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这只躲在角落哭得快断气的鬼,就是传说中预知天师到来,修为极深的老鬼?
哪厉害了?
骆城云没能想明白。
古蕴乔已经守着他,冷眼看他哭啼将近十分钟了,本就兴致不高的鬼王越发烦躁,身上鬼气不自觉凝结,同他施压道:“烦死了,闭嘴。”
鬼王一怒,不是普通鬼所能承受的,那鬼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古蕴乔身上浓重而强大的鬼气让他不禁再往墙角里缩了缩:“鬼、鬼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小地方,不值得鬼王您大驾光临啊。”
古蕴乔耐着性子看着他直到骆城云到来,他冷笑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没有。”哪只鬼不想活了,敢驱使鬼王?
当然,鬼做不到的事,人却可以。
骆城云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笑出声,惹来身旁的王禹铭好奇地问他在笑什么。
“没什么。”骆城云平静回复道。
“禹铭!”那鬼见了王禹铭,惊喜得眼中放光,脸上不自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后他注意到屋内的骆城云,骆城云指间捏着的符纸让他意识到什么,脸色惨白,“天、天师?又有天师来了,他、他看见我了,怎么办,鬼、鬼……嗯?鬼王?”
惊慌之下,那鬼亲眼看着鬼王飘到了骆城云身边,二者距离亲密,鬼王熟稔地同他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临时出了点状况。”骆城云答。
“下回快点。”古蕴乔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话里的漏洞,冷着脸改口道,“不对,没有下次。”
“好,此次辛苦你了。”骆城云唇角上扬。
王禹铭听着骆城云对空气说话,感觉周身的温度顿时降低不少,强忍着镇定问骆城云:“大师,你在和谁交谈?”
他故作高深,用手点了下唇,暗示他:“秘密。”
大师果然是大师,捉鬼都有自己的套路。
王禹铭对他深信不疑,颇为上道地点了点头,表示道:“我明白的,这是大师的独门绝技,我定守口如瓶,不会同他人说起。”
不愧是知识分子,果然有涵养。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在王禹铭面前遮遮掩掩地同古蕴乔交流,他直接问道:“这只鬼什么来路?”
古蕴乔觉得憋屈:“谁知道呢,一看见我就哭个不停,胆子小得很,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敢来害人,导致身上鬼气越来越重,不出意外,一个月后,就会变成厉鬼了。”
鬼没有找对正确的修炼方法,反而因害了人得以提升修为,身上的执念便会越积越重,时间一长,原先可以正大光明行走在人间的好鬼也会变为厉鬼。
“我同他聊聊。”骆城云走近那只鬼,笑着问他,“现在跑也跑不掉了,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我?”
小鬼顿感气愤,怒气昏头之下开始质问起古蕴乔:“鬼王!你怎么能帮着天师对付我们鬼呢?”
“与你何干?”古蕴乔行事向来任性,他不想惹事并不代表他就会被世间规则所束缚,他愿意帮谁,看谁顺眼,想怎么做,别说一只小鬼,便是阎王爷站在他面前也拿他没办法。
“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你活不过今晚。”
用活一字来威胁鬼似乎不太准确,但意思却是相通,如果他不配合,不用骆城云出手,古蕴乔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魂飞魄散,永无转世机会。
骆城云继续说道:“说吧,你为什么害人?”
“我没有害他!”鬼开始为自己辩解,摇了摇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
“那你为什么始终跟着他,你不知道活人和鬼待久了,是会死的吗?”
