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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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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咎看着眼前的宋筱, 陌生的叫他第一眼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的女子眉宇一丝弱不胜衣的纤细, 仿佛那种养在深山幽谷,以兰花诗词为伍, 清风古琴为伴, 仙气才气呼之欲出的闺秀, 清丽到有些淡淡的哀愁。

可是, 差不多两个月前,宋筱还是个会大摇大摆上街的女霸王。挡在他面前故意装作崴了脚,抬着下巴理直气壮伸手叫他扶, 白眼翻得娇俏又恣意,碰瓷碰得大张旗鼓,当街就敢公然宣扬, 男人能调戏女人, 女人调戏男人天经地义。

闺中密友若是遇到委屈,她当仁不让第一个出头。连晏无咎这种混世魔王都敢招惹算计,借他的手去惩治那些纨绔子弟。

虽然有时候有些烦人,但却鲜活耀眼得叫人难忘,可以说, 清苑县那些纨绔公子,有一大半提起她一边皱眉一边向往。

难以相信,这样的宋筱两个月后会变成现在这副性情, 还做了王爷的小妾。

宋筱神情平和,露出一点笑意,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悦, 但连笑容也温凉淡淡。

“以前年纪小,总觉得做人小妾仰人鼻息,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倒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旭王的妾……若是顺利,搞不好以后还能进宫当娘娘。”

她显然经历了很多事情,整个人从天真冲动的少女变得沉稳从容许多,但看她说话,本性显然并未真的更改。

晏无咎静静地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以为你失踪了,找了你很久,你家里也没有任何回音。你父亲怎么舍得叫你来这里?”

没记错的话,旭王当日接见他这个外男,在浴池那种地方都没有避让,跟宋筱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美人,显然即便是妾,旭王对于宋筱也没有多少看重。

宋筱过去最是好面子,若是有纨绔子弟用不好的眼神看她,她都绝不会算了,一定要整得对方认错,发誓再也不敢。

如今却能毫不在意自己被外男看着。

宋筱神情怔然,微微有些苍白,自嘲笑了一下,很快回神:“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投靠了旭王?那日你说你杀了崔权,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原本听到旭王喊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听到你的声音才敢认。”

晏无咎也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事情比较复杂,一言难尽,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宋筱果断说:“那就说些短话,我问你,青州牧的爱女现在如何了,过得可好?”

她声音和神情都淡雅恬然,但晏无咎却听出来一股杀气。

“冉小姐吗?她死了。”

宋筱立刻笑了一下,淡淡的嘲弄凛然,冷声道:“便宜她了,怎么死的?”

晏无咎神情平静:“她家悔婚,她却一心想嫁未婚夫,编造出采花贼来自毁清誉。恰好撞见未婚夫与侍女私通,她险些打死侍女,叫人抓了把柄威胁。情急之下到处说采花贼是我,要我娶她。第二日就被人杀了。她的未婚夫出来认罪,官府以自杀结案。但是,应该是被人毒杀了。还不清楚凶手是谁。你那日失踪,与她有关?”

宋筱自从听到冉小姐死了,嘴角便一直噙着一点嘲讽冷笑。

“差不多吧。”她淡淡地说,“她跟我套话,和侍女一起趁我不注意绑了我,代替我去见你。后来,我便被人抓了。”

宋筱眉宇微蹙,显然不太想提起之后的事情。

她很快从情绪里抽离,平静认真地看着晏无咎:“今日时间不早,有些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明日夜晚三更,你想办法来北面的荒园。到时候,我对你从头细说。在这之前,你要小心。”

晏无咎疑虑:“小心谁?”

宋筱微微自嘲,一直略略蹙着眉:“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还有谁是不用小心的。这里很危险,你最好谁都小心。说真的,我连你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可若是不信你,我又能信谁呢?”

