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没有松手,他忍不住加大了力气,紧紧攥着那张名片一角。
五条悟同样没有松手,兄弟俩就以这样一张小小的名片为中心开始了拉锯。
“...不关你的事,悟。”严胜尽量缓和了语气,“这只是一张名片而已,这样很失礼。”
“你想离开五条家。”五条悟冷冷地说着,同样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但到底没有使用咒力,所以两个人的拉锯战才呈现这样半斤对八两的状态。
严胜略过了关于想离开五条家的话题,“我会处理它的,你先松开手,这样很难看。”
“如果你没有想离开的话,那应该你先松手。”五条悟几乎是立刻反驳。
六眼确实让他比同龄人成熟不少,在这些事情上也敏锐得多,五条严胜想离开五条家这件事他看得相当清楚。但或许是孪生兄弟的特殊关系,即使知道对没有咒力的严胜来说留在五条家并不是好的选择,五条悟也还是本能地抗拒这件事。
“我们是孪生兄弟,严胜。”五条悟加重了语气,却比严胜先一步移开视线,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名片上面,“你不会用到这张名片,五条家的人还没到要去找外人的地步。”
“......这是我的事情。”严胜偏过了头,他感觉恶心,不论如何,五条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自己却因为天赋迁怒他,甚至再次放纵了内心的嫉妒。他明明已经不想成为其他任何人,只想做普通平庸的五条严胜而已。
即使三百六十度的视角使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看都能知悉周围的信息,但就在刚刚,五条悟才清楚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孪生兄长严胜所抗拒的,并不是五条家这个家族,而是五条悟这个人本身。
兄弟俩都陷入了各自的神思,可即便如此,两人都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连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那张普通的名片上,就像那上面的内容非常重要,并且两个在视野方面开挂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看清那上面的内容一样。
“悟,还有严胜,你们...”
是五条太太,她的声音在看清兄弟俩姿势的瞬间戛然而止。
听到她的声音,严胜像忽然被那张还有一角在五条悟手中的名片烫到了一样,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中的名片,恢复到了平时端庄恭谨的站姿。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决定遵守的原则,他不应该和五条家未来的家主争执的。
“没什么,母亲。”五条悟愣了片刻,慢吞吞地收回了捏着名片一角的右手,那张名片也随着咒力的波动碎成了肉眼难以捕捉的纸屑,然后缓缓松开了还抓拽着严胜衣袖的左手。
刚才短暂的争执带来的那种人气从他冰雪一样白皙的脸颊上消隐无踪,留下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的淡漠。
“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没有使用敬称,几乎称得上是冷漠地转向了五条太太。
五条太太没有回答,她这一次没有先看五条悟,而是深深地望向了严胜,“严胜,有些话,应该不用我再教你。”
说完,她才很优雅地笑着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就像儿子对她不使用敬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禅院家的人在茶室,悟要去看看吗?”
五条悟并不想去,但在捕捉到旁边严胜的表情和反应的一瞬,他改变了主意。
“那就去看看好了,禅院家的家伙。”五条悟略作停顿,拉长了语调,“他们家那个天与咒缚刚刚突然来了这边,他很危险。”
他是故意的。
严胜的表情没有再变化,五条太太却反应相当大,她脸上的笑瞬间收住了。刚才,她以及其他在附近的五条家的人都没有察觉到禅院甚尔刚刚在这里。
按照五条家对那个天与咒缚战斗力的推测,五条悟,最起码现在的五条悟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相当危险。
“等下会和禅院家的人交涉。”五条太太皱着眉,她没提是谁交涉,不过很显然,五条太太自己是没有资格去交涉的。
但这件事显然也引起了五条太太的戒备,她放弃了让严胜在原地面壁思过的念头,“严胜,你也跟上来。”
“是。”严胜低垂着头,赭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神采,顺从地跟在了五条太太和五条悟的后边。
·
大概只到了半路,严胜和五条太太就没有继续向前,他们要去见族老。
最后要去见禅院家的就五条悟,至于带路这件事,族里的佣人很多。
严胜跟着五条太太到了族老屋子旁边的会客室里等待,自有五条家的婢女负责通禀,这一串的礼仪其实相当复杂,所以在会客室里等待了挺久,族老才姗姗来迟。
推开移门的自然是婢女,族老则端着架子,半眯缝着眼睛,斜眼打量跪坐着的严胜同五条太太。
五条太太立刻站起来恭敬地行礼。
“不用麻烦了。”长老打断了她的动作,“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即使这样,五条太太还是相当周到地完成了老一套的礼节,然后才重新跪坐下来。
“是的。”她说,“刚刚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去找了悟和严胜,族里其他人都没发现。”
“哼,禅院家的人。”长老嗤笑了一声,很傲慢地抬着脖子,眼中流『露』出一种抽出ssr卡的欧洲人对非酋的鄙夷。这使得他皱巴巴的颈皮显得稍微不那么松垮了一些的同时,脸颊上的皮肉就耷拉得格外厉害。
“我知道了,不过夫人带他过来是做什么?”
