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连夜搜查了一晚上, 四处时不时响起呼喝声,京城里的火光一夜未熄灭。
不少人这一晚都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眠。
翌日, 太阳升起, 闻歌照常去书院上学。
今日大街上变得很冷清, 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有也都是静悄悄的闷头走路,官兵还在挨家挨户的继续盘查。
闻歌的马车在路上遇到了李常乐的马车,李常乐隔着窗子叫:“诶闻歌!停车停车!”
马车停下来, 李常乐兔子似的钻到她的马车里,一进来就叫马车赶紧走, 还把窗户门帘都关好,一副神神秘秘怕说话被人听见的样子。
“你们听说了吗?”李常乐看着闻歌和陈慕河, 一脸我来分享大秘密的模样。
“你指的什么?”
“啧!这满大街的官兵没看见啊,你说我指的还能是什么。”
“嗯?说说看。”
闻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顿时满足了李常乐那呼之欲出爆料**。
他压低声音,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昨天, 皇太孙哥哥在回京途中遭遇行刺!就在城外三十里的一片树林里!”
“啊?!”发出惊吓的是陈慕河, 小朋友惊得坐都坐不稳了, 遇遇刺!这对世界一直很单纯的陈二同学来说,可真的是一个惊天大事了。
闻歌是知道的,但她装不知道。
“真的?那太孙出事了没有?”
“没有没有,所幸有驻军将领和禁军保护, 太孙哥哥没受伤, 就是受了些惊吓, 我本来想今天进宫去看看他的, 但我母亲说现在宫里谁都不让进, 就把我赶出来上课了。”
说完李常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心,“也不知道皇太孙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是吓坏了,我听说有个侍卫替他挡了一箭,如今人已经死了。这要是刺到太孙哥哥身上这群挨千刀的贼子!迟早抓出来凌迟!”
“这群贼人胆子也忒大了,简直简直目无王法!不知太孙如何了,要不今日下学,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陈二同学也表示很震怒,很忧虑,很担心。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说到这,陈慕河突然想起来昨天闻歌逃课,说是去城外骑马了,昨天城门被封,城门口盘查的最厉害,不知他回来有没有受到刁难。
“对了闻歌,昨天你回城的时候,官兵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昨天到街上给钟晨叔买了点东西,然后就去跑马了,回来才知道封城的事儿,还是钟晨叔把我送回府上的。”
李常乐突然一叫:“啊!原来昨天你是去跑马了!”
“是啊。”
闻歌看向李常乐,突然发现他的坐姿有点不对劲。
闻歌突然问他:“昨天挨打了?”
李常乐一怔,“啊?嗯没没啊,你干嘛这么问?”
闻歌瞥了眼她的屁股,“你现在的坐姿就差扎马步了。”
“!!!”
“是是因为你这马车里椅子太硬了好吗!”
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在狡辩,闻歌一副我已经看穿你,李常乐又羞又臊,羞臊到了头,开始死猪不怕开水烫:“诶诶诶算了,是被我母亲打啦,反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随后暗暗白了闻歌一眼小声嘟囔,“还不都是因为你。”
说到这个,李常乐就郁闷。
昨天他追着闻歌逃课出去,没追上人,半路干脆去聚贤酒楼包了个雅阁吃饭。吃饱喝足后就开始犯困打盹儿,他就在酒楼雅阁里头睡了一觉,结果在睡梦中就赶上了官兵巡查。
昨天像酒楼驿站这种人流频繁的地点都是重点盘查对象,官兵查到他是公主府世子,还就领了个书童出门,出于安全考虑叫一个将士护送他回的公主府。
这下他逃课去酒楼睡觉的事儿就被他娘亲知道了,好一顿批评。
也是有趣,小时候碰一下都心疼,越长大挨的揍越多,到现在都给打皮实了。
闻歌笑着甩过去个厚实垫子给李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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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书院门前,几人下了马车,同外面街上相反,朝鹿书院里的学生今日几乎都来上课了,放眼望去人比平时多了一倍!
这是因为大家来了书院没进学堂,都聚在外头说话呢。
“昨日城中全都是官兵,你们可看见了?”
