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
称病的旭王突然现身朝堂, 当众呈上锦盒, 锦盒之中乃是丢失两个多月,引起轩然大波的开启陪陵的密令秘钥。
至此, 相持不下的, 是否强行炸开陪陵重新安葬废太子的争执,被彻底解决。
今上龙颜大悦, 厚赐嘉奖旭王,以及协助旭王找回密令、秘钥的六扇门神捕。
并且, 正式定下八月初一重启陪陵, 为废太子祭祀七天, 以亲王规格重葬皇陵的旨意。
皇陵位处长安郊区,届时皇帝和诸宗室贵胄都将亲临大典。
重启陪陵, 将尸骨运往皇陵之事, 则继续由旭王负责, 封庄之人主祭。
七月二十七日,阴。
晏无咎带着大批人马回到封庄,一同带回的还有皇帝的圣旨和旭王的口谕。
风声烈烈,槐花婆娑而落。
六扇门和封庄诸人跪下听旨。
马背上下来的人玄衣锦带,华美矜贵的面容,面无表情, 傲慢冷淡,如凛冬霜雪。
冷冽声音读完圣旨,一旁的人立刻躬身双手接过收起来。
单膝跪地的顾月息抬头,看着消失数日重新回来的晏无咎从他身边走过, 眼神清冷无波,眸底深处却暗涌频生。
数日之间发生的事,叫顾月息心头疑云重重。
回想起二十二日当天,封庄忽然之间鸟雀惊枝,风云突起。
不久就传来消息,封庄之中留下的旭王的人和鸦羽卫的人打了起来,鸦羽卫到处封锁路口,捉拿叛逆。
紧接着传出,作为封庄之主的白家族长白晓风遇刺重伤,白家死伤众多。
木天河亲自上门,直言请六扇门协助封锁路口,捉拿刺客。
彼时,顾月息还没有把事情和晏无咎联系起来。
直到后来,混乱的人群中喊出的几句话。
一边是“别让任何人走出封庄,违令者杀”,一边是“你们被骗了,晏无咎才是叛徒,快把他追回来”,同时还有人喊出“刺杀白族长的人就是晏无咎”。
混乱之中,顾月息当机立断分出两拨人,一拨人封锁路口,务必不要让任何可疑之人离开封庄。另一拨人则去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封庄的晏无咎。
木天河趁机走到顾月息身边,悄悄告诉他一个消息,晏无咎带着密令、秘钥跑了。
顾月息冷静问道:“袭击白晓风的人是晏无咎吗?你看见了?”
得了晏无咎吩咐的木天河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但是有人看见白族长重伤昏迷,晏大人满手鲜血急匆匆离开。”
“密令、秘钥呢?晏清都从哪里得到的?”
“他和白族长之前密谈了什么,条件就是索要密令、秘钥。”
顾月息眉宇一冷:“密令、秘钥一直在白晓风手中?”
“是。”木天河神情踟蹰,最后咬牙,“请顾大人移步,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六扇门其他人我信不过。”
然后,顾月息便看到了两份陈年血书。
一封是废太子当年自戕之时留下的无法送达御前的悔罪书,请皇帝宽宥他的遗孤。
一封是废太子的女人临死之前留下的,陈述废太子冤情,还有皇孙慕容辰羲身世的说明。
木天河将陪陵之中隐藏的秘密,以及,他们害怕秘密暴露引来灭族之祸,故意藏起密令秘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因为木天河拖着顾月息讲述这些重大隐秘,未能亲临,致使鸦羽卫的人成功拖住六扇门诸人,叫他们失去晏无咎的踪迹,只得回返。
樊雷和苏见青半步不退,坚持是旭王那边的人出了叛逆,晏无咎是被陷害的,必须封锁封庄,只进不出。一切等晏无咎面见旭王回来后再说。
连木天河也表示,其中疑点重重,愿意等六扇门详查。
顾月息突然得了这样的秘闻,事件中心的晏清都又不在,他索性放任鸦羽卫和旭王之人的冲突,只叫六扇门调用封庄白家的守卫,封锁路口和消息。
与此同时,将这两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以绝密渠道传回六扇门。
做完这些事后,顾月息才有时间问木天河关键信息。
比如,“慕容辰羲如今身在何处?”