这位长老指代的显然是严胜,也不知道他是根本记不得严胜的名字,还是不想叫一个没有咒力的家族之耻的名字。
“报告情况的话就没必要了,关于禅院家的事情,我会去交涉的。”他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夫人可以离开了。”
五条太太却没像他预料地那样立刻起身行礼,然后离开,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想问问,那个切断双胞胎之间联系的仪式什么时候可以进行。”
“还有就是,既然严胜的消息外边的人不算清楚,那么可否把他记在别人名下。”
严胜一直安静地跪坐在旁边,在听完五条太太的话之后睫『毛』却颤了颤,这是很微小的动作,除了他自己之外,这间会客室里边的另外三人都没有察觉。
“这样对悟和严胜都好。”五条太太平静地陈述着,“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最早吗,那就十二岁。”老人看向五条太太,“至于记在别人名下,夫人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短暂地笑了笑,阴鸷的脸孔使得这个笑显得有些阴森。
“事实上,我们在确认严胜没有咒力也不是天与咒缚的时候就做好了决定,所以那之后关于他的信息包括我们五条家的人在内都是闭口不谈的。”
“我们五条家和禅院家不一样,有些地方还是很有些温情的。”大概是顺带贬低了禅院家的缘故,这位长老短暂地扯了扯嘴角,再次『露』出了相当阴鸷的笑,“以后他还能离开家族做个普通人。”
“所以之后的话,就把他,是叫严胜吧,和悟大人分开吧。”
·
另一边的茶室里。
五条悟冷漠地看着对面禅院扇,他很清楚,族里之所以会允许其他家族的人来进行‘参观’,并不仅仅是炫耀实力,族老们自然有其他目的。
——『摸』清其他家族咒术师的咒力和术式。
这些东西看似有很多咒灵祓除后的报告以及术式公开换取效果最大化,但很多咒术师在提交任务的时候报告都有所保留,尤其是御三家的咒术师。而推荐制度也就使得很多咒术师的级别和真实实力并不相符,不过这一切在六眼之下都无所遁形。
“你们家的那个天与咒缚在哪里?”
禅院扇错愕地瞪大了眼,“那个没有咒力的废物......”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打断。
“比你这个有咒力的废物强多了,他刚刚潜入了五条家,我要知道他的信息。”
‘废物’这个指代显然让禅院扇相当愤怒,他的状态简直称得上怒发冲冠,但他很快就熄了火。虽然不想承认,但禅院扇心里很清楚,五条悟说的是事实,他的实力只不过是堪堪能算一级而已。
“...不知道。”禅院扇艰涩地回答,“没有咒术师会关注那种没有咒力的家伙。”
在五条悟刻意释放的咒力的压制下,禅院扇的表情堪称狰狞,只不过很可惜,五条悟发现,他确实知道得有限。
·
禅院甚尔的‘拜访’给五条家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在那之后,就没有其他家族的人来进行名为拜访的参观行为,而严胜在五条家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平静到像死水一样的生活。
出于保密的考量,严胜接受的是专门的家庭教育,大概为了彻底割裂他同五条悟的关系,即使没有咒力,家族里长老显然做了周密的安排,没有族人因为没有咒力而专门针对严胜。
这样就可以了。
严胜认真地进行着近乎机械的基础练习,他手里的刀刃自然不是咒具,那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木刀,而他也没有使用那些几乎烙印在灵魂里的呼吸法。
只做五条严胜,而不是妄图以平庸的资质追赶神明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分配给他住的,所谓的已经去世的父母留下的,位于五条家族地外围的门被打开了。
“族老叫你过去。”直接推门而入的婢女说道。
五条家确实遵循着相当复杂的古礼,但那些都只有在面对更高等的人的时候才需要进行的展示,对严胜这样家族里的透明人自然不需要那样麻烦。
“我知道了。”严胜愣了一瞬,将手里的木刀小心地放到一边。
原来今天是五条严胜和五条悟十二岁的生日。
之前那张被咒力摧毁的名片在他的脑海中若隐若现,他又想到了这一世的弟弟,不知道切断孪生兄弟间的联系是否需要五条悟到场?
如果可能的话,严胜希望答案是不需要,那感觉令他反胃,他不知道长老为了切断两人的联系做过什么,也几乎没关注过这个弟弟,就像当年缘一离开之后一样,他不希望再面对这个弟弟。
自己要离开了,严胜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