“说是在抓贼人宵小,官兵闹了一晚上,子时都没消停,也不知抓到了没有。”
“不不不,我听说啊,不是抓普通的贼,是有别的事儿。”
“何事?”
这些聚集在书院的学子们全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你听,所有人都在讨论。”李常乐戳了戳闻歌。
闻歌严肃道:“在外我们不要讨论,谨言慎行。”
李常乐小声嘟囔:“我知道,我这不是只偷偷跟你才说的么。”
几人下车后绝口不再提遇刺的事,拎着书箱往学堂走,因为几人身份的关系,路上总是有人想要来看看是否能打探出什么内部消息。
闻歌几人只说和大家听说的一样,其余的也不太清楚。
不过么,皇城根儿下沾亲带故,一个书院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消息灵通嘴又杂的。
上午还没过去,书院里便传出了皇太孙遇刺的消息。
这下学生们的反应大为震惊,震惊中带着激动,激动中又生出愤慨怒气。
皇太孙乃国之储君,天子脚下,竟然有贼人胆敢谋害储君!这是要乱我朝纲,毁我江山啊!!!
况且皇太孙也在我们朝鹿书院读书,先有皇储之尊,后有同窗之谊,害他就是害我们!
岂有此理!绝不能姑息!必须要抓到谋害皇太孙的凶手!
甚至有学生当场就要一纸策书上达天听,一定要彻查叛逆,还江山肃清!
好家伙,这胆子肥的,给书院先生们气得翘胡子。
“这些个学生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就知道凭一腔意气,连策书都敢写!国家朝政岂是这些黄口小儿可以随意妄加议论的,也不怕抄家杀头害了全家!”
激进的小火苗刚蹿起来就被先生们给摁下去了。那热血上头想要写民间策书的更是直接把家长请过来叫领孩子回去,这种没脑子的祸害书院不敢留!家里来领人的那些学生还不服气,据理力争,气得家长大耳刮子啪啪打儿子。
“你个没脑子的逆子,给老子滚回家去!”
“我没错!我要给圣上写策书!直听民意!”
“闭嘴!闭嘴!看老子今天回家不打死你!”
因为这些插曲,早上还聚堆的书院,到了中午人就少了不少。
剩下的学生,要么老实,要么聪明,要么懂得看时事反正都是听话的。
先生们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听话的孩子省心啊。
上午的课程告一段落,闻歌李常乐陈慕河几个在山顶上午休时,李常乐家的侍从气喘细细的爬上来传了个消息。
“世子爷,公主娘娘命小的来接世子爷回府,宫里来人传话叫您进宫,说皇太孙想见您呢。”
“见我?”李常乐惊讶,转而立马担心:“皇太孙哥哥怎么了?单独见我吗?”
“没事没事,皇太孙没事,好像是陛下不让出宫,太孙殿下想念伙伴,所以叫世子爷进宫说话。”
“哦哦这样啊。”
李常乐放心了,放下了食具,同伙伴们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等我回来告诉你们哈。”
闻歌和陈慕河跟他挥挥手,看着李常乐下山坐车离开。
没一会儿陈慕河家的小厮也来接人了。也是同样的传话,进宫去看皇太孙的。
陈慕河也收拾了东西,临走前还给闻歌温好了甜酒,“闻歌,山上风大,你要是冷了就喝一口。我先下山了,估计等一会儿接你的人也来了。”
闻歌淡笑:“行。”
之后陈慕河也下山了。
闻歌独自坐在山顶上,惬意地欣赏山巅风景。
不会有人来叫她的。
她跟皇太孙又不熟。
果然,等了一阵,除了山风和流云,没人来叫她。
闻歌喝了口甜酒,守在五米外的狼桃回身来对她说:
“侯爷,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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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白云缥缈,山林鸟鸣。长蛇似的城墙和一排排的房屋瓦舍,禹禹行人,俯瞰京城众生。
朝鹿山,山腰有朝鹿书院,山顶有独世风景。
朝鹿山的山顶曾是京城中最高的地方,原本是比皇城还要高的,不过被前面的某一任皇帝削掉了一点山尖儿,现在和皇城齐平。
