爱情啊。”
罗明:“爱情啊。”
赵宇杰:“为什么重复我的话?”
罗明:“没想好词,你想一个。”
赵宇杰:“爱情啊……”他也没想好。
严乔起身走到窗边,往手上贴着一片创可贴,是跟那几个混混打架的时候被玻璃碎片划伤的。
花店的人很快把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送来了,赵宇杰把花塞给严乔。
“明天礼礼生日,party是要在永宁里办的,你最好赶紧把宁老师哄好,不然人家明天不让你进门,我看你怎么办。”
——
“妈,你去……去歇一会,我给你带了温……温水,去喝……喝点,”殷彭海抢过他妈妈手上的扫帚,“还……还剩一点就扫……扫完了,我来。”
殷妈妈坐在路边的小花坛上,拧开儿子带来的水喝了几口:“小心点,注意车。你爸就是扫地的时候没注意,才被车撞了。”
殷妈妈今年四十多岁,看起来比很多五十多岁的人都老,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领导说她的白头发对街道形象影响不好,叫她染成了黑色。即使是这样,她看起来也依旧很苍老。
殷彭海扫完最后一片地,收拾了一下卫生工具,放进垃圾车里。
殷妈妈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掏出来一双球鞋,献宝似地递给殷彭海看:“今天捡到的,正好是你的鞋码,上面有个勾号,还是名牌呢,你试试好不好穿。”
一般青春期的孩子虚荣心都很强,别说是捡来的鞋子了,不是名牌都不穿。殷彭海特别开心地接了过来,直接坐在路边试了试:“谢……谢谢妈妈。”
殷妈妈看儿子高兴,自己也高兴,转头又忍不住难受。
殷彭海笑了笑:“回……回家洗洗晒晒就能……能穿了。”
殷妈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以前你不是总跟郑楠在外面玩一会再回家的吗。”
殷彭海低着头没说话。
殷妈妈又开始担心:“怎么,是不是跟同学闹矛盾了?”
“能交个好朋友不容易,回头赶紧跟人道歉去,听见没?”
殷彭海把心底的伤心和失落摁了下去,笑着说道:“没……没有朋友也挺……挺好的,早……早点放……放学回家,可以帮……帮你干……活。”
天已经全黑了,街道灯光亮了起来,秋天的晚上格外冷,风一吹,骨头都好像被冻住。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拐角街道,三个衣着时尚靓丽的女孩探头看了过去,为首的说道:“就是他,六班那个结巴殷彭海,往我们班倒垃圾。”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说道:“谭悦然,你确定吗,体委不是说是被风吹过去的吗。”
谭悦然看着手机上拍到的殷彭海和他妈妈一起扫垃圾的照片和视频,答道:“放学前我去找过秦老师,秦老师说的,是殷彭海扔的,不会有错的。”
“到时候把这些照片传到学校论坛上,让大家好好看看,清洁工的后代是怎么往别人班扔垃圾的。”
另一个女生是谭悦然的跟屁虫,当即附和道:“就是,身为清洁工的后代,不子承母业发扬爱护环境的精神也就算了,居然还制造垃圾,人品败坏。”
“还捡人穿过的鞋子穿,也不嫌有传染病,以后在学校我可不敢从六班门口过了,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谭悦然看着殷彭海的背影,心里的恶意一点点放大,渐渐把她整个人吞噬了:“走,给他点教训去。”
今天运动会,一班输了,她被六班的人推到风口浪尖上,当众丢了人,心里正堵着一口气没处发作。
谭悦然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大袋瓜子和爆米花,三个人一人分了一些。
短发女孩还是有点犹豫:“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被老师知道了,会挨批评吧。”
谭悦然笑了笑:“放心,秦老师不会批评我们的,她本来就不喜欢一班那群人。”
跟屁虫说道:“就是,要不然秦老师也不会告诉悦然往我们班扔垃圾的人是殷彭海了。”
谭悦然拆开一包爆米花,往地上扔了一把,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很多事情秦老师不方便做,我们这是在帮秦老师解气。”
三个女生走一路撒一路,原本被打倒得干净整洁的街道变得满是垃圾。
在父母、老师和朋友眼里,她们都是好孩子,或许会有性格上的缺点,但绝不会干出来这种乱扔垃圾欺负清洁工人的事。
心底的邪恶一旦被激发,像踏足到一个从未走进过的世界,不断往下坠落,放纵、新奇、刺激。
殷妈妈看见地上飘过来几粒爆米花,赶忙蹲下来捡,看见又飘过来不少,开始拿起扫帚扫。
今天风大,秋天落叶又多,地面本来就不好打扫。爆米花轻飘飘的,被风一吹,落得到处都是。
要是被领导发现没打扫好,准得扣钱。
殷妈妈对殷彭海说:“你先回家写作业,别等我了,这边要花上一段时间。”
