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讨厌你。”
夜晚,田怔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非常清楚的那是一个梦。因为他又回到那个深秋的夜晚,他和李宥拉牵手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首尔有很多这种曲曲折折的小巷,他下意识放慢脚步,将所有感官放在自己的右手上。李宥拉的手真是小,看上去骨节分明,为什么握起来这么软。
手心又出了汗,田柾国有点紧张,他忘不了天台那次,李宥拉嫌他手心有汗看着打火机却不接过去,她好像有些轻微的洁癖,但是这次,她什么也没说。
今晚的月亮好圆,夜色好美,他们并肩走在没有人的,窄窄的巷子里,紧扣的双手湿润、黏腻,偶尔手腕轻轻碰在一起,似乎都能感觉到彼此跳动的脉搏。
把李宥拉送到公寓楼下,田柾国就停住了。
“再见。”李宥拉低着头对他说,声音因为刚刚哭过而变得有些沙哑。
“明天见。”
田柾国呆瓜似的点点头,两个人握着的手终于舍得分开,两个人道了别,他刚转身往回走,李宥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田柾国!”
田柾国回头看她:“嗯?”
“……我,我没有讨厌你,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好,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幸福,谢谢你,再见。”
李宥拉眼睛又有些泛红,她伸出手抱了抱田柾国,然后就上楼了。
田柾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起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地说了声“再见。”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回走。
走出几步,却忍不住回头看。
身后的这栋公寓楼里可能住着几十号人,但李宥拉的家里,却只有她一个人。想到这里,他一直躁动不已的心跳逐渐冷却下来,田柾国抬头往上数到七层,刚好看到客厅亮起了灯。
她回家了,但是家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那该有多么孤独啊。
他有些难受,但是想到刚才李宥拉说的那些话,又微微有些释然,没关系,他们以后结婚的话,家里就会有两个人了。他一边走一边傻笑,开始期待与她在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在所有往后日子的相见。
他却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两人互道的那声“再见”,竟然就是真的再见了。
第二天,李宥拉没来上学,之后,也再没有来过了。
梦醒来的时候,田柾国打了个寒噤。
他晕晕乎乎的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世界。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样的夜晚,他已经习惯了。
这两年,没有李宥拉,他过得也算平静,只是在有些特定的时间,他会异常想念她,就比如这样的夜深人静,梦醒时分。
——
田柾国打来电话的时候,李宥拉手机不知道掉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在哪个地方。
她烦躁地让关了音乐,一群人开始帮她满屋子找手机,最后还是姜采妍终于在沙发垫子中间夹着的地方给扣了出来。
看到屏幕上面的联系人名字时,李宥拉愣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
“喂?”她故作镇定,“有事?”
那头的田柾国冷冰冰的说,“打错了。”
“……”
李宥拉有些无语,大半夜的给谁打错电话呢。
“哦,那我挂……”
“挂了”还没说完,就听到田柾国在对面着急开口,“你在哪儿?”
“酒吧。”
“……”
那头没声了,田柾国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几秒钟后,他挂了电话。
直到手机里传来清晰的嘟嘟声,李宥拉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田柾国真的是个神经病。
她看着变黑的屏幕好半天,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姜采妍在旁边看戏的眼神让她愈发觉得烦躁。李宥拉把手机扔到一边,把音乐重新开开,卡座里又重新躁动起来,但她却安静了,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抱着手机开始玩游戏。
姜采妍几次跟她说话,她头也不抬,就只会“嗯”,过了半天,姜采妍实在忍不了自己得不到回应,凑过去挨着她,“你不开心吗?”
不等李宥拉回答,她又抢先说:“说实话!不许骗我!”
……
李宥拉终于放下手机,用手托着下巴,眼神虚无的望着地面,没有焦点:“有一点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她也问自己。
她不说话,又变成姜采妍主动:“因为那个小帅哥?”
李宥拉反口否认:“不是。”
姜采妍:“那你不开心什么?”
李宥拉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喜欢的话,就在一起呗,不喜欢就说清楚,这样磨磨唧唧的,都不像你了,宥拉。”
……
“没有,只是觉得,在一起会很麻烦吧。如果要求我也同样程度的喜欢对方的话,那种事情根本就是做不到的吧。”
她轻笑着,明明说出来的话语那么冷漠又恶劣,但姜采妍却听不进去,她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内心:“你在怕什么?”
……
李宥拉语塞。
怕什么,怕的事情多了去了。
怕有人靠近,怕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怕有的事做了之后会后悔,怕付出,怕受伤,也怕被人关怀。
从生下来开始,她身处的这个圈子污浊缭乱。她认识的男孩,看到过的爱情,全部都轻浮又肤浅:极端享乐主义,不把爱情当真。所有的情话说的动人,实际上双方的距离都进退有度。大家不用费尽心思的维持一段感情,也可以杜绝因为爱情所产生的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但偏偏田柾国截然不同。
他真实,炙热,永远温暖,灿烂,笑容像阳光,眼神像星辰,毫无顾忌去追求自己所想,无论是梦想,还是爱情。
她嫉妒田柾国这种飞蛾扑火不顾伤痕的决心,也羡慕他可以这样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不敢正面回应。
李宥拉觉得自己是隐隐有些依赖田柾国的,她在自己最绝望和黑暗的时期遇到他,就仿佛溺水之人竭尽全力地攀住一根浮木一样。
但她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她的漂亮皮囊下装着的是自暴自弃空无一物的灵魂。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她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去投入,她根本给不了和田柾国对等的喜欢,她甚至会刻意控制自己不要投入那么多的感情。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走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她被留在了过去,留在了16岁的那个雨夜里。
她的心理根本就不正常。
角落里的氛围低迷,姜采妍不再说话,李宥拉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
她想,田柾国也该死心了。
他已经认清了她就是这种凉薄无情的人,浑身长满尖刺,最好谁都别靠近她。
好不容易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但像是偏偏要和她作对一样,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李宥拉看着上面的名字,仿佛是在对她刚才的想法做出嘲笑:想得美。
“喂。”
“嗯。”对面干巴巴地回答道。
田柾国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刚才那样潇洒的挂掉电话,结果才多长时间,又巴巴的打回来。
说是这么说,但他很清楚,如果不打这个电话的话,是不行的。
李宥拉的性格他摸得再清楚不过。这人看起来众星捧月,在人群中光芒万丈,其实就活脱脱一个社交恐惧症。
和她交往,必须得时刻逼着,厚着脸皮保持主动,只有这样,才能离她越来越近;相反的,哪怕你只稍微放松了一小段时间,她可能就会自己默不作声地退后很多步,你就再也摸不着她了。
所以,国哥眼一闭,心一横。
不就是死缠烂打吗!两年前他就已经做过了,现在在做一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在哪?我去找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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