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作为逼宫失败的乱臣贼子, 回到了他的王府, 亦是今生他最后的囚笼。
第一眼便看到在王府里悠闲喝茶的晏无咎。
晏无咎一身朱雀卫指挥使的官服, 朱红的官服上, 雀羽的翎绣张扬而矜贵恣意, 最是衬那个人。
这个本该被软禁在兵营里的人, 见了旭王, 眉梢微扬, 淡然一笑:“王爷来了。我忘了, 黄巢虽然逼宫长安称帝, 但他没坐稳江山。他的诗虽好, 却也怪不吉利的。下次我会选个好的。”
旭王脸色阴翳深沉, 却并未有丝毫情绪激荡, 意外的冷静,走到晏无咎面前坐下。
他平静地说:“本王是不是, 错在没有杀了你?”
晏无咎抬手为他斟茶,闻言微微讶然,弯了弯眼睛, 笑容无辜:“王爷该不会觉得, 事情败露错在无咎吧?”
旭王平静地接过茶饮下,淡淡的, 却不像是心灰意冷:“难道不是你?这种时候,你也没必要再骗本王。”
晏无咎敛眸,眉目矜贵,似笑非笑:“就像王爷说的, 大家都是阶下囚了,我何必再骗你?这件事跟我可没多少关系,王爷这般防着我,出了事第一个怪我,这种情况下,我可连王爷的计划都不清楚,告哪门子的秘?”
旭王抬眼看了他一眼,雍容面容有些慵懒:“本王也这么想,所以愈发想不明白,输得这样一败涂地,到底是哪一步有问题?”
晏无咎微微眯了一下眼:“左右无事,我替王爷一道分析分析。”
旭王无可无不可,三言两句将自己顺利逼宫,结果最后关头却发现,老皇帝俨然是早有防备。他本是去逼宫的,反被别人包了饺子。
晏无咎听了,脸上露出了然:“这么说,陛下是知子莫若父。早从一开始就洞悉王爷意图了,这大半个月都默不作声,由着王爷织网。”
旭王仿佛平静接受了这滔天变故,从容疏淡,没有一丝失态,也没有任何怨恨不甘。
“本王今日做了自己一直想做之事,说了一直想说不能说的话,足够了。”
他缓缓看向晏无咎,眸光深远:“如今,也只是一点疑惑未解,不算什么执念。知与不知,可有可无。成王败寇,本王从未信你,你赢了是你的本事。但事已至此,你还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晏无咎眉睫垂敛复又轻抬,琥珀茶色眸光清浅,似笑非笑,静静看着他:“我也跟王爷一样好奇,想知道,你为什么败得这么快。”
旭王笑了一下,毫无温度。
晏无咎修长的手指虚虚交握:“若说我在里面什么也没有做,王爷自然不信。可是,我也只不过是听从王爷的话,并没有任何多余举动。王爷对我警惕太过,便忽略了周围。有问题的,不是我,是我身边那位王爷派给我的鸦羽卫副统领,苏见青大人。他是陛下身边的御前暗卫。以王爷对陛下的了解,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旭王静谧,忽然笑了:“御前暗卫,本王自然有所耳闻。但连贺兰凛的龙鳞卫,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暗卫,他还没有这个本事,知道连你都不知道的机密,叫本王惨败至此。不够。”
晏无咎难得好性子,弯了弯眼眸,平心静气:“虽然不够,但这是实话。可以和王爷交换一个实话吗?”
“说。”
晏无咎抬眼,眼梢凛然:“王爷上回与我交易,言说孤禅寺一案牵扯上了云妃娘娘,后续此事以证据不足而搁置,但是,云妃娘娘还是因此受了些许冷待。这位替王爷筹谋,祸水东引的谋士,是不是诸葛霄?”
虽然上次他与诸葛霄茶楼会面,诸葛霄全然装作不知,还反问他从何得知的消息,但是,只消问一问风剑破,诸葛霄在六扇门的动作,有些事情就能猜到几分了。
旭王眼皮轻抬,意味不明:“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晏无咎这次很直接:“我有一个勉强算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为孤禅寺一案下落不明,巧合的是,兜兜转转,我却在王爷身边看到了隐姓埋名的她。我玩伴的父亲,据查是王相那边的人,他为了保护女儿,铤而走险,将女儿改变身份,隐匿在王爷眼皮子底下。不瞒王爷,我们起先一直认为孤禅寺灭门是王爷所为,意图毁灭以掳掠妇孺赚取黑钱的证据。”
“笑话,本王怎么会做这种卑劣无耻之事?”旭王言语这才有些许锋芒,“崔珏那女人,生在崔家那种地方,除了狐媚帝王,就只会些见不得人的江湖黑道的阴损伎俩。宁国江山若是落在她母子手中,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晏无咎从容淡然:“王爷与云妃娘娘,你中有我。封庄之中,她便想王爷之所想,一心要替王爷实行炸毁陪陵之事。孤禅寺如此复杂,你们竟然也能同时有交集。一个做据点,一个私下搞黑道买卖。还能各安其事,彼此互相不知。王爷信吗?”