“我、我以前不知道。”小鬼有些迷茫,可半年来王禹铭越发差的身体状况也在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他不免失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可是,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他。”
“我喜欢他。”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浓烈的爱意不像作假。
看来,王禹铭招上了一只不是桃花,却胜似桃花的鬼。
又是一场爱恨情仇,骆城云心中平静:“仔细说说。”
那鬼看了眼古蕴乔,有鬼王为骆城云撑腰,今晚他是无论如何都伤不了这个人类了。
他苦笑一声,而后开始说道:“我叫路茗,是A大的学生,半年前死于车祸,王老师是我的导师,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也不自觉地……喜欢上了他。”
路茗,从小被人欺负着长大的孩子。
因为长得瘦小,性格内向,以至于班上调皮的同学都拿他当乐子,他一个人几乎包揽了班里所有的值日,再加上路茗平日刻苦,是老师们眼中的好孩子,其他欺压他的人便越发看他不顺眼,路茗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同父母告状,父母非但不心疼他还觉得他在撒谎,“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一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好了。”
路茗倒也想问,为什么那些人独独来欺负他?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可就是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父母的不理解,老师的冷漠,路茗试图求助了他身边一切能求助的方向,结果所有人都不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欺负他的人中有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家里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老师自然不能管,也管不了,只是嘴上敷衍路茗两句,而后面对他的不公平待遇,就当没看见一般。
在极度窒息环境中成长的路茗开始埋头读书,那些人只看得起成绩好的学生,如果他成绩提上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过这样的生活?
路茗的努力颇有成效,那年期末一举拿下了班内的第一名,可他迎来的却是被撕烂的试卷,连原先的第一名,他们班的班长都加入了欺负他的阵营。
久而久之,他只能苦苦在黑暗中挣扎,见不到光。
情况随着升学有所好转。
周围的同学年纪大了,行事也更为成熟,虽然不喜欢他,但也只是暗地里排挤,做不出明面上太过分的举动。
路茗简直高兴坏了。
即便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不讨人喜欢,惹得别人主动疏离,可路茗却喜欢这样被排挤被忽视的生活。
从小养成的扭曲价值观让他害怕与人接触,巴不得自己一个人藏起来,没有人来打扰他那么他便可以将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学习。
知识改变命运。
路茗的成绩在高中始终保持友谊,年级第一的宝座向来都是他的,别人只看得见路茗哑巴式的沉默,却看不见他回家后从不曾松懈的努力。
学霸的光环罩在他头上,使得路茗性格再差也被旁人所接受,年级第一嘛,独特点很正常。
那也是第一次,路茗收到了来自别人的善意。
一封表白信。
不知是谁放在他桌子里的,路茗看了眼周围,无人抬头,他压抑下内心的那份躁动,将书盖在了信上,继续做他的练习题。
晚上他把信带回家拆开看了。
有人暗恋他。
说很羡慕他成绩好,问他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她也会努力和他考进同一所学校,就算考不上,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也好啊。
路茗死寂的心突然点进了一点光芒。
有人羡慕他吗?
为什么会羡慕他?
就因为他成绩好?
他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但他还是提起笔耐心地给她写了一封回信,字迹隽秀,仓颉有力,小心地放在桌上等墨水晾干。
他想考A大,国内最好的学校,信的末尾他还问对方一句:你想考哪个学校?
信再次被放到了他的课桌里,第二天,果然被人取走。
对方仍旧不肯透露身份,只给他留了张纸条:好的。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路茗期待过的,那份属于学生时代朦胧美好的小暧昧,突然中止。
好像从未发生过。
那次的成绩路茗掉得厉害,从稳的年级第一掉到了年级第十。
惊动了老师来找他谈心。
他借口说最近生病了,身体不是很好,没什么其他的,老师这才放心,安慰他看开点,下次还有机会。
他刚从办公室出来,就被班上的一个男生拦下,那人路茗已经记不清他叫什么,只记得他头发很乱。
那人看他的眼神带了些疏远,问道:“你这次没考好,不会就是因为那封信吧?”
路茗震惊,他怎么会知道信的事?
对方不屑:“一封破情书也值得你这么激动,实话告诉你,那是老子输了游戏玩的大冒险,你真以为有哪个女生会喜欢你啊?别傻了,一个破书呆子,要不是看在你成绩好,谁愿意和你说话?”
平日里有不少人来找路茗问过题,他虽话少,可每次都认真解答,勤勤恳恳像个工具人,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对他感激不尽,但实际却是将他用过就丢,转头和别人交谈起来。
路茗也不在意。
能和人说说话的感觉,也挺好的。
那封情书成为了他枯燥学生时代中唯一的色彩,可现在对方告诉他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他这样的性格根本没人会喜欢他。
路茗失望地垂下他,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始终以为,只要他对世界怀有善意,世界便会同样回报于他,但现在这个可笑的想法被戳破了。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
再多的善意换来的也不过是别人的折辱。
那人还算有良心,看他成绩下滑好心来提醒他一句:“你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学习吧,你不是想考A大吗?”