木天河面沉如磐石:“不知道。白族长重伤前已经将人送到安全之地,没有人知道。”
顾月息静静看着他,知道如果废太子不能平反,慕容辰羲就是个烫手山芋。留着,包庇他的人或许会被降罪。可若是不善待,等事情平反,袖手旁观的他们就是残害皇室。
木天河顾虑重重,白晓风将人藏起来,都无可厚非。
顾月息换了问题:“义庄那具尸体是你杀的吗?为什么?”
木天河这次很坦然:“是我。此人盗走密令、秘钥,偷听到了我们的秘密,我只能杀了他。等事情解决后,我会认罪伏法。”
顾月息冷静地看着他,无动于衷,没有丝毫人情味:“为什么不告诉旭王这件事?”
木天河沉默,抬眼看他,按照晏无咎走之前说的那样,将旭王的计划和他们的打算和盘托出。
“晏清都知不知道你们的打算?”
“他不知道。”
但刺杀白族长的凶手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顾月息接连接收这些极具冲击力的消息,又有晏无咎和木天河的隐瞒,自然认定,晏清都为旭王办事。
如果晏清都只是要密令、秘钥邀功,那就无所谓。可若是晏清都杀了白晓风,那很可能他知道了白晓风的计划,会去对旭王邀功。
顾月息立刻决定:“拆了机关,阻止陪陵炸毁。”
木天河自然立刻应了。因为,这和晏无咎离开之前的吩咐不谋而合。
如晏无咎所言,顾月息果然协助木天河一起,一面借口查办白晓风被袭杀之案,封锁封庄的出入消息,阻止有人将消息捅到旭王那里。一面加紧时间拆除陪陵的机关。
但是,关于旭王设计陪陵机关,密谋气死皇帝的事,顾月息却没有立刻上报。
无他,如今朝堂上分两种声音,王相那边支持成年皇子,尤以贤良仁厚、德才兼备的旭王呼声最高。
另一面则是云妃和副相所代表的外戚新贵势力,有皇帝背后默不作声的支持,勉强与王相他们不分上下。
但说到底,朝堂上的那些肱骨老臣偏向旭王。更何况,就算顾月息不懂朝堂政斗,也明白废太子倒台后,朝堂势力更迭,废太子的人下去了,上来的会是谁的人。
六扇门之前几次案子,数次都因为查到旭王铩羽而归。顾月息就明白这水有多深了。
他没有将这件事呈报上去,怕一旦这样做了,六扇门稍有异动,反而将消息送到旭王面前,害了这些人。
现在,晏无咎猝不及防带人杀个回马枪,果然是将密令、秘钥送到旭王手中。
这次不但带着新的圣旨回来,还带来了皇帝对六扇门神捕的嘉奖。
因为旭王果然长袖善舞,竟然在皇帝面前给六扇门都表了功劳,对于真正的功臣晏清都,却只字未提。
顾月息看着晏无咎矜贵冷淡的眉眼,只当他是因此而不开心。
心里并没有因为这个人机关算尽却得不偿失而生出什么轻视,反而有种淡淡的不忍。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忍,那个人大概也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不忍怜惜。只会倍加厌恶自己,抢了他的功劳。
但,顾月息的心情到底因为晏无咎的归来和缓许多。
因为,晏无咎毕竟没有参与杀害白晓风,看样子也不清楚旭王的一系列阴谋。
晏无咎一回来,就掌控了局面。他带来的人和原本鸦羽卫的人一起,强势接管了封庄,继续封锁路口。
与此同时,晏无咎将在旭王面前的说辞再次陈述一遍,说出白漆吴背叛王爷,袭杀白晓风嫁祸他一事。
并且,晏无咎手段凌厉,直指封庄之中留下的人里有白漆吴的同党,需要严查。
这些事情,他一并交给樊雷处理。
经过这次事件,樊雷和苏见青的能力和忠心都得到了晏无咎的认可,可以交托一部分信任。
然后,晏无咎便将所有精力放在目前最大的事上。
“圣旨要求八月初一,择吉时开启陪陵。现在密令、秘钥在此,你们可以开始着手了。小心,不要出任何纰漏。”
开启陪陵不只是插入钥匙,转动机关那么简单。
陪陵机关重重,又封闭多年,自然要派人提前清理出来,一切准备无误后,在八月一号吉时,再把棺材运出来。
这些都是白日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晏无咎所做之事。
等夜色笼罩,晏无咎立刻秘密见了木天河。
“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怎么办?你到底想做什么?”木天河虽然一直如实遵照晏无咎的话去执行,却完全想不明白晏无咎的意思。
夜色之中,晏无咎的面容从容凌厉。
他不慌不忙说道:“我对旭王说,两位族长自杀是因为知道陪陵里一个秘密,秘密是,废太子的女人饮下毒酒,诞下死胎身亡。两位老族长一直心有不安,怕陪陵开启,秘密揭露,他们会被降罪。因此自杀身亡。旭王听了后,决定终止炸毁陪陵的计划。旭王觉得废太子的女人一尸两命,老皇帝知道自己害死孙儿,这件事更能气死他。”
木天河怔愣在那里。
听到晏无咎声音似笑非笑散漫:“以旭王的势力和手段,仅仅揭露他意图炸毁陪陵,根本无法扳倒他。他既然敢这么做,就有得是手段脱罪。不如借他的手,彻底证实废太子遗孤的身份。既可以叫旭王亲自取消炸毁陪陵这件事,解除你们封庄的危机。也可以将矛盾引到废太子当年的案子上去。天河族长意下如何?”