殷彭海看见走过来的谭悦然等人,见她们不断往地上扔垃圾,气愤地走了过去:“你……你们怎么能乱……乱扔垃圾。”
谭悦然把手上的半袋爆米花往天上一扬:“我……我就乱扔……扔了又怎么……样。”
另外两个女孩被谭悦然的语气逗笑了:“别学人结巴,不然就……就改.…..改不过……来了。”
殷彭海被气得满脸通红,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们……”
谭悦然把脚底下的爆米花踩碎:“我们乱扔垃圾还不是跟你学的。”
殷彭海想到自己往一班扔垃圾的事,觉得理亏,转头不再理她们,帮着妈妈一块打扫卫生。
殷妈妈拿着扫好的一簸箕垃圾走到垃圾车旁,准备倒进去的时候被谭悦然一把打翻了,又得重新扫。
殷彭海看见,气冲冲地走过来:“你……你们到……底想干干干干……”
他已经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些人欺负他不要紧,反正他已经被欺负惯了,欺负他妈妈不行。
殷妈妈看见儿子攥拳头,赶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好,家里有钱,惹不起的。”
她扫了一辈子大街,见过很多比她们更过分的人,不是她没骨气,是穷人的无奈。
眼看着谭悦然要把手上的瓜子扬出去,殷彭海赶忙去抢,不让她乱扔。
他一急,没掌握好力道,不小心把谭悦然碰倒了。
谭悦然被同伴扶起来,看见自己的手掌被地面磨破了一点皮,哭了起来:“我这双手是弹钢琴的,你给我赔!”
同伴指着殷彭海:“你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谭悦然拿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班上一个暗恋她的男生,告诉自己被六班的人打了,那个人还是往一班的观众席扔垃圾的人。
很快,那名男生带着好几个男生,乌泱泱地赶了过来,谭悦然在一旁颠倒黑白,煽风点火,那个男生根本不听殷彭海解释,上来就要揍人。
郑楠等人吃好晚饭,顺便在附近散步,远远看见一班的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操。”
他看清楚是殷彭海,带着六班的人跑了过去:“一群人欺负一个人,好意思吗?!”
一班的转头一看是六班的,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们没有蠢到在马路上当街打架,被警察或者老师抓到不好,把打架地点定在了打架圣地,学校后门的友谊路三号巷。
并达成默契,不许报警,不许告诉老师,不许带武器,拳头定胜负。
青春期的中二少年就是这么容易热血上脑,哪怕天塌下来,哪怕被人揍死,尊严也不能丢。
两个班的人分成两拨,各自站在一边,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拿出手机打电话,叫各自班上的人。
运动会虽然结束了,两个班的矛盾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不管有没有谭悦然被推倒,或者殷彭海被欺负,这一架都是必须要打的。
这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历史事件。
“老子早看不惯一班那帮人了,”方瀚宇拿出手机打电话,“白越,赶紧的,十分钟后学校后门,叫上老张他们。”
郑楠下意识地把电话打给了班级活动积极分子谢成成,反应过来什么,没等对方接通就挂了,转头打给了别人。
郑楠打完电话看了看殷彭海:“你别过来,先带阿姨回家。”
殷彭海不知道该怎么跟郑楠说话,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郑楠指挥六班的人:“先把这片的垃圾扫了。”
六班的人不由分说,把殷妈妈扶到路边,让她坐着休息,拿起垃圾车上的工具。
扫地的扫地,没有工具的就用手捡,一点也不嫌脏,反正一会要打架,把手上的灰全抹一班的人脸上。
殷彭海走到方瀚宇面前,抢他手上的扫帚:“我……我来吧”
方瀚宇伸长胳膊,使劲往地上一扫:“班里的卫生都是你在维持,我们帮阿姨一点小忙是应该的,不用太感动。”
殷彭海顿了一下:“不……不是,你……你把扫……扫成堆的垃圾扫出……出去了。”
方瀚宇:“……”
“再扫回来不就行了吗,多大点事,让开点,别挡着。”
男孩们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根本不会干活,但也很快找到了诀窍,越干越趁手。
殷彭海插不上手,被赶去路边陪他妈妈去了。
“妈,你……你怎么……哭了?”
殷妈妈背过脸去,擦了下眼泪:“妈妈是开心,儿子在班里有这么多好朋友。”
一班的男生们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了问题,已经有人在质问谭悦然了:“你们扔的垃圾?”