旭王眼底一抹厌恶:“那个女人如跗骨之疽,一直藏在本王的影子里,是打定主意,一旦出事要推到本王身上了。”
晏无咎笑,有些疏淡:“王爷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她如何就能一直缠着王爷,不被发现?既然王爷身边有诸葛霄这等厉害人物,如何能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又如何,既然已经揭破云妃阴私,怎能还叫她安然无恙逃过……”
旭王眯了一下眼,静静地看着晏无咎:“你想说什么?”
晏无咎言笑柔和无害:“我想说,八月二十四日,诸葛霄曾经找过我,达成意向,定下王爷今日之局。”
旭王一动不动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你今日找本王,意图在诸葛霄。”
晏无咎不置可否,由他发疯。
旭王笑着眼神冷厉:“诸葛霄此人不可信不假,可本王为何要助你对付他呢?”
晏无咎缓缓眨眼,无辜清狂:“王爷是真不明白吗?王爷今日输得这般莫名其妙,只有诸葛霄一人能办到了。王爷失势,唯一的赢家就是云妃和崔家。诸葛霄自然是站在云妃那边了。不是王爷助我对付他,是我替王爷对付他和崔家。”
旭王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有被说服。
晏无咎眼中笑意轻且薄,平静从容说道:“王爷要快些决定,我可听说,早在月前,诸葛霄便在六扇门说了,他假意被崔家招揽,意在查崔家不法之事。让我想想,此前孤禅寺一案,他一味替王爷辩白,将罪证往崔家身上扯。如今,他若是站出来说,清查结果是崔家无辜,而王爷切实谋反。他说的话,是不是便显得极为公道、真实、可信?”
旭王瞳孔骤缩。
晏无咎笑容绚烂温柔,静静地眸光幽隐地看着他:“踩崔家是假,欲扬先抑,才是真。同样,捧王爷是假,最高处将王爷摔下来,踩着你上位才是真。听说高胜雪受痼疾折磨,早就有意选择新门主接任自己。原本顾月息高洁无暇,胜算很大。但若是诸葛霄接连破获大案,得陛下金口玉言。王爷说,他会不会后来居上,成为新的六扇门门主?想想看,这个人上位后,汴京的风起云涌,一定格外刺激了。”
说完,晏无咎也只是笑着,缓缓眨眼,起身,拂了拂衣袖,矜持颌首:“无咎告辞。”
旭王冷声:“看来,晏大人是想抢诸葛霄的这份功劳了。就是不知,你拿着烫不烫手?你以为离了本王,崔家那群人便会放过你?你三番两次、明目张胆背弃本王,你以为父皇就会愿意你这样危险之人,身居高位?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想挟慕容辰羲,来和崔家母子相斗?”
晏无咎微微回眸看来,笑容难得清润:“王爷很了解我,但是结论不对。对了,有一件事王爷当初说对了,我本来就是龙鳞卫,贺兰凛派来的卧底。王爷没有说错。我有密旨在身,从来不是王爷的人。何来背叛?”
旭王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个贺兰凛,连崔权都被你们计划在内。但你信不信,只要本王一口咬定,是本王指使你杀的崔权,你自此就要与本王一块做阶下囚。”
晏无咎温和一笑,难道无奈:“王爷,崔权这件事我没骗你。我也一样被骗了。是云妃的弟弟崔玹,他杀了崔权夺位,转手嫁祸给我的。连我都以为当日自己杀了崔权。你若是这么说了,崔玹和云妃会很感激你的。”
旭王一瞬不瞬看着他,眼底的晦暗复杂,惊涛暗涌,叫人触目惊心。
“为什么这么对我?因为季家,因为你父亲入狱之事,你恨我?”
晏无咎笑容淡去,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我是龙鳞卫,生是龙鳞卫的人,死是龙鳞卫的……”
“撒谎。”
晏无咎兴致缺缺,眼底心灰意懒似的无趣,漫长深远的冷寂:“好吧。这是贺兰凛说的。我不想跟随王爷的理由,王爷知道的。我很不喜欢王爷看我的眼神。还有,封庄那些人也不喜欢。”
他微微颌首一礼,从容走出旭王府邸。
和进来查案的顾月息、风剑破一左一右,自两条道交错而来。
晏无咎侧首看了顾月息一眼,眉梢微扬,轻佻清狂一笑:“如果你当了门主,当初封庄欠你的人情,便算还了。”
不等顾月息说什么,他便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啾啾猫和王爷在坑底相逢。
王爷拉着啾啾猫,狰狞:你陪我一起,牢底坐穿。
啾啾猫:我是别人家养的了,你看狐狸怎么样?
一面循循善诱,一面指着猎犬当初刨下的坑,等着狐狸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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