“我知道了。”他这样的人,只配学习。
从那以后,路茗又恢复到年级第一,他依旧愿意给别人讲题,只是看人时的目光变得不再有一丝温度,整个人也比从前冷了不少,更加难以接近。
三年苦读,路茗最终考上了A大,实现了当初的承诺,毕业聚会那天他没去,他偷偷在远处看了眼他们,然后独自转身走了。
班上的同学大多有自己的好友,除了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大学生活与同学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疏远,舍友们也只是表面情谊,好在路茗虽然话少但事也少,临近期末时还能给室友划划考试重点什么的,宿舍关系相处得也还行。
别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到他这儿依旧过成了一潭死水。
路茗拿了四年国奖,保研A大,就当他以为当研究生的日子和大学没什么不同时,王禹铭出现了,这个在生活中头一回对他展露出关心的人。
王禹铭年轻,职称虽然是副教授以前却从未带过学生,路茗是他带的第一个学生,两人的关系不免变得亲密。
一开始路茗是拒绝对方的关心的,他已经习惯了,他不喜欢有人对他好,这样让他觉得很奇怪,可王禹铭总是有事没事就喊他出去,一块吃个饭、喝个酒,两人还在情人节看了场电影。
那时王禹铭刚和女朋友分手,买早了的电影票浪费也是浪费,便喊上路茗一块。
“你不介意吧?”王禹铭问,他订的是情侣座。
路茗向来不会拒绝人,忍着心中不适坐到了自己导师身边,他头一回和人这么亲近,更不用说在这种特殊的日子出来看电影。
趁着电影院黑暗的环境,路茗忍不住多瞄了几眼王禹铭。
很帅,脾气也好,他这样的人一定很多人喜欢吧?
路茗羡慕坏了。
等他发现每次王禹铭约他出去,他都会在心中雀跃不已时已经晚了,他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上的还是个男人。
王禹铭有过女朋友,是个直男,虽然他们关系亲密,可那都是建立在对方是个直男的基础上。
路茗好不容易有了点色彩的生活又再度灰暗。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倒霉。
不被人喜欢,也不配喜欢别人。
那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禹铭没发现他那点小心思,对他态度如常,给他关怀,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照顾,路茗一边享受这份温柔,又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
陷入了很深的纠结。
直到王禹铭交了新的女朋友,路茗这份卑微又可怜的暗恋才宣布彻底无果。
他都习惯了。
什么都不是他的,他也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终究也会被人抢走。
那段时间路茗情绪低落得厉害,王禹铭发觉了,特地放下手头的事来开导他,路茗不能说自己对他的感情,只能捡着以前的事和王禹铭倾诉,他问对方:“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遭人厌烦?”
王禹铭深深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很好,学业方面也很认真,那些人不喜欢你,是他们没有眼光。”
“那你呢?”你有没有眼光?
路茗迫切想知道。
王禹铭温和地揉了揉他脑袋:“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若是不喜欢,当初也不会挑你。”
“真的?”路茗重燃希望。
即便王禹铭是个直男,可对方还是喜欢他的,至少不讨厌他。
头一回被人关爱的路茗便更不敢在王禹铭面前戳破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收起了不该有的感情,听着王禹铭的肯定答案,心中有了那么一丝甜意。
他不奢求能和对方在一起。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路茗想。
直到半年前的车祸,他和王禹铭坐在同一辆车上,事故发生时,是他把方向盘往右侧转,用自己换来了王禹铭的平安无事。
王禹铭都震惊了,不敢相信路茗竟会不要命地救他。
“你疯了?”谁会在车祸时不顾自己性命?
路茗不肯闭上眼,痴痴地看着他,那时候他知道他藏了许久的感情瞒不住了。
可是他好疼啊,他不想再藏了。
“你没事就好。”路茗只是说道。
当他闭上眼那刻,他都没能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
他不敢。
他太懦弱了。
万一他没死成呢?万一醒来后王禹铭讨厌他了呢?