她面上微微怅然,说完却也没有任何踟蹰犹豫,眉宇果决,对晏无咎点点头:“我走了。出来的已经太久了,记住,明日三更,以柳条为信。若是没有看到柳条,就代表计划有变。你不要现身。”

晏无咎等宋筱离开后,才自然地沿着湖边漫步离开。

回了院落,晏无咎随意用了几筷子晚饭,便回了书房。

一天下来,他现在这才有时间细细研究六扇门送来的封庄鬼杀人的卷宗。

虽然自己就是个死后重生,疑似还穿了书的恶鬼,但是晏无咎本人并不相信有什么鬼作祟一说。

他相信,六扇门的神捕也不会信什么鬼杀人之说,所谓找僧人超度,很可能是打探焚莲的踪迹。

从清苑县时候,六扇门的人似乎就有些追着焚莲而来的意思。晏无咎虽然隐隐察觉了,但当时的他并不在意,也不感兴趣,便四两拨千斤绕过去了。

摒弃杂念,晏无咎细细从头看着卷宗。

据记录,封庄闹鬼的案子是五月十八号开始的。

第一个死者就是木家的老族长。

木老族长的死很是离奇。

据周围人的口供所说,老族长素来身体康健,当日下午还去后山湖边垂钓,回来兴致不错,用了两碗饭,饭后还哼唱了一段戏文。

之后,他照例睡前要燃香诵经。因为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地下劳作,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毛病,老了就显露出来,需要特质的香来驱散缓解。

封庄这里多槐树,槐树品类众多,从四月能开到十月去,这里很多香便用槐花制作。

合香的事情一般是封家在做,那一日木老族长用的香就是封家今年合的第一波新香。

老族长点香的时候,少族长和几个族老还来探望过,问了几句族中少年的情况,也提起了给京中其他贵人建造墓穴的事,过问了一下工期进展。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点燃了香后,众人走了出去,老族长独处室内。

约莫一炷香时间,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句:时候到了,是该走了。

众人走进去一看,香燃尽了,而老族长也死了。

他用一把凿石的锥子,刺穿了自己的喉咙,鲜血糊了经书。

老族长焚香的室内只有一个门,门外所有人都在那里,无人能进去。

室内虽然有窗,却有琉璃窗镜,大小也容不下十岁以上的人进出。

这是典型的自杀。

所以,众人虽然悲伤不解,却都没有多想,便通知封家祭祀来准备老族长的丧事。

与此同时,少族长接任木家新任族长。

麻烦的是,三日后,汴京的旨意来了,众人才慌了神。

木家是开山造墓的匠人,与制造机关图纸的公输家和负责祭祀的封家都有紧密合作。

除此之外,他们一般不与人交流。

毕竟是为帝王贵胄建造陵寝的人,历来匠人就身份低微,更何况是这种匠人,若是传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就要合族俱灭。

木老族长已经多年不出手了,最后一次建造墓穴,还是九年前的事。

那是为今上修建的陵墓,从今上登基开始着手,修了有三十年。

但今上登基距今三十九年,如今已是七十四岁高寿,还能叫宠妃诞下麟儿,看上去身体依旧硬朗,要享用他的陵寝还得再等几年,反倒是他的儿子先薨逝了。

死的是废太子慕容昭,太子因巫蛊谋逆被圈禁而自杀身亡。当时老皇帝心痛震怒,命令木家在他的陵寝旁修建一个陪陵,草草将太子下葬。多年不闻不问。

然而七年过去了,许是云妃生了小皇子以后,叫老皇帝想起了当初的废太子小时候,时间消解了余怒,那点慈父心便浮现了。

老皇帝后悔了,想起原本发誓永不再见的儿子,想到他葬在那样荒僻的地方,大病一场,梦到已故的皇后在他面前跪坐涕泪,醒了后便下令恢复废太子爵位,将他从陪陵起出来,重新祭祀厚葬。