她时常会在没人的时候到山顶来坐坐,地势高,看得远,她到朝鹿书院读书很大一个原因是喜欢这山顶的风景,虽然她经常逃课罢了。
脚步声踏着石阶青草而来。
闻歌转过头。
来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成熟,高大,英俊,满身贵气,气势迫人的男人。
来人许是没想到现在这个时间山顶还有人。
他看向闻歌淡淡一笑,“看来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如冷浸的泉水,和山顶的风和在一起有些凉,随后没有再多言,转身从容下山离开。
闻歌定定地看着那下山的背影。
誉王,赵瑾。
他也来这看风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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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走后没多久。
“侯爷,又有人过来了。”
啧,怎么今天到山顶的人这么多啊,平时咋没见这帮人这么勤快呢。
一串脚步声过后,这回来的人是赵彦。
赵彦爬到山顶有些气喘,嘴唇也有些发白,可见平时很是缺乏锻炼,他爬到山顶看到了已经在山顶坐着的闻歌,喘息中表现出一股拘谨,轻轻抬起嘴唇冲她打招呼:“闻歌,你在这啊。”
闻歌嗯了一声,赵彦在原地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相隔一米的地方坐下了。
这个午休的地点,平日里有那闲工夫爬山的就他们几个小伙伴,一开始只有闻歌自己,李常乐非要凑热闹,还拉着陈慕河一起,陈慕河最好说话,一拉就动,慢慢就变成了他们几个没事一起来了。
李常乐还总抱怨这地儿太高,爬上来累个半死,丧失了午休的精髓。除了他们几个不会再有傻子跑到这来了。
在书院这么长时间,确实一般人不会专门到这里来。她是第一次在山顶见到赵彦。
赵彦是来找她的。
就是不知他找自己干什么。
闻歌也没和他说话,自顾自地看她的风景,偶尔喝一口甜酒。
反正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沉默了一阵,果然赵彦憋不住了,出声和她搭话。
“以前见你们经常来这里,我从未来过山顶,今日过来坐坐,确实是个好地方。”
“嗯。”
闻歌又嗯了一声,然后拎过一旁的一壶新酒,合着碟子一起推向赵彦。
赵彦一直紧绷的肩膀,在闻歌递酒过来的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捧在手里慢慢地喝光,随之慢慢的整个人的身上溢出一股浓稠的低落。
“宫里没叫你吗?”
闻歌:“我与皇太孙多年君子之交。”意思大家这几年又不熟,不叫她很正常啊。
然而闻歌说完这句话,赵彦明显更失落了,那股低迷的气息影响的她看风景都不爽快了。
所以她决定主动推这墨迹孩子一把。
“怎么,宫里也没叫你吗?”
果然她说完这句,赵彦露出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情绪低的比跳崖都沉。
闻歌淡淡的想,所以赵彦躲到这块来,是因为伤心了呢。
心情不好来找她诉苦吗?也是有意思。
赵彦确实是故意到这来的,他想碰碰运气,没想到闻歌真的在这里。
他在昨天就得知太孙遇刺,当时担心的不得了,他与赵煜多年相伴,情谊自然不假,第一时间就想要进宫看望,不过那会儿皇帝正震怒宫里头谁都进不去。
他等了一晚上,今日到书院,本想着下课后再去看皇太孙,结果还没等到下学,就听说李常乐被叫进宫去了,还有其余几个与太孙关系好的也都叫去了,独独没有他。
赵彦心里惶恐,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谁的意思,同时他又伤心,他自小与太孙一起长大,与他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情谊堪比亲生手足,为什么他出事后叫了那么多人去进宫看他,却不叫自己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兄弟?