路茗带着这份遗憾化成了鬼,由于心中强烈的执念,他没有去投胎,而是看着王禹铭出席了自己的葬礼,穿着黑色西装的王禹铭胸口插了一朵白花,表情凝重,很帅。
路茗一时鬼迷心窍,跟着王禹铭回了家。
反正他现在变成了鬼,对方也发现不了他。
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着他喜欢的人,再不用遮遮掩掩,担心这担心那的,也不用害怕会因为被王禹铭而遭来厌恶。
路茗开心坏了。
活着过得压抑。
死后反倒能时刻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半年来,路茗始终跟着王禹铭,寸步不离,他见证了王禹铭因为忙于工作和女友分手,见证了王禹铭每个深夜加班的日子。一开始路茗还只是在一旁看着,后来时间长了,胆子变大不少,敢趁对方睡觉的时候亲他,虽然没有任何触觉,可这已足够令路茗兴奋。
他实现了他生前做不到的事。
每晚还和对方同床共枕。
他也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无意吸食了王禹铭的阳气。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就算他永远看不见我,永远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他,做一只鬼我也愿意。”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路茗头一回当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给王禹铭造成了那么大的损伤。
他越发难过。
他伤害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路茗沉默着掉眼泪,哪还有半点厉鬼的影子,分明是个傻的。
骆城云听完这段缘故,轻叹了声:“你既然死了,本应去投胎。”
“我能不能不走?”路茗卑微问道。
古蕴乔看着冷,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他对这只自己先前嫌弃得不行的鬼不禁放软了语气:“你再不走,他可要因你而死了。”
他是鬼王,见多了世间的爱恨情仇,路茗的确悲惨,可他的做法触犯了阴间条例,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
阴间条例第八条,若有鬼吸食他人阳气伤至他人性命,则将以厉鬼身份进行处罚,永世不得轮回。
更别说路茗的执念也在加强。
跟在王禹铭身边久了,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到了那时,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走上什么歪路呢?
路茗身上的鬼气正在发生转变,想来王禹铭的身体状况对他造成了冲击,如果王禹铭因他而死,路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往往生前遭受了越多不公对待的鬼,死后越容易变为最阴狠的厉鬼。
就算路茗没变成厉鬼,等待他的也是同厉鬼同样的惩罚。
路茗浑然失落:“一定要走吗,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比如,我把我的法力渡给他,用我来保住他的命,这也不行吗?”
“只要你在他身边一天,他的情况就会继续这么糟糕下去。”骆城云劝诫道。
路茗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中透露着固执。
骆城云暂时放下这个问题,随口问他,“当日宫铎来之时,你是如何逃过他的?”
看路茗的模样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鬼,没想到竟让宫铎看走了眼。
没牵扯到王禹铭,路茗表现得很配合,一五一十答道:“那时我刚用法力恢复了身体,身上不剩什么鬼气,我又听见禹铭在电话里说有很厉害的天师要来,所以趁他来之前离开了,等人走了我再回来。”
原是这样。
骆城云见他情绪稍稍平定,便继续劝他:“沉趁你还未犯下大错,我可助你投胎,待来世,你定会遇见情投意合之人,莫要在此执着。”
“不,我不投胎,我只要他。”路茗眷恋地看着王禹铭,眼里满是不舍。
听了骆城云说这么多,王禹铭也不免好奇,同骆城云询问道:“大师,你可是对方是何缘故在此纠缠?”
“是因为你。”
“我?”
“他喜欢你,放不下你,所以始终不肯离去。”
王禹铭变了神色,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想,但还是开口问道:“那人……是谁?”
“你还记得路茗吗?”
在骆城云问出这话后,不光是王禹铭沉默,连路茗也期待着他的回答。
王禹铭目光微动,似是回忆起什么,哑声道:“原来是他,我自然记得。”
路茗高兴坏了:“他记得我!你们听见了吗?他还记得我!”
骆城云:“如今他不肯投胎,你可有法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禹铭苦笑:“我明白了,让我来同他说吧。”
“不知大师可有何方法,能让我见他一面?”
方法倒是有,就是对王禹铭的身体损伤过大。
骆城云同他说清其中利害,确认道:“你真要这样做?”
“嗯,我要。”王禹铭神色不改,依旧点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