五月十八日,消息还未曾传出汴京,当年负责建造陵墓的木老族长却突然死了。

本来死一个木老族长,与皇帝要重新安葬废太子毫无关系。但是,这里不得不提,封庄建造陵墓的特点了。

古时候的帝王为了防止陵寝被盗,甚至会杀死建造墓穴的匠人,用以陪葬,来让陵寝的秘密永远消失。但封庄的匠人世代相传却无事,那是因为,封庄独特的丧葬文化。

公输家负责设计墓穴的机关,木家负责根据公输家的图纸造墓,最后下葬封墓,由封家放断龙石。

而陪陵有别于主墓,通常在帝王驾崩前,陪陵并不会彻底封死,还存在重新开启,将死者带出来重新合葬,或者入主墓陪葬的情况。

针对这种情况,木家建造的陪陵有一道特别的机关,这道机关需要两把子母秘钥和一道正确使用秘钥的方法密令。

通常,子母秘钥分别由宫内和木家各保管一把,而使用秘钥的方法密令则保管在公输家的机关楼里,和许多真假密令一道统一放置。放密令的保险柜位置和开启的钥匙,只有宫内之人知晓,每次也都由他们来开启。

这次,废太子陪陵重开,老族长死了,众人才想起去找那把保管在木家的秘钥。

保管秘钥的盒子就在木老族长焚香的室内密室,盒子找到了,但是里面却是空的。

直到这时候,木家的人才隐隐觉得,木老族长的死好像不太对劲。

没了其中一把钥匙,陪陵就不能正常打开,实在不行,就只能启用盗墓的做法,强行将陪陵炸开。

可这样一来,后果便有些不可控。

试想,如果封庄建造的墓穴,封庄人自己有办法盗开,那些墓主人会怎么想?造墓的匠人还有活路吗?

但若是因为木家保管不善,导致废太子不能重新安葬,帝王之怒却也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事情陷入两难胶着,两害相权取其轻,封庄人一口咬死:找不到钥匙,谁也没办法打开陪陵。

这时候,传来消息,公输家的老族长也突然猝死了。

众人眼皮直跳,公输家的少族长反应过来,立刻带了宫内的天使去了机关楼,想要取出使用秘钥开启陪陵的方法密令。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藏在机关楼里的密令也消失不见了。

至此,开启陪陵的三个条件,只剩下宫内天使带来的唯一一把秘钥。

木家丢失的那一把秘钥,和公输家丢失的使用秘钥的密令,两者只要缺了其中一个,都无法开启陪陵。

只有找到杀死木家公输家两位老族长的幕后元凶,找回秘钥和密令,才能解决一切。

而旭王,则是皇帝派来全权负责废太子重新安葬之事的人。

旭王来了此地,才知道出了这样大的事,面对封庄四位族长的负荆请罪,他没有第一时间降罪,而是命令他们抓紧时间想出开启陪陵的方法。

皇帝老了以后,脾气就有些古怪,旭王一向以贤德宽厚著称,他没有将事情第一时间奏去御前,而是自己顶了压力,给他们争取时间查案。

这时候,六扇门的人恰好路经封庄,便被封庄之人拜访,请求帮忙查出真凶。

烛火摇曳。

晏无咎手指捏了捏眉心,若有所思。

怪不得他在洛阳的时候,只是听到龙鳞卫里说六扇门在封庄查案,却没有听到他们到底在查什么案子,还以为是因为六扇门办案时候,行事一向低调神秘。

他在洛阳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废太子陪陵无法开启之事,就连废太子重新安葬之事,也只听了寥寥数语,众人对此都不在意。

毕竟,人都死了,活着的哪位王爷谁能继承大统,才是洛阳的世家贵族们所感兴趣的。

这一点上,旭王和云妃的小皇子呼声最高。

旭王是因为素来贤德宽厚,又淡泊名利,喜好寻仙问道,在民间和朝堂之间一直都是有口皆碑。

小皇子呼声高,纯粹是因为老皇帝实在是表现得太偏心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的意图。

晏无咎想起白日时候,他去对旭王交底,旭王说让他不要太过着急案件侦破,重点是必须掌握顾月息他们对于案件的进展情况。

“不急于破案,就是不急于打开陪陵,但要了解进度……是要掌握主动权吗?”晏无咎沉吟思索着,暂时却没有想明白。

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轻轻响起。

不紧不慢,听来叫人舒心。

晏无咎回神,收起卷宗,走到门口。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是抱着花盆的僧人,看着晏无咎的眼眸安宁又纯净,明明神情宝相庄严,却给人一种淡淡欢喜的错觉。

晏无咎不自觉唇角微扬,不知道冰玉观音的作用之前,他并不总是随身带着那东西。毕竟,晏无咎不喜欢束缚。

但知道夜晚的和尚是靠着这个来找到他后,下意识便随身携带了。

“怎么进来的,没有人发现吗?”