总归多重原因叠加,赵彦心里苦闷难耐,迫切的想要找一个人倾诉,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便是闻歌,然后他就躲到了这里。
除了闻歌,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失意难过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闻歌可以,他也说不清楚。二人从蒙学堂开始到现在,关系只在点头之交,太孙因为当初撞见闻歌打李常乐,对闻歌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所以他也就一直和闻歌保持着距离。
但是在内心深处,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着闻歌。
多年来的相识,闻歌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在,他永远都是那么自信,那么磊落,昂首阔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闻歌,其实我很羡慕你。”
“。”闻歌没说话,沉默的当一个知心哥哥。
“明明你比我小,却比我优秀的多,大家都很喜欢你。”
“”好吧,知心弟弟。
赵彦大口喝了一口清酒,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一样。
“今日同你说这些话,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别看我是宗室子弟,父亲是顺王,圣上是祖父,在外人看来身份就有多高贵似的,实际上除了这身虚名,我什么都没有,在皇爷爷的眼里,其实根本就看不到我们。”
“我的父王,皇叔们,总希望我们这些孙辈能讨皇爷爷欢心,但谁能比得上皇太孙哥哥呢?皇太孙哥哥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储君啊,我们怎么能跟他比。”
“当初,是皇太孙哥哥在众多兄弟中,一眼选中我陪他读书,他说我心思纯善,他喜欢与我这样的人做兄弟。”
“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知道在外人眼中,我是太子伴读,难听点的还在背后叫我书童,但我不贬低自己,我是真心那他当亲兄弟的。我用心读书,事事都同太孙哥哥站在一边,因为我不想让太孙哥哥失望。”
“还有我父王,知道我被接进宫和太孙哥哥一起读书时,他特别高兴,叮嘱我一定要什么都听太孙哥哥的,我都听他的,我也想让父王高兴。”
“可是”
说着说着赵彦就特别委屈,委屈的都掉眼泪了。
“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可还是这样?你说,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我天生就不招人喜欢吗?”
听到这,闻歌忍不住笑了。
这几年她虽跟赵彦关系不亲近,但也算是一步步看着他成长的轨迹。
赵彦这人不笨,但性格敏感懦弱,没有主见,也许是自小就跟皇太孙一起的缘故吧,从小他就把自己放在一个配角的位置,事事以别人为首,时间长了慢慢的就容易患得患失,甚至会下意识的去迎合别人。以求得到平衡。
他心思不坏,就是懦弱。
这样的性格当个普通皇亲是最好的,可保一世富足平安,但当皇帝就不行了。
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看上这个人的。
后来恋爱达统008给她分析了一下,大概就是赵彦和原主都是有点心思敏感的人,赵彦本性不坏,虽然为人懦弱了点,但他想要迎合某个人时,会让你感觉自己是被整个需要和关怀的,再加上他长得也不丑人还温柔,原主心软加上自己长时间隐藏秘密需要关怀等原因吧,就慢慢的喜欢上赵彦了。
所以女人真的很容易喜欢上一个对你好的人。
闻歌这一声笑,让赵彦直接哭泣都忘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笑?你你觉得我可笑吗?”
“是。”
闻歌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赵彦睁大眼睛,顿时脸色煞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比方才皇太孙没叫他进宫时的样子还要受打击。
“你你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赵彦神情凄苦又愤怒,猛地站起身:“我以为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没想到,你也一样!”
闻歌在逆光中昂起头,阳光从她头顶避开阴影,一双瞳孔清澈的仿佛书经中的尘世镜。
“赵彦。”
“你总希望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总是一样的呢?”
赵彦一怔:“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按照别人心里的想法去活,那你永远都活不成真实的样子。”
“你叫赵彦,不叫赵煜的影子,不叫顺王的儿子,更不叫别人口中的赵彦,你就是你自己。”
“你想让别人喜欢你,就去迎合别人的喜好;想让别人满意你,就去符合别人的意愿,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你要把自己分成多少个才能迎合所有人?满意所有人?当别人发现你的表里不一时,又有多少人会对你流出失望,又有几个人会接纳你?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你想过这些没有?”
赵彦被闻歌问的哑口无言,他讷讷吃吃,“我我不是”然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自己。
“赵彦,你该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成为别人希望你成为的人。”
闻歌说完,起身拎着酒壶要走。
临走前,她看着赵彦。
“还有,自信一点,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