谭悦然理亏,开始找殷彭海的错处:“是他先陷害我们班,往我们班扔垃圾的。”
“他还出手打我,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他凭什么打我。”
一班喜欢谭悦然的那个男生:“随便吧,反正这一架必须打。”
说着指挥一班的人:“一班的,捡垃圾,赶紧的。”
六班的人一边捡垃圾,一边开始嘲讽:“伪君子,自己班的人扔的,又假惺惺地打扫。”
一班的人:“废什么话,一会打得你们叫爸爸。”
六班的人:“切,谁叫谁爸爸还不一定呢!”
一群少年一边捡垃圾一边互相打嘴炮。
谢成成在家里吃完饭没事干,想出来找同学玩。本来想找方瀚宇,但方瀚宇和郑楠他们在一起。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郑楠。
然后他又想找严礼。
但严礼吧,住在永宁里,跟宁老师在一块,他要是去了,宁老师肯定得揪着他做语文卷子,这跟去学校补课根本没区别。
手机响了一下,谢成成低头看见是郑楠,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不记仇,但今天着实被郑楠伤害到了。
要是郑楠给他打两个电话,并且跟他道歉,向他承认错误,求他原谅他,再请他吃必胜客和肯德基,他才会考虑一下。
铃声也就响了两三秒吧,对方就挂断了,谢成成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爱谁谁去,反正以后他不认识郑楠这个人!
谢成成打了个电话给另外一个同学,想约人玩游戏,一打发现占线。
又打了另一个,还是占线。
一连好几个都是占线。
谢成成同学稍一思索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是不是背着他玩什么好玩的去了,太不讲义气了。
终于打通了他同桌的电话,同桌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成成哥,赶紧的,学校后门,一班的人欺负我们班的人。”
谢成成一听,敢欺负六班的人,意思就是不把他这个代理体委放在眼里了,那还了得,当即穿上外套溜出家门。
他一路打车来到了学校后门,熟门熟路地找到打架圣地,友谊路的第三条小巷里。
他刚一进去,就被一个被人揍出来的人撞了一下,扶住一看,是方瀚宇,他的脸被人揍得淤青,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了。
旁边地上两边整齐摆放着两排书包,一边是一班的,一边是六班的。
战局上来看,一班占了上风。
方瀚宇抓着谢成成的手:“那边好几个人打郑楠一个人,你快去看看。”
谢成成攥了攥拳头走了过去:“谁他妈趁老子不在欺负我们班的人?!”
本来还在围殴郑楠的三个身材壮实的男生全转过头来。
谢成成:“操!”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
宁舒接到陶主任的电话的时候差点气昏过去,就差那么一口气,她就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陶主任在电话里说道:“你离严老师是不是挺近的,来的时候叫上他,有个体育老师好拉架。”
宁舒火急火燎地往学校后门跑,经过青柠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冲楼上喊了声:“赵老板!”
赵宇杰从二楼那间包厢里探出头:“宁老师,怎么了?”
宁舒:“学生在学校后门打架,你赶紧过去。”说完就跑了。
赵宇杰转头对严乔说道:“听见了吧,宁老师喊你了。”
罗明:“我怎么听着是在喊你。”
赵宇杰:“怎么可能喊我,我又不是学校的老师,管天管地还能管着学生打架吗。”
明显是跟严乔闹别扭了,又不想主动找他说话,拿他当传话筒呢,女人真是一种聪明机智卑鄙的生物。
严乔穿上外套,直接从二楼窗户,踩着窗棂,从店门口的一根雕花柱子上下来了。
赵宇杰:“神速。”
宁舒一边往前跑,一边转头往后看,很快看见严乔跟了上来,莫名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张害怕了。
严乔腿长步子大,跟在宁舒身后,始终跟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就像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一样。
宁舒不说话,严乔也没说话。
前面有个红绿灯,宁舒看绿灯上面的两秒钟倒计时,想抢着时间跑过去,被严乔一把抓住了后脖颈:“不要命了。”
绿灯变成了红灯,宁舒只得站在原地等,因为着急,整个人动个不停,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停不下来。
陶主任在电话里说,六班和一班的大半个班的男生都过去了,打得不可开交,个别女生也过去了,据说是当啦啦队。
这帮孩子简直疯了,是她的作业留的太少了吗。
严乔摁了下宁舒的肩膀,把她固定在地上:“没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跟校外的人打架,会有分寸的。”
两人很快跑到了学校后门,老远就听见陶主任的怒吼:“住手!”