行宫内的守卫因为封庄的案件,只会更森严,更何况,晏无咎到底是从龙鳞卫投诚过来的,就算旭王信他,也有的是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焚莲神情静谧安然:“没有,他们的武功不好,看不到小僧。”

晏无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就忍不住想笑。

他也确实眨着眼睛轻笑出声:“这样啊,莲莲武功真高,很厉害呢。这么厉害,要不要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啊。”

焚莲眼睛微亮,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小僧很想,可是……”

他好像一到日出,就会没有记忆。他不知道,白日时候的他会做些什么。

但,不管白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记忆,也都会喜欢无咎的,绝对。

“可是什么?”晏无咎微微歪着头看他,笑容绚丽散漫,纤长的睫毛轻笼,便有些蒙昧的天真无辜。

焚莲点了头:“小僧留下,保护无咎。如果日出以后,小僧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无咎不要生气好吗?”

晏无咎缓缓眨眼,笑道:“那要是你真的做了让我很生气的事呢?”

焚莲眸光专注,认真地说:“夜晚的时候告诉小僧知道,小僧会改。”

晏无咎轻笑出声,懒懒地抱住他,轻轻地晃,仿佛笑得站不稳。

“好啊。那就说定了。”

焚莲被他抱得微微一僵,立刻小心地将怀里的花盆移开一些,这样,晏无咎抱他的时候,就能更亲密无间。

晏无咎心情不错,拉着他的手:“来了封庄两天了,还没有好好逛过。听说封庄的鬼市很有趣。就今天吧。”

今天十五,满月当空。

即便是因为案件而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封庄,遇到这满月之夜,镇上也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晏无咎拉着和尚的手,大摇大摆出了行宫。

这次,并没有叫鸦羽卫的人跟着。

行宫在山顶上,还感觉不到热闹气息,等他们沿着山路走下去,从半山腰开始,便看到了熙熙融融的人群。

仿佛瞬间来到了汴京的元宵节一般。

因为封庄独特的文化,男男女女的关系相比较中原其他地方更自由一些,若是合意,只要禀告过族长,便能牵手做夫妻。看对了眼,两相有意,便可以约会来往。

若是不想继续,只要族老们过半点头,也能立刻解除关系。

晏无咎看着街上不分年龄和性别的情侣们,对焚莲说:“据说是因为,很早以前的封庄,这些匠人的祖先因为被抓去建造陵寝,而十去九死,为了延续香火,他们便无视了礼教。这样,只要两个人有意就能结合,生下的孩子由四族放在一起教养。即便没有父母,也能平安长大。”

焚莲一手抱着花盆,一手牵着晏无咎的手,慢慢与他并肩行走在人群里,眸光柔和。

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僧人和另一个男子这样亲近而侧目,每个人的眼中都像是盈满柔和快乐的笑容,目光友善而平和。

晏无咎买了两张鬼面具,给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挂到焚莲头上。

焚莲抿唇浅笑看着他,并没有将面具拉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带着面具的晏无咎看上去有些陌生和遥远,但是面具露出的一双莹润清亮的眼睛很熟悉,因为这冰冷狰狞的面具,反倒让焚莲确信了那双眼睛里的笑容是温柔真切的。

他缓缓笑了一下,越发小心牵着晏无咎的手。

人这样多,若是走散了可怎么办?