木天河眨着眼睛,深夜之中都掩不住那眼睛清澈简单:“你们官宦人家的少爷脑子都这么聪明吗?我不懂,就觉得只要封庄和辰羲没事就好。白大哥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你说怎么做,我就这么做。”
晏无咎笑了一下,眨了眨眼:“那就好。这天下的聪明人多了去了,懂得听话的却没几个,天河族长这样很好。”
木天河抿唇,神情微微不自然,他一脸坚定坦荡:“那我们现在就是拆毁机关,清理陪陵,然后把棺材运出来吗?”
晏无咎颌首:“不能开棺动里面的东西,不能让任何信不过的人接近陪陵之中。我们要让旭王相信,棺材里是废太子一家三口的尸骨。然后,平安运到长安皇陵。”
到时候,开棺之后,只要老皇帝看到了血书,知道了慕容辰羲的存在,一切就好办了。
如果老皇帝念旧情,对这个皇孙有感情,他们就能将慕容辰羲摆在明面上来。
如果截然相反,也可退至当年知情人都死了,皇孙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死了。
因为木天河的听话配合,晏无咎很满意,便也多了几分耐心对他解释其中关键。
木天河听了就明白了:“这个办法好,但是你骗了旭王,他怪你怎么办?”
晏无咎眼眸微弯,眼眸流出的神光无辜又晦暗,似笑非笑:“我骗了旭王?有吗?明明我是转述的白漆吴的话,要骗也是白漆吴骗了我。啊不对,白漆吴和六扇门互通有无,应该是顾月息技高一筹,骗过了我呢。我也是受害者,旭王要生气也怪不到我。”
木天河茫然:“是这样吗?旭王会信吗?”
晏无咎漫不经心摆手,旭王当然不会信,但是他有的是办法叫他就算不信,就算恨得想掐死自己,也只能忍了。
“行了。天河族长还是顾好封庄之事吧,白晓风没死吧?”
虽然这个人做了很多帮助他们的事,白大哥能留一口气,也是因为他当时一直在坚持止血,可是这种百无聊赖不甚在意的嚣张样子,真是太容易拉人的仇恨了。
木天河有点气闷,但还是老实说:“白族长失血过多,一直昏迷。顾大人说虽然伤势严重,但因为救助及时,不会危及性命。谢谢你。”
晏无咎缓缓眨眼,下巴微抬,矜持淡淡地说:“那就好。白家的大音希声我很感兴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木天河愣了一下,点点头:“一会儿我就把秘籍给你送去。”
他本来就想着怎么报答,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直接的,他抓抓头,老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就像是空手没准备什么:“木家的开山掌,你要不要?”