宁舒跑过来,看见场面彻底失控,卷了卷袖子就要去拉架。
严乔把她提到一边:“站着别动,我来。”
说完走进学生堆里,一手一个,一班的扔左边,六班的扔右边,从中间开出一条路来。
最后捡起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谢成成,扔到宁舒面前。
宁舒拿出一张餐巾纸:“擦擦脸上的鼻涕。”
“说,为什么打架?”
谢成成低着头:“不知道,只知道一班的人欺负我们班的人。”
六班有人站出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宁舒转头走到一班的男生后面,拽着谭悦然的胳膊,把她带到最前面来:“是你带头在街上乱扔垃圾,欺负殷彭海和他妈妈的吗?”
谭悦然咬着嘴唇,不愿意承认错误:“清洁工扫垃圾,天经地义,怎么能叫我欺负他们。”
“而且,我是一班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吧,宁老师。”
陶主任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把在场所有学生的名字全记下下来,走到谭悦然面前,脸色是罕见的严肃:“秦老师没教过你们吗,尊师重道,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你们班的老师,都应该尊重。”
秦月香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一抬眼就看见宁舒和陶主任盯着她班上的学生教训,当即就不愿意了,老母鸡护崽一般把谭悦然护在自己身后。
“两个班的人打架,错的是双方,为什么只骂我们班的人,陶主任,我知道您偏心宁老师,可也不该是这么个偏心法吧。”
宁舒走上前,气愤道:“你自己问问,这个漂亮的高傲的小姑娘做了什么。”
谭悦然又开始哭,咬着嘴唇直摇头:“你们欺负我,都欺负我。”
此时,她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了,她正在准备艺考,要是事情闹大,在档案上留下这么一笔,肯定会影响她考试。
陶主任被吵得头大,请一个在交通部门工作的朋友调了马路上那段监控视频。
学生们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站成泾渭分明的两排,老师们在办公室里面看监控。
秦月香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边撒爆米花和瓜子,一边嘲笑殷彭海的谭悦然等三个女生,很久没说话。
宁舒也没说话,她们做的那些事,性质太恶劣了。
陶主任看了看秦月香:“打架的那几个可以从轻处罚,谭悦然为首的这三个必须处分。”
“还有,殷彭海往一班的观众席扔垃圾的事,是谁泄露出去的?”
秦月香看着监控视频,紧紧皱着眉头。
她记得自己刚接手一班的时候,谭悦然的同桌是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女生,每次在食堂吃饭,谭悦然都会多打一份肉,说自己吃不完,请同桌女生帮忙一块吃掉,不然扔了就浪费了。
才一年多的时间,那么好的孩子竟然变成了监控视频中欺负羞辱弱势群体的“恶霸”。
秦月香原本不觉得一个人高傲一点骄傲一点有什么错。
但监控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太大了,它把一个孩子的恶意赤.裸裸地展现了出来,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感到心寒。
殷彭海往一班扔垃圾是她不小心说漏嘴的,谭悦然却把这理解成了某种邪恶的暗示。
谭悦然会这样做,完全是受了她的影响。
没能向学生传递正确的价值观,是她作为老师的失职。
秦月香垂着眉:“是我,是我故意透露给谭悦然的,她是受到了我的指使才这么做的,我愿意接受学校的任何处罚。”
宁舒知道秦月香这个人高傲,大多数时候也都很讨厌,但她人不坏,不然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放过殷彭海。
陶主任说道:“秦老师,你想清楚,这是一个教师的思想品德问题,师德问题,一中建校五十年,最重视的就是师德。”
“你这样做,受到学校的处罚是肯定的。要是有家长追究起来,还能不能继续当老师都要另说。”
宁舒皱了下眉,她和秦月香同一年入职,第一次开教师会,校长让她们做自我介绍,秦月香说她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当老师,想一直当老师。
片刻之后,陶主任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秦老师的处置会由校方开会商议之后公布。”
“还有你们这些打架的,下周一来我办公室,记过名字了,一个都跑不掉。”
谭悦然质问道:“陶主任,凭什么要处罚秦老师?!”
秦月香走过去,擦掉谭悦然脸上的眼泪:“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跟老师说话。”
她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好准备艺考。”
秦月香走到殷彭海面前,对他道歉:“对不起。”
殷彭海有点慌张:“不……不是您的……错。”
秦月香当着一班学生的面再次向殷彭海道歉:“是我暗示和指使的谭悦然,所以向你道歉。”
谭悦然呆在原地,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嚎嚎大哭:“不是,不是秦老师,是我。”
最后,宁舒带着六班的人,秦月香带着一班的,一块走出校门。
秦月香停下来对一班的人说道:“老师请你们吃饭,地点随便挑,吃好饭去KTV唱歌,把班里没来的学生都叫上。”
一班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秦老师,明天我们写一封联名信给校长,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老师,我们以后不打架了,您还带我们班好不好?”