封庄是个不小的镇子,四族中很多人并不继承四族的事业,而是和普通人一样种田做买卖。甚至于,有些和外面的人一样,娶妻成家,亲自养育孩子,奉养老人。

只有四族中继承族中基业的人,才会坚持传统。

但,每当这种节庆的时候,大家并不分你我,人人都尽情享受满月之下的晏游。

长长的道路蜿蜒曲折,一路各种吃的喝的玩的,仿佛可以从天黑玩到天亮不重复。

累了就可以随时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憩,品尝些新鲜的美食果饮。

两个人很有精神,当真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玩玩闹闹,走走停停,慢慢悠悠,也走了两个多时辰。

往回走的时候,路上的游人和摊贩渐渐少了一些,这是他们回去休息了。

晏无咎少有走这么远的时候,靠着焚莲不想动。

焚莲便蹲下身:“上来,小僧背檀越主走。”

晏无咎娇生惯养,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趴到他的背上了。

焚莲一手抱着花盆,一手背后揽着晏无咎,走得轻松平稳,额头一点汗水也没有,气息也没有乱。

“和尚,你不累吗?”

“不累。小时候练功的时候,脚上会附上重石,习惯了就会察觉不到。背着无咎感觉不到重量。”

晏无咎这个被他背着走的人,反而觉得有些累了:“我睡一会儿,天亮之前叫醒我。”

他顿了顿:“路上看到好玩有趣的,也叫醒我。”

这一点让焚莲有些困扰了,他并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算是有趣。

因为晏无咎在他背上,他连路上长得茂盛的杂草也觉得别致,看什么都觉得心情很好。

那些没有光顾过的摊子,都想和背上的人一起经历一次。已经做过的事,因为回想起来浮现的欢喜,还想再重新经历一遍。

这样的话,什么都很有趣,便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了。

直到走到一处灯火阑珊的地方,看到一个沉默的画摊。

焚莲住了脚:“阿弥陀佛,老先生,夜里也可以画画吗?”

“行啊。”那人抬了下眼,“心眼不黑就行。白日有白日的样子,夜里有夜里的画法。”

“那就请老先生替小僧和背上的人画一幅画吧。”

“大师请坐,叫醒那位后生吧。”

“不了,就这样画吧。”

他站在那里,满月光辉落下,照得一片空明悠远:“请你把周围的景色也画下来吧。”

今夜这样美好,他想收藏起来,等老了以后,就能时时温习拂拭。

老先生下笔飞快,不久后,他对僧人说:“行了,轮廓已经勾勒好了,剩下就不用你们站在这里了。去玩吧,三日后记得来取画就行。老朽就住在后面那座竹楼里。”

焚莲记了地方,付了定金给他。

这时候街上已经很少有摊子和行人了。

天,也快亮了。

他慢慢往山上走去,离开居民区之后,通往行宫那一路就没什么人了。

半山上,山风吹拂,星辰和天光起伏。

远处天际看上去明媚又晦暗。

焚莲止了步,天快亮了。

他将晏无咎放下,轻轻揽着他,让他靠着自己,这样静静地等了片刻。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无咎,无咎,醒醒。”

晏无咎醒得很快,除了睁开眼睛的刹那眼底略有朦胧,很快就一片清明。

他退后一步站直,回头望了望发白的天空,天光照得下山的台阶发白如带。

“天亮了啊。”

他回头看着焚莲,眼底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山风吹拂他的面容,抚动一点碎发。

晏无咎静静地看着焚莲,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焚莲也静静地看着他,却像是迟来的困倦了。

他不受控制地眼眸倦怠垂敛又垂敛,挣扎地轻轻叫了一句:“无咎……我……”

晏无咎看着他闭上眼睛,没有立刻睁开,阖敛的眉目微微紧蹙,像是挣扎犹豫思量着什么一样。

肉眼可见,天色微亮,焚莲夜色里沉敛静谧的面容,也随着天光发亮而一点一点线条清晰明朗起来。

就像是雕塑被吹开薄雾,露出眉骨犀利突出的线条。

对于僧人而言,显得过于英俊从容而贵气威仪。

他猛地睁开眼,神情淡漠凛然,孤傲冷厉。纵使平静无波,也像是寒月射江,霜剑凌雪。

那双眼睛冷静地看着晏无咎,眸光仿佛被山间晨风浮动而忽然一颤,刹那之后,却又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发生了什么,一睁开眼心上人就在眼前!昨夜我没又干什么坏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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