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儿笑了下:“大伯母有什么吩咐?”
林氏按着她手背轻轻捏了捏:“婉柔, 咱们家里虽然规矩大了点,你又才回来,跟家里人算不上亲近。可是大伯母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大伯母是个公正的人,对你们姐妹几个不偏不倚,就是对我自己亲生的婉妍,也没叫她吃穿用度越过你们去, 是不是?”
福姐儿垂低了头,嘴角噙着淡笑:“大伯母当家理事无不周全, 婉柔在家时,大伯母处处关心, 婉柔都记得。”
林氏见她如此上道,不免松了口气。语气更诚挚了几分,“婉柔, 你如今在宫里,虽有圣宠, 可若是想往上走, 光有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 正如你可以从三千佳丽中被选中留在宫内, 靠的也不单单是皇上对你的喜欢,你可明白?”
不等福姐儿答话, 林氏又道:“温淑妃能有今天, 是为着皇上与她情深意重么?不是的, 是靠着她父兄, 能给皇上办成事。齐嫔缘何倒了?是皇上不喜欢她了吗?不是的,是因为她父兄犯了事,给人捉了痛脚,这才带累她,一块儿陨落了。你好容易走到这个嫔位,婉柔,你老实跟大伯母说,你想再回去做贵人,做采女,给人任意磋磨奚落么?”
林氏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你姓苏,身上流着苏家人的血,婉柔,覆巢之下从无完卵,你得看清楚,想清楚才行!”
福姐儿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氏温和一笑:“你还年幼,大伯母知道,有些事,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大伯母也不强求你做什么困难的大事,你待回去了紫宸宫,当着皇上哭一场……”
福姐儿咬了咬嘴唇:“大伯母,皇上不喜欢瞧人哭的。”
林氏拍拍她的手背:“你这傻孩子,莫大声嚎哭,悄悄的哭一场,给皇上瞧见你眼睛红了,心疼你,担心你就是了。问你什么,你不要说,皇上自会召你身边的人来答话,届时你只配合着彩衣,跟皇上撒撒娇就行了。”
福姐儿咬唇点了头:“大伯母,到底是要跟皇上求什么啊?”
林氏叹了声:“唉,你大伯父给人家陷害,朝廷在入京沿途设施粥棚子周济流民,那米粮不知被谁换成了腐烂的陈粮,还掺了不少的砂土……你父亲好容易得了皇上信任,本是咱们家的好事,旁人兴许是眼红,害不到你父亲那边,就来害你伯父……皇上挺生气的,你伯父几番进宫请罪都被拒绝了,你试探哄哄皇上,叫他别生气……依着皇上对你的喜爱,这事应当不难。”
福姐儿了解了来龙去脉,露出思考的神色,张开澄澈的大眼睛,犹疑道:“那……伯母怎么不叫皇后娘娘跟皇上说说?皇上最是爱重娘娘,我人微言轻……”
林氏笑得有些尴尬:“婉柔,你为了家里,家里也是为了你啊。”
赵誉最恨后宫干政,苏皇后贤惠多年,提携娘家也只敢在后宫上头想法子,这回出事以来,苏皇后也试探着旁敲侧击几回,只要一提及,赵誉就拂袖而去,苏皇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所以趁着今天,才把福姐儿找过来,想她发挥一下效用,给赵誉吹吹枕头风。
只是话不好说得太直白,林氏毕竟还是要端着伯母身份的,这时候虽是有求于福姐儿,却也不希望自己落了下乘,因此一直在跟福姐儿强调人在宫中行走需要家族在外助力的重要性。
福姐儿认真地点了头:“伯母,婉柔会照着您的吩咐做。”
林氏见她肯应,立即松了口气,后头王氏等得不耐烦了,已经走上前来。
林氏只得行礼告退。
回到紫宸宫,彩衣吩咐摆饭,曼瑶趁机进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四方盒子,低声道:“三夫人背着人给奴婢这个,叫交给娘娘。”
福姐儿打开来瞧,盒子里头摆着几十只金叶子,另有一沓银票,均是一百两五百两的小额。
曼瑶道:“三夫人说,是三爷吩咐的,如今娘娘在宫里头位份不低,早晚会有自己的人,这些银钱用来打赏下人,或是送个礼什么的给旁的妃嫔用。”
福姐儿对着那匣子沉默半晌,阖上盖子低低地道:“他有心了。”
王氏瞧着厉害,脾气不好,待她脸色也不好看,但苏煜扬给人给钱,王氏都替他出面办了,一点都没因为不喜欢福姐儿而从中阻拦破坏。
曼瑶道:“三夫人还说,大夫人交代的事,如果娘娘不想做,就不要理会,说家里的事,等三爷回来再办不迟。”
福姐儿一时心思有些复杂。
她恨苏煜扬护不住娘亲,恨王氏占了本该是娘亲的位置,可如今肯真心为她的,却只有这两个人。苏家其余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如今见她在皇上面前得宠,就迫不及待的要求她“回报”。
见曼瑶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福姐儿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随口应了她,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回头我跟不跟皇上说,谁又知道?”