……
一班的人群里队伍最后面走着一个女生,她不断转头往六班这边看,终于跑到宁舒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歉:“宁老师,对不起。”
又对殷彭海说道:“对不起。”
一班有人在喊:“快点跟上谭悦然,一天天的净惹祸,一会罚唱歌。”
一班的人在商量吃什么,火锅、烧烤等字眼不断往六班这边飘。
六班的人齐刷刷地看着宁舒,眼里饱含期待。
被二十多双眼睛同时注视着,宁舒:“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这个点怎么还敢想着在外面疯玩,早点回家,做点语文卷子充实大脑,好好睡觉长身体……”
“走,去青柠,吃烧烤自助,严老师请客。”宁舒还没叨叨完就被严乔打断了。
这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没走,也一直没吭声,一出声就在拆她的台。
学生们:“耶耶耶!”
“刚才打架打得我饿死了,赶紧的,走快点,后面的同学跑起来!”
“一二一,一二一。”
……
宁舒:“不行,太晚了,会影响休息,长不高……”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群欢呼声中,根本没人听她说话。
宁舒咬着牙闭了嘴,转头看了看严乔,想骂他,又不想跟他说话。
学生们吃好晚饭也不愿意散场,排着队逛马路,往护城河的方向去了。
宁舒不放心他们,只能跟着:“注意车,车车车,靠边走。”
“马路上不许打闹!”
严乔当然也跟着,帮宁舒一块维持纪律:“女生靠里,男生靠外。男同学照顾好女同学。”
到了河边,学生们趴在护栏边,看风看水看夜空。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对着河面大声发泄:“啊,啊啊啊!”
后面情况就开始失控了。
谢成成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喊:“郑楠是个大傻逼!”
殷彭海急了:“别……别这么说……说楠哥。”
郑楠也喊:“郑楠是个大傻逼!”六班的每一个同学都很好,没有人图他的钱,一直以来都是他错了。
谢成成转头揍了郑楠一下,又重新抱在一起,被旁边的女生取笑,给里给气。
谢成成赶紧解释:“别瞎说,我是严礼的人!”
一片欢声笑语中,其他人也开始对着河面喊。
“方瀚宇欠我二十块钱,一个星期了还不还!”
“我不想上数学课,我讨厌做数学卷子!”
“我不叫周招娣,我叫周思瑶!”
“我……我要好……好好学习!”
“我想中彩票!”
“我想文文身!”
“奶奶,我想你,你在天堂,还好吗?”
“宁老师,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里面有我妹妹的照片,她前年八岁,今年还是八岁!”
“爸爸妈妈,不要离婚好不好?!”
“周晴,我喜欢你!”
“谁喊的,站出来,赶紧的,别怂!”
“我恨我爸爸,他老喝酒,还打我妈!”
“学习好累,我不想活了,但我不能死!”
“我得了绝症,还有四个月就死了,哈哈哈,开玩笑的!”
“不许开这种玩笑,六班的人都得好好的,考上大学!”
“我要考复旦大学!”
“清华北大任一都行!”
“我永远爱六班!”
……
夜风很冷,少年人敞着校服,声音穿透夜空,如果成长的烦恼能顺着河水流走,该有多好。
宁舒站在学生们身后,听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呐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接近过他们的内心。
她看见了班魂。
不光宁舒在哭,好几个女生都在擦眼泪,男生们突然懂了事,把身上的外套脱给女生穿。
严乔递出自己的手臂,让宁舒在他的衣服上蹭眼泪:“宁老师有没有什么想喊出来的?”
宁舒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蹭了严乔满身,转身站在学生们中间,冲着夜空和水面大喊:“我没有想要喊出来的!”
旁边的学生开始不满:“宁老师太过分了,我们都分享了秘密,您还藏着掖着。”
宁舒笑了一下没说话,眉眼低敛,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宁舒让学生们排好队,直到把最后一个学生送上出租车,转头看见严乔还站在河边。
周围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孤独。
宁舒走过去,准备叫他回家。
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二下,新的一天开始了。
宁舒看见严乔抬头看着夜空,对着河流和漫天繁星大喊:“礼礼,生日快乐。”
“妈妈,生日快乐。”
宁舒从来没听见这样温柔又难过的声音,像被人在心尖划了一道口子,疼得无法呼吸。就算生着气,也想安慰他,也想被安慰。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男人吻住了嘴唇……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