晏无咎矜持颌首,眼睛微眯了眯:“那就多谢天河族长割爱了。”
买一赠一,得了两本秘籍,晏无咎心情很不错地离开了。
木天河报答了恩情,不用面对这个俊美矜贵,坏脾气又过分聪明的少爷,也松了一口气。更主要是,他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不会说话,每次见晏无咎都叫他绷着一颗心,老觉得这个骄纵的少爷马上就要蹙眉不耐不开心了,让他倍感压力不自在。
现在见这人心情不错,还少见的笑着,自觉自己没有搞砸,便心情放松去准备秘籍了。
七月二十八日。阴云更甚。
诸事妥帖,陪陵的主道也已经清理出来,机关被公输家的人层层检查关闭,到明日差不多就可以打开主墓室。
封庄之中,因为晏无咎这次带着圣旨和旭王的命令回来,导致封庄那一拨从前和晏无咎平起平坐,甚至因为资历老,隐隐还反过来监视警惕晏无咎的人,一时之间都颓然不振。
晏无咎全面接管封庄,他们却因为白漆吴的事和鸦羽卫有龃龉,现在自然是被边缘化了。
但是,那群人里还有隐隐一小撮人,悄然交换了几个眼神,无声无息消失在人群里。
封庄怎么说也是个镇子,把守住所有的山路关卡容易,但是在满是山林的地方想要拦住所有的鸟雀,却是不可能的。
一只灰扑扑的山鹰悄悄在林中飞走,许久后,又悄然飞回。
空白的小纸条被撕碎咽下去,隐隐看到一个小小的“崔”字。
晏无咎对旭王信口开河,暗示旭王白漆吴背后或许有别的势力,比如旭王的老对手,云妃和她身后的崔家。
但晏无咎自己当然知道,白漆吴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神,谁的人也不是,顶多就是旭王自己的人。
可是,晏无咎忘了一点,旭王那般深谋远虑,之所以深信不疑,自然是因为晏无咎的谎言非常符合事实。
随口撒的谎,不幸言中。
可惜,旭王信了,晏无咎自己却反倒并不在意。
白漆吴虽然不是崔家的人,可是,封庄废太子陪陵在汴京闹得如此大的事,更是有自己最大政敌旭王参与的大事,云妃和她背后的崔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更何况,崔家刚刚死了族长,凶手光明正大待在封庄,他们却被神秘人打上门,差点被挑了老巢。
势力更迭变幻的崔家,就像陷入混乱的毒蛇,纵使不能扑上去咬一口,也会冷冷得死死得盯紧了猎物。
这一切,晏无咎并不知道。
崔家太耐得住性子了,这么久以来,竟是一点端倪也没有露。而且,长安崔家因为失去崔权,下一代开始陷入内斗。
以云妃的弟弟崔六爷崔玹为首,还有和汴京洛阳的权贵们走得更近,背后还有世家出身的贺兰凛支持的崔瑾,两方都是下一任族长的有力争夺者。
权势的饵食摆在前面,左右又有强敌相争,按理来说,阴冷疯狂、嚣张跋扈的崔家,从来没有什么亲缘关系深厚的名声,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还专门找晏无咎的晦气,为死去的崔权复仇。
所以,晏无咎只除了隔几天关注一下长安崔家权力更迭的争斗局势进展,就再也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
这天,他也看了樊雷给他的消息。
目前,云妃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和崔家走得极近。崔瑾原本获胜的几率极大,因为在外人看来,这是崔家最拿得出手的年轻人了。
然而,因为在崔权被杀一案上,崔瑾认定案□□实不清,凶手不是晏清都,被认为是公然包庇凶徒,甚至被恶意斥责是崔瑾利用晏清都杀害崔权。
这件事导致本就因为母亲的关系,与崔家格格不入的崔瑾,在崔家获得的支持更少。
因此,局面开始对崔瑾不利起来。
晏无咎沉默片刻,合起这些消息。
这时候,他看到一份神秘纸条出现在他的书桌花盆边上。
晏无咎打开一看,是许久没有联系的风剑破,紧急约他在黄昏在后山见面。
随手将纸条揉掉,丢进火盆。
晏无咎若有所思,他知道风剑破找他是什么事,老实说一点也不想去,但是大家到底是合作关系,左右焚莲不在身边,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去见见他也行。
只是三两句话的事,出门的时候,晏无咎便没有对苏见青交代什么。
他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森林里出现了神秘凶悍的小霸王,对大家拦路打劫。
啾啾猫威严霸气蹲坐,矜持抬着下巴: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土著们呆呆献上小鱼干:上供的话,能、能捏一下猫爪爪吗?
凶悍嚣张矜贵啾啾猫:……嗯?
怂怂的土著:不行吗?那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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