赵誉这些日子回来的晚,子时都过来还未曾回。福姐儿叫人去传黄兴宝来打听了赵誉的行踪,黄兴宝道:“大臣们才告退,皇上一人在御书房批奏疏呢。”
福姐儿略想了想,叫人备了人参百合汤亲自端着,带着人往御书房去。
黄德飞远远瞧见福姐儿过来,近来赵誉如何喜欢福姐儿,黄德飞是最清楚不过的,也不经通传,直接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把福姐儿放了进去。
赵誉埋头在案上,鼻端嗅着一抹甜香。头还未抬,就勾了勾嘴角,道:“福姐儿来了。”
福姐儿撅了噘嘴巴,娇声道:“皇上怎知道是我?我明明走路没发出声响啊。”
赵誉坐直身子,展臂伸个懒腰,眉眼噙了温和的笑意,道:“如何会不知?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心有灵犀?”
福姐儿耳尖泛了红,赵誉朝她招招手,她就搁下托盘蹬阶朝他走去。
赵誉将她抱坐在腿上,深深嗅了嗅她的发香:“怎么?睡不着?思朕了?”
福姐儿缩了缩脖子,推了他一把,“皇上。”
这声皇上喊的又是羞又是娇,拉长了尾音,无数的风情隐在里头。
赵誉把她抱得更紧了,抵在案上亲了亲她嘴角。
福姐儿扭了下身子,眼睛迷离地一声声唤他。
赵誉眸色极沉,深浓得像夜色,福姐儿想到这可是御书房,平素他可是要在这儿接见大臣们的,忙掩了衣衫推了他一把:“皇上,汤都要凉了……”
赵誉手上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完,下巴贴在她肩窝处,笑着闭了闭眼睛,待呼吸平息了几分,方将她松开了。
福姐儿理了衣裙,站起来把汤端到他面前,坐在他脚旁的阶上,仰头瞧他用汤匙饮着汤。
赵誉着实没什么胃口,不过略尝了一口,就搁下了勺子。
见福姐儿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说话,想到白日里苏家的女眷进过宫,猜到了她来到这里的用意。
赵誉面色不变,只是眸色隐隐冷了几分,声音依旧是温和的,道:“福姐儿来此,可是有事想要求朕?”
福姐儿怔了下,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赵誉挑了挑眉头:“当真没有?你不替你伯父求情?求朕网开一面?”
福姐儿怅然叹了声:“皇上果然什么都知道。”
赵誉冷笑,没有说话。
福姐儿伏在他膝头,仰着脸凝视着他:“有时候,我很羡慕皇上,很羡慕郑贵人、夏贤妃。读过书的人,真的很聪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明白。不像我,只是粗粗学了些字,很多事情自己根本想不通。”
赵誉淡淡听着,只等她的下文。
福姐儿将脸颊贴靠在赵誉膝上,声音变得低柔起来。
“可我有一件事,一直都很清楚。”
赵誉到底还是无法对她冷淡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了抚她的脸蛋:“清楚什么?”
“清楚皇上才是福儿的天……”
赵誉料不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垂头目视着她。
见她眼睛水光盈盈,侧颜像半开的芍药,光洁纯美,干净得叫人不敢轻亵。
“福儿只想好好伴在皇上身边,旁的事,福儿不懂,也不想理会。福儿相信皇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皇上自己的理由。福儿没旁的心愿,只是想好好的活着,在宫里头,和皇上长长久久的……”
赵誉呼吸一轻,手掌托着她的下巴令她仰起头来,四目相对,福姐儿清楚捕捉到他神色一闪而过的动容。
他声音略略嘶哑,涩着嗓子问:“福儿,你如今可有答案?朕于你,是什么人?”
是入宫为求上位不得不讨好的人?
是听从苏家安排必须尽心服侍的人?
是无可奈何认命之下只能依附的人?
是因他是皇上,所以必须花言巧语的欺哄?
福姐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水意更充沛了几分。
“皇上……”
她抿了抿嘴唇,涩声道:“我自小在外头,除了孙嬷嬷,没人待我好。自打进了宫,几次出事,都是皇上护着我……我心里,心里感激皇上。”
赵誉眉头轻轻蹙了蹙:“所以?”
福姐儿脸上蓦地一红,垂下头去:“我……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啊……,我、我想……给皇上唔唔……想和皇上白头……到老……”
赵誉轻笑出来。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怎么就羞起来了?想给朕如何?含含糊糊说得是什么?”
福姐儿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一头扎在赵誉膝上,耍赖道:“我不要说!”
赵誉闷声笑着,轻柔地抚着她头发,道:“朕明白,你想给朕生儿育女,想和朕百年好合。”
福姐儿腾地一下站起身,捂着脸就跑开了。
赵誉笑得伏在案上,许久,待御书房大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他渐渐收了笑容,直起身来,目光落在桌前摊开的奏折上,“苏煜炆”几个字落在眼底。
赵誉执御笔,在上朱批了